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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沉而安宁的黑暗之中,依稀可听见某种细细碎碎的声响,仿佛是老鼠正在夜行觅食的细声,又仿佛仅仅只是轻柔的微风拂过草地时所发出的碎响——不过,无论是哪种声音,都只一样的安宁而轻然,令人丝毫不曾在意。
步履徐徐轻缓,只在这青碧的草地上踩出只如歌谣里的节拍一般美妙的声音,轻柔,时起时落,一高一低,相辅相成。而也就在这黑暗无垠的冷清世界里,却只有两道款款而行的身影正在其间安然微笑,轻声相谈,面色淡然——
“现在,你应该可以告诉我了吧?”宽广而不曾发出丝毫波涛声响的西海就在自己身前不远的地方了,如今,青龙终是免不了如此不罢休地问道。
然,他那身侧并肩而行的棠梨却只莞尔一笑,悠然道:“好吧。我老实地说。”她徐徐地停下了脚步,郑重地看向了那因此而同样顿住身形侧过身来的苍蓝身影。“这一次我们要去面对的,将是两个人,两个力量异常强大,但是彼此之间又完全无法分割的人。”
“无法分割?”青龙不禁面泛忧虑。“如果无法分割,那岂不就是要我们二对二了?”
“呵呵。”棠梨的笑意是那样的轻缓,似完全不曾在意。“虽然这么说,但是我有办法让他们分开,单独行动。这样子的话,你和我就能分别对战一人了。而且,分开之后的他们,就不会像形影不离时候那样的厉害了!”她眼里的绿色光芒极尽邪恶和杀气。
“他们,是什么人?”青龙似有些于心不忍。
“一双神祇。”棠梨的声音冷了许多,脸上的笑意也终于完全撤去了。“一个,叫做寒绯,是‘刚强’力量的主宰者,一个,叫做羽衣,是‘柔弱’的代名词。正因为如此,所以他们俩才会形影不离,永不分开。一个呢,害怕另外一个因为柔弱而受伤。而另一个呢,则害怕前一个因为太过刚强而毁灭所有可以被破碎的东西——你不知道,寒绯的手指头只要轻轻一捻,再坚硬的东西都能够被他给捏成齑粉。所以……”
“那么——”青龙急切地脱口。“他就交给我吧。你去对付那个叫做羽衣的女人。”
“不。”棠梨却是郑重地朝前走出两步,朝着眼前那看不穿透的海底幽幽凝视,“我的意思是说,你去对付羽衣,我去对付寒绯。”
“你疯了!”青龙突然抬高声音,整个人似都只陷在了一种怒不可遏的状态——这样的模样,至少很久都不曾在他的身上出现了!而如今,却是因为棠梨的一个“自作主张”而重新爆发出来了!“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嘛!就算你为了我好,不让我以身犯险,可是你也没有必要让自己取我代之吧!是,我知道你可以重生,我知道你本领高强。但是你有没有想过……”
“我有把握!”虽然面上轻言冷语,然而棠梨的心下却只不禁暗暗窃喜:青龙,他已经在不知觉的情况之下被自己无形地拉近了许多。现在的他,更关系自己,明显胜过浅七,翩廻——尽管,只是因为她现在就在他的身边,而那两个人仅仅只是深埋在他的心底而已。“我有把握,你相信我。相反,要对付寒绯,你是绝难会有胜算的。”
“你开什么玩笑?”青龙怎么能够相信?一个手指头稍稍捻动就能够将任何事物碾成粉末的人,自己会打不过,反倒是眼前的这个弱女子能打得过?“你知不知道你自己在说什么!”
“难道,你要扯下你面上的面具来对付他吗?”棠梨却只厉声,叫人只不禁心中一颤,有所后退。“总之,我知道自己在说什么。而且,青龙,我可以答应你,不管怎么样,我都绝不会让自己死在他的手上的,即便是重生之法,也绝对不会用到!你相信我——”
她眼底的神色是那样的镇定和安然。可惜,青龙却终是看不见半点的。
“不可能!”青龙不假思索,径直斥起。“就算你强,就算你知道那些人的弱点,但是你也不能够让你自己身陷险境吧!你答应过我,要帮助我,去实现我的愿望和梦想的!你答应过我的!你能够在这种鬼地方就结束自己的性命么——”
现在,青龙终是有些娴熟却又很无奈地使出了这样的“杀手锏”:棠梨,她断然不会不陪伴着自己撑到最后的。所以……他志在必胜!
“你听我说。”棠梨有些无奈地叹了口气,语气轻缓低沉了许多。“总之,我会想办法叫他们两个分开的。一强一弱,在他们看来,我们自然会用强人对付强人,弱者对付弱者——而在他们的眼底,男人才是强者,女人就一定是弱者。所以,当你去对付他们之中的弱者,而他们之中的强者必然也会因为要想着去保护弱者而露出破绽!而更重要的是,那样的强者根本就不会以为他心目中的弱者——“我”能够奈何得了他
——相信我,这是唯一的办法!”
“你当真糊涂!我们想着要以强者去对付弱者,可反过来,他们不是也照样以强者对付弱者吗?你就那么自信,那个叫寒绯的他就能在你面前暴露弱点任你去杀了他,而不是先将你杀掉再去解救他们的弱者吗?他们那样强,你会认为我们当真会有胜算么!”
——再任由他这般胡搅蛮缠下去,可是会打退堂鼓的!
不禁地,棠梨终是在心底蹙起了眉头,面上却依旧是冷清着神色,低声宽慰:“你忘了?玄系法术之中,最强大的治愈术我都学会了,那你认为我还会害怕吗?更何况,除却了我的末世莲华之术,你不是还有红鸾花开‘生’的力量在身吗?况且,就算你来不及相救于我,可是我也还有其它的本事啊!不单说我会重生之法,就说其它的吧!你见过,传说中被人贬低到了极点的‘元系究级法术’吗?呵呵——”
“元系,究级……法术……”他感觉到了:那是成竹在胸的笑意,冷然而至阴。而换句话说,就是她有绝对的把握了?棠梨,棠梨……
“好吧。”他只听见自己不能拒绝地轻叹了一声。“我答应你,让你去对战寒绯。但是,完成你要达成的目的之后,你可一定要全身而退!绝对不可以再继续挑衅于他,更不能让他彻底疯狂,你明白吗……”神魔疯狂,那样的力量可就当真是难以破除或抗拒的了!
“放心吧!”棠梨只微微轻缓一笑,眼里却是缓缓浮现出了那样一双永不分离鹣鲽情深的男女幽影模样:“寒绯,羽衣——”我真的应该感谢你呢,邪恶之神,明诚!
然后,辽阔无疆的宁静西海便出现在了他们的脚底下,无从躲避!
◇
碧绿的辽阔平原只铺满了青翠的嫩绿草茎,无尽的翩飞萤火亦只在这暗如夜空笼罩的苦情恨海点亮起阵阵浮光掠影,相伴着高耸入天的巨木散落下阵阵沁人心脾的芳香。悠然踏足之间,那一袭绯红衣裙的女子身间却也时不时飞旋过来一阵翩翩感恩的蝴蝶姬们。
——是啊!因为有她,所以暴戾残忍的日曜星使才会被彻底地幽禁于南方的困兽阵中!那个人,那个冤家,若是她现在就是要去代替夫人前往处死他的话,那岂不是,大快人心!
“姐姐,姐姐——”身边,这样欢快的声音终是不绝于耳的。然而那面色稍显凝重的女子却终是不曾搭理那其中任何一只柔弱的蝴蝶姬的。她的心里,却是早已一阵惊恐不安,绝难宽松得下来的了:他是谁?他是苦情恨海绝尘宫碧婕夫人座下七曜星使之首的日曜星使紫炁,他是十万年前通天教主凌空大人座前第一战将死神冥王的儿子幻龙,他更是那亘古时代十二双生神祇之一的烛阳所化成的四神之一的炽烈——这样三个看似悬殊异常的身份,其实都只是同一个人在不同时期的不同表象而已!何况,他们这三个人却终是同样的暴戾成性,同样地置天下苍生性命于不顾,同样也曾肆虐人间血秽一地……
——那么,夫人……您的意思,我当真就应该尊崇吗?而他,又真的可以被改变么?
“唉……”如此心中思忖,没有任何把握的赤蜂终是忍不住幽叹一声,只纵着身子缓缓地踱进了那位于苦情恨海南方平原处的一道地下洞穴。——那里,就是困兽阵了。而在那其中,也被幽禁着无尽曾经嗜血的魔物。而现在——
黑漆漆,地底下的困兽阵里终是见不着任何的光束投射下来映亮这一片囚笼。然而,才只离开了环形的台阶款款落地,那一袭绯衣的女子却也终是只见着眼前悠远的尽头不禁却是晃起了一道明亮炫目的银色光晕——那,就是夫人刻意叫人悬挂在墙壁上的日冕灯吗?
“炽烈,炽烈……你看,夫人她对你有多好!”心中悠然一叹,身间的黑暗囚笼里却只不禁响起来一阵阵稍显低沉的咆哮声。旋即,赤蜂便只微微侧目,轻缓地朝着那一边囚笼里的困兽轻看去了安然的一眼,温和地笑了一声:“你们就继续在这里好好休息吧。总有一天,夫人会将你们放出去的。安静!那个时刻,就快来了——”
话音一落,那间囚笼里原本还只纷纷起身如牛一般模样却体型更为健硕而巨大的怪物便都只徐徐俯身又坐回了地面,再也没有发出任何刺耳的声响了。然后,那其它囚笼之中的怪物们也都只安静地将视线尾随着她悠然前倾的身影徐徐迈进,渐渐延伸向了那地洞尽头最后的一间囚室——
悬挂在囚室内里墙壁上的日冕灯只静然地将那银色如丝的光华轻柔地披在那熟悉的人的身上,却终是只听着那置身其中的人只愤愤一声抱怨,分外熟悉而怨气十足:“有没有人啦!除了这些夔牛怪物,还有没有半个能讲人话的东西啊!娘的!
你们到底要关我关到什么时候啊,啊——”咆哮音起,随之,却是两记生硬的“哐当”声音。
——不用细猜就能够知道,日曜星使他一定是愤怒地踹了两下围栏吧!但是,那样坚固的牢笼又怎么可能会让他很轻易地就能够撞破逃脱呢?所以难免地,耳边终是只再一次响起了那样熟悉的喝骂之音,冲着自己的耳际疯狂袭来,毫无避讳——
“来个人啦!娘的,我受伤了!你们不会见死不救吧!”似乎感觉着这一招也没有太大的用处,那囚笼里的人终是愤恨地又只厉声吵闹起来,“你们这些人到底还有没有王法啊!我是日曜星使,是碧婕夫人座下第一的权力啊!来人啦……”
“我来了。你可以不用叫了。”黑暗而冗长的过道之间,只徐徐轻缓地踱步过来一个似曾相识的暗色幽影,却是叫那坐在牢里地上的日曜星使只不禁心下一惊,面涌愠怒——
“你终于来了,贱人!”恨极之声,日曜星使只咬牙切齿愤然站起,抓紧了身前囚笼间的护栏,厉声狂啸:“叫夫人来见我。叫夫人来见我——我就不信,夫人她当真会想着要将我囚禁于此!你这个臭婆娘,肯定是你拿着鸡毛就当令箭使了吧你!放我出去——”
“到底要我跟你说多少次,你才能够明白呢?”赤蜂却是忍不禁轻叹了一声,神色淡然地站在了他的身前,隔着那牢不可破的囚笼,冷声。“紫炁,我知道你恨。但是你恨又怎么样?你为什么就不能够先反省反省自己是不是做错了什么事情?你认为,我会有天大的胆子,敢违逆夫人的意思而擅作主张将你囚禁于此么?”
“你这话什么意思!是夫人她叫你关着我的?不可能!”日曜星使不禁却是冷笑,蹙起眉轻蔑地看了她一眼。“别在我面前耍这种自以为是的小伎俩!我才不会相信呢!夫人会监禁我么?哼——这么多年,我杀过那么多人,害死过她座下那么多的月曜星使,她都不曾责罚过我。现在,夫人又怎么会因为一个外人就认定我做错了而要将我监禁于此?!贱人,放我出去!我要见夫人!我要叫夫人把你关在这里才是真的!你给我把夫人叫过来啊——”
“夫人她……”赤蜂却是忍不禁一声长叹,摇了摇头,浅声。“夫人她是不会见你的。至少,在你知道你自己究竟错在哪里之前,她是不会见你的。”
赤蜂却是好心实言。然而,那被怨憎蒙蔽了心智的日曜星使又如何能够相信?
“你开什么玩笑!夫人怎么可能会不想要见我!”旋即,那紫炁却是看着她冷凝的眉角,似有所悟,眼神阴邪至极地讽刺道:“是你,是你故意不曾通报于夫人,是你不让夫人知道我被你囚禁起来了,所以夫人才不会来见我的是吗!你个贱人,等我出去我一定要宰了你!”
“可惜,的确是夫人她自己不想再见你的。”赤蜂只冷着说,眼神冷清得可怕。“老实说,夫人现在正在会见曾经因你而死的云裳。所以,即便是你再想着要见到夫人,即便你现在就能够离开这里,可要想见到夫人于你而言也只会是一件难如登天的事情!所以,你放弃吧。”
“云裳?”日曜星使却只不禁在脑海里寻思了一阵,“是那个该死的蝴蝶姬的姐姐?她不是早就已经离开了苦情恨海吗?既然她是死在了外面,那又怎么会迁怒到我的头上!”
“是啊。难得你还能想起她来。不过事实上,的确也是因为你所以她才会死的——不要把月孛的事情推到别人的头上!夫人知道,是你,害了她!”赤蜂冷着声音却不无讽刺地说。
“屁话!就算知道是我害了月孛那又怎么样?又不是我直接一刀了结了你说的那个贱人,为什么还要责难于我!”日曜星使反倒是愈发地动气怒来,脖间却竟是青筋暴起,面色狰狞。“我原本看见那个女人就不爽——我没直接一刀宰了她就已经是仁至义尽了!夫人,夫人现在就是为了要见她,而宁愿将我多关在这里几天,是吗?啊!”
然而,那牢外的赤蜂却只低声,似不曾听见般地只顾自低声浅诉道:“可是,她最后不还是因你而死了吗?如果当初,不是你将月孛逼迫到了那种程度,云裳她也根本就不必要为了月孛而沦落到那副田地。或者说,夫人现在就是因为你的愚蠢和鲁莽而在惩罚你!”
“愚蠢?鲁莽?什么意思?”日曜星使却是怒目而视,仿佛根本就不知道自己是个分分明明的阶下囚。“你说我很蠢是吗?你说我很急躁是吗?你这个贱人!你别以为你站在牢外就能够永生平安!总有一天,总有一天我一定还是会出去的!到时候,等我出去,不光是云裳,就连你这个自以为是指手画脚的贱人,我都一定要剥了你的皮,我倒要看看你那个时候还有什么资格来说我愚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