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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后,那隔壁的人却是颇为担忧地叹息道:“可倒是你呀!被她给抓起来了。你应该也受了不少的苦吧?也不知道月儿她,究竟是受了谁的唆使呢?你,可千万别记恨她呀。她还只是个孩子而已!不懂事,别太放在心上了。”
“哼,叫我去不记恨她?”鱼鹰却似很有些愤慨地噙_住了眼泪,深叹了口长气。“她,还有她的父母,都只如她的爷爷一般。这小丫头,也是个被仇恨喂大的孩子!我不恨她,怎么可能!”一边自是这般恨恨地骂着,那方女姬却是只暗暗地拭去了自己的眼泪——她,又怎么会当真记恨自己的亲孙女儿呢?无非地,只是骂给隔壁的那个人听得呀!
胭脂,该是我来求你,别恨她才是啊!胭脂……
“鱼鹰——”然,那一墙之隔的胭脂却是忧心忡忡地唤了一声,终是拖着那长音轻叹了一声,“好歹,她也是你的孙女儿,不是吗?若是她知道了这一切真相的话……”
然而,那一墙之隔的厉声却终是只生硬地折断了他:“知道又怎么样?倒不如,给她机会让她来杀死我算了!我也说得累了,倦了——原来还以为那个占星师只是鬼话连篇。可如今看来,这世上当真还是存在着宿命一说的吧!明明早已预见,却终究还是无法避开。人生,还真的只是一个网而已。明明看到了千万个网洞,以为必有生路,可以逃过一劫。却哪想,无论自己如何努力,却根本就无法成为那幸运的漏网之鱼——胭脂,其实,你也累了吧!累了,就陪我一起离开这人世吧……”
“哈哈——”胭脂却是悲怆地苦笑了起来。倒不是因为所谓的宿命,只是因为她,因为她的末尾一句而已。鱼鹰,居然,连你都要开始学着屈服,低下你那高昂的头颅了吗?你战斗过那么多次,无论是在什么时候,你都不曾如现在这般甘于认输的呀!
可是,他却终是清晰地听见了墙壁另一侧的声音里的颓然和落魄。原来,那个一直曾为自己视为“神”的人,竟也只是个脆弱的凡人而已么?
“怎么会累呢?”他却是极力地压低了声音,不让自己显露出心中的担忧和悲凉。“我不累,一刻,都不会觉得累。我还想,再多活几十年,变成一个老人瑞再说呢。”
“若是累了,那就休息一下吧。”然而,他这身侧的那个人却也是这般懂他的。鱼鹰也只轻缓起声音来,竟是有些出人意料地陷入了某种令人神往的往事记忆之中。
“胭脂——”声音轻柔地宛若十二岁之际的女祭少女一般,只在那个刚刚登基大事不懂的国主身侧耐心低语,有一种说不出来的亲和与柔美,让人只不禁地浮动起永恒的眷恋之情。“胭脂。我听你的,不再计较,不再抱怨,也不再憎恨了。如果,注定是死路一条,注定是生灵涂炭,那就让我安然地去面对那些大是大非吧!我根本,就做不了什么了……”
微微一笑,那怅然的女子眼角之余却是悲怆地滑落下来一滴酸涩的泪水:还是有那么一点点的不甘心呢!是啊,再怎么样,也不愿意输给他的吧!凭什么,凭什么他就可以无惧死亡,而自己却要怨天尤人呢?她可是一直都不曾输过,她可是一直都不曾被他所轻视的人,而如今,面临生死的时候,她又怎么可以在这人生的最后谢幕的时候向他屈服认输呢?
可她却并不知道,那一墙之隔的人,却从来都不曾如她那般好强地将对方视为劲敌。他是王,却也是个惟她命是从的凡人而已。她是女祭,是如今的右祭夫人,但却又不仅仅只是如此而已。可惜,即便是死,她却都还是那般饱含战意,不肯认输的。
——可怜,这个一直为人所仰望的人,却是半点正视自己内心的软弱和失败的勇气都不敢有的。
“那不就好了。”胭脂轻声地微笑,头也只徐徐地枕在那一方坚硬而冰凉的墙壁上,却是有着一种凛冽的伤感和悲切肆意地涌上心头,挥之不去。
鱼鹰,鱼鹰……此时此刻,你的心中又会有怎样的无可奈何呢?你,又会否憎恨至深,却又不愿意与我相诉,共同分担呢?失去了靖安的你,失去了敬儿的你,当真,就不可以跟我多说一句,拿我当成你的至亲么?
执手数十载,相牵大半生,却终究你是你,我是我,老死不能心意相通,心事相诉。
◇
“你到底想做什么……”黑暗之中,良久,心绪难定的青龙终是难堪地长叹了一口气。势必地,身前的棠梨一定会算计到苍璇的。但是,那个孩子,那个他一直都默默看护着的孩子,又叫自己如何能舍得去下手呢?而且,若是下手了,自己又如何与那明昭相作交待呢?
“放心吧。”棠梨也只轻缓了些许情绪,柔声地说。“我不会要了他的性命的。我只是想利用他,去一个地方,找回一点对你我都有好处的东西而已——更可况,
那个地方,可不是什么人都能去得到的。”
“什么地方?”为了确保那个孩子的去向安全,他不免极为郑重地利用那道幻眼看向了她——当然,他仍然是不可能看见她的。这么做,无非只是想表达出自己的心绪而已。
可是,让他颇感意外的,那道青衣的女子居然还略微偏转了头,不再看着他了,反倒是犹疑了许久,方才摇着头,很不情愿却又不得不说了出来:“忘川。是那个和废墟之城差不多的被诸神摒弃的地方,而并非是幽冥里的忘川三途河畔。那里,才是那个孩子真正的家。”
忘川。青龙自然知道那是个什么地方的。但是,那里,却是个连他都无法进入窥探全貌的世界,怎么苍璇就偏生可以呢?万一,万一出了什么岔子,他又拿什么来和明昭相作交待呢?忘川,忘川……
察觉到了青龙的异样,棠梨也只又叹了口气,轻缓道:“我可以向你保证,他一定会回来的。只不过,他就会因此而离开你一段时间了。不过,你也绝对可以和明昭好生交待的。相信我。那个孩子的星辰,一直都有人在好生地守护着他的。”
“明昭……”她终是提醒了他一些事情的。只见青龙微微捻指,凝神低声道:“你是不是,当真也知道了那八个人的秘密?你也知道青鸟是谁,对吗?”
“是的。我知道。”惊人的感知力,得天独厚的力量,她,想不知道都难。
“那么,你是会站在青鸟的这一边,还是……”
“哪一边都不站。”棠梨却是极冷清地打断了他的试探之言。“我的目的只有一个,那就是帮你挣脱命运之星盘的束缚。所以,无论是青鸟,还是冥王,他们都与我无关。”
“那么。”青龙不免有些惶恐。“你也该知道我和碧婕夫人之间的秘密……”
“知道一些。但不是很全面。毕竟,碧婕夫人的力量也不容小觑。”棠梨如实作答。“不过,我知道碧婕夫人的真实目的。她不只是要复苏青鸟——她当然还会想着要复苏冥王。但,也不仅仅只是如此而已。她想要看到的,是诸神复归的一幕——说到底,也只是她的心落在了某个早已陨落的神祇的身上吧。所以,她才会竭力地帮助你,帮助冥王,帮助炽烈,帮助溯源,帮助蚀阴三女神。”
“蚀阴三女神?”他惊讶地问。“碧婕夫人,还会想着要帮助她们吗?”
“当然。”棠梨微微点头,表示确定。“碧婕夫人可是连天帝都敬畏三分的人。她,有足够的实力来帮助那些力量重新回归到各自的轨道上。所以,为了让我帮助你更快地成功,她才会把茄蓝斯避迩派过来——她,会让我利用他来帮助你找回你的真身。”
“什么?!”青龙不禁愕然。那场失落了自己身体的战斗,那是多少年以前的事情了。可是,为什么要再找回来呢?难道现在的这具身体不能用吗?还有,茄蓝斯避迩……原来,她从一开始就知道他来此的目的!只是,她一直不曾将真相告知于自己,也只怕是为了让那个人好生地潜伏在迷殇的身边吧!她,真可怕……
然而,那道青碧衣衫的女子却是不在意他波涛汹涌的心下思绪的。她只微微一颤,轻叹道:“因为,要想夺得麒麟尊者的弑神之眼,你就必须要用着你自己的真正身体才能将那双眼睛重新地植回你的身体,供你使用。否则,那双眼睛是不会供你驱使的。”
“……”不得已,青龙终是悲叹了一声。“好吧,那你就按照你自己的设想去做吧。但是,还是稍微注意一下分寸吧。你在玄孙面前表现出来的假象,可是不能被他给发现了的。”
“这你可以放心。”棠梨却是悠然一笑,声音清甜如泉。“如果我要算计幻雪之殇,就绝对不会让他泄露你我的秘密!放心吧——我从来,都不会做没有把握的事情!”
换言之,我之所以会提前告诉你,并不是怕你会不能保守秘密。只是,我不能让你成为我的阻碍,你知道吗?破劫——
◇
夜,幽深,而渐近天明。黑暗的牢笼里唯一能落入人眼里的,却也似乎只有那来自于天窗处的一束幽光。看不见星辰,亦没有皓月。外面的世界究竟又成了何等的模样,他并不知道。然而,就在这样的深夜里,那身后另一方囚笼里的人似乎也已经沉沉地睡过去了吧!
“睡过去了也好。起码,也就不必再想着那许多烦心事了吧!”轻然一声笑意,胭脂的脸上却是浮现出来一层明晃晃幽幽亮的神采。可以说是在苦中作乐,亦可以说他是在为了那方令人心疼的女子相作担忧吧。回首半生匆匆,终是只有她才一直地站在了自己的身侧吧!
鱼鹰,鱼鹰……
“哧——”
“啊!”令人猝不及防!不知道从哪里飞腾来了一股强势的力量,竟是让人半分都不
曾察觉到的,便只牢牢地扼住了他的咽喉,无法吭声,却又只维系着一道浅浅而细长的管道,让自己可以偷得一时生机,呼吸轻缓。
是谁?究竟,这是怎么了?难道,当真是月儿决定了什么吗?而这种邪恶的力量,究竟是谁,借给她的呢?
“哧——哧——”又是数声尖锐的刺响。虽然声音无法穿透过身后的墙壁,但却也终究还是只叫人心中叫苦,而无法察看:但,其实也不需要了。他已经闻到了鲜血的味道,应该是有什么利器刺在了自己的手腕和双足上吧!
你,是谁……
双眼略微朦胧,视线也渐渐暗淡。然,正在此时,那囚笼的地面上却是有什么声音快步而来,一步,两步,一个人,两个人……是谁?是谁来了?而他们,又是要去哪里……
心中猜测不定,而身后那一墙之隔的地方却也已经有声音传了过来,直叫人心中一惊,忐忑难安——鱼鹰,鱼鹰!不!月儿,你怎么可以,你怎么可以这样地对待你的奶奶……
——然而,他却终究也只能听着,听着,无从改变或解救那一方要强的鱼鹰。
◇
“我们,又见面了。”妖异的笑容狰狞地绽放在自己的身前。鱼鹰却也只被人牢牢地扼住了咽喉,吊悬于空,脸色涨得通红,而分外难看。一身凌乱的亵衣也只让人更加心生鄙夷,无所顾忌而疯狂报复——
“怎么?你还想着要教训我么?呵呵——”偃月却是无所畏惧地冷笑着,一边却是鄙视地操起了她那面前无从挣扎的女子的下巴,恶狠狠地啐了一口。
“呸!你看看我,多么幸运啊!才把你们两个祸国殃民的老东西给监禁起来,就有人利用结界挡住了泛滥而来的滔天巨浪!”她得意地一笑,神情有些异常地夸张,却又故作神秘。“你知道,是谁,救了天下吗?”
“啊啊——”然而,无论那方曾经傲立于世的右祭夫人如何想开口说话,却终究也只能吞吐出这般模糊不清的字眼,只叫那隔壁的人却是更加的忧心而又无能为力。
“怎么?你不知道?”然而,偃月却似乎听懂了一切地只粲然一笑,道:“哎呀,难道,你就当真猜不出是谁,可以让我一见倾心,不惜让你们二位老人家葬身于此吗?呵呵,呵呵——”
——是谁?偃月,你究竟是爱上了谁,才会让这天下都染满血秽,甚至不惜以下犯上要杀了我们两个!
然而,那心底的问句却终究还是无法脱口而出的。
不过即便如此,那二位受困的老人家却也终究还是清楚地听见了那个人的名字,恍然大悟,却又心生惆怅——
“是明昭啊!”偃月的表情里却是填满了那种崇拜的神色。“你们不知道吧?他是那么地厉害!一如当年跨海而来的模样——那样的英姿,那样的强势——我没有看错人!天底下,也只有他才能陪伴在我的身旁。而至于你们——”
她的眼神里顿时便只腾起了一股灼热的怨毒火焰,整张脸也都只陷落在了愤恨的悲哀之中:“现在,就是你们两个人的死期了!”她,终是再也不可能是那个温顺的小女孩了!
“啊啊——”鱼鹰只又突兀地叫唤了这么两声。
然而,那方正处在疯狂状态的女人又如何能听得进去呢?偃月只狠狠地托起了她的下巴,恨恨地将那颗雪白发丝飘满的头颅生生撞向那身后坚硬如铁的墙壁之上——
“想求饶吗?你别妄想了!你不是生得美么?你不是生得亘古不变吗?你不是生得倾国倾城吗?我现在就毁了你这张脸,我现在就让你永远都不可能再拥有这样的美貌!右祭夫人,你去死吧——”
疯狂的撞击之举,埋藏在心底幽深的憎恨,却似只在这么一刻竟是达到了前所未有的巅峰状态!她的眼里,再也看不清任何东西了,她的举止,她再也不必去忌讳任何礼节了——管她是谁呢?她就是要眼前的人死,肮脏地死,带着世间所有的丑态和污秽在世人的面前受尽鄙夷,然后便只魂落黄泉,凄凉地死无葬身之地!
“我恨你!我恨不得你被人千刀万剐,魂飞魄散!但是,我现在大发慈悲了。我放过你,我留你一个全尸——我倒要看看,在这天底下,究竟谁,才是真正的主宰者!”
恨恨语落,鲜血也只忙不迭地溅落出来,却是脏及了她的大红衣袍,却是也脏及了她的纤纤玉手。然而,即便如此,那大红的衣上却是半点鲜血的模样都叫人难以看清的,而她,又怎么会去避忌那手上沾染上的腥红的血液呢?
“放开她吧。”鱼鹰已经没有了反抗的能力,她更是不可能起身喝骂的了。所以,那似完胜的国主终是只悠然一笑,示意那虚空中的力量稍作轻缓,将那血流一身的女子扔在了地上。“怎么?还想继续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