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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有人可以因此而得到上天的眷恋,永生不灭。那么,也自必会有人因此而要失去上天赐予他们的生命,荣华,和将来无尽美好的岁月。比如,茄蓝一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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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狐绥绥,在彼淇梁。心之忧矣,之子无裳。
“有狐绥绥,在彼淇厉。心之忧矣,之子无带。
“有狐绥绥,在彼淇侧。心之忧矣,之子无服。”[注1]
这一天的海风,只徐徐地飘荡着,轻柔地晕开海面上青蓝的水花,一个长发及腰的玄衣女子只悠然地盘坐在海边的一方巨礁上,轻声歌谣,微仰着头,任着那漫天飘荡着的风的碎片轻轻拂起她那身后美不胜收的青丝长发。
末了,待得那一曲歌毕,这女子终只轻然地一声笑意,便再度重唱起来,亦将这满头黑发充斥进了无尽的海水的气息——这是一首很轻然的歌谣,于她这安详的心绪间直轻柔地呼应着海上安然的微风和那海里浪花浅浅的芬芳。心,早已沉醉,不知归路。
然而,这样的宁静却似并没有持续太久,便直有些杂碎而令人心生烦躁的吵闹声直从那海边树林中传将过来,扰乱了那方女子好难得的安宁和享受。
——听起来,似乎是有很多人在找寻什么而发出的种种杂声。
不得已,女子终只轻叹一声,便转过身去,似不准备再继续享受这样已然紊乱而没有必要再度相约和曲的绚烂阳光、祥和之风、浅缓清波。她只轻然起身,从那方巨大的礁石上缓缓移步而下。
然而,待得这女子正要走到那海边沙滩上时,却终叫那好不容易才穿出林子的一道身影给结实地惊吓到了——
那是一个浑身染血,步履蹒跚却依然固执向前而来的少年。原本尽显富贵奢华的水蓝色真丝绸衣已然支离破碎尽染血色,叫人看不分明他的家族徽记。然而,他那浑身惨遭鞭挞而致的伤口以及他那脸颊上污秽不堪且颇为模糊的刺字却倒是清晰地将他的身份出卖了。
“茄蓝之……明月?”玄衣女子只在脑海中搜寻了一阵,方才清晰却又显得颇有些疑虑地相问道。
听得如此一句,那大口喘着粗气的少年只略微地朝着这玄衣的女子相看过一眼。然而,他却也并不理会地只径直向右转身直往前去。
只是,那玄衣女子终是跟随上他,只在他身后轻柔地唤了唤,便叫他不禁停下脚步,只侧过头凝望而来:“明月——难道,你竟不想着再见你那个可爱的妹子一趟么?”
“你是?”那方少年却终是不认得这样一位女子的。他只微微斜侧着身子,一边往礁石堆中躲去,却又一边冲着那女人低声问道——他早耗费了太多的力气,自然不可能中气十足地相问一句。
听得那少年有所回音,那玄衣女子终有些欣喜地微然一笑,神色间直泛起了一种甘甜而暖人心脾的温和:“你不认识我,可我认识你呀。你需要我帮忙吗?如果需要,尽管说。只要你愿意,我可以助你逃出生天,我还可以将你的妹妹还给你。”
可是,尽管身前的女子是如此轻言软语着,那少年却终还是有些质疑地冷眼看着她,问:“你是谁?你为什么要帮我?我不认识你。我又不认识你,你为什么要这么好心地帮我。我不认识你,我不认识你,我不要你帮我,我不要……”不知为何,这少年却只神色彷徨眼睛迷离起来,嘴边的话语也只一遍又一遍地重复着——看起来,他的精神是有些异常了。
眼见于此,那玄衣的女子终是免不得一声轻叹。然,只僵持了片刻,这女子终是无所畏惧且像是很熟悉这方少年一般地直上前而来。她只翩然地站在那尽显颓色的少年跟前,用一方温和的言语直在那少年
破碎的心门之中牵起了一丝叫人略微信服的心绪:“我可以帮你,我可以帮助你逃离这里,我可以让所有人停止对你的追踪和杀戮。可怜的孩子,我知道,你们茄蓝一族的人已然全数没落了。可是,你看,我的手上不是还有一个你可以安心依托的人么?”如此轻言收尾,那玄衣女子的手间便直聚起一道华光来,转瞬间,便似有什么东西出现于她的手掌之间了。
“这是?!”少年终是不敢置信地看了一眼。然而,仅此一眼,他便僵在那里,泪眼婆娑,神情之间,只一下子便彻底地崩溃了。
——那是一把剑。剑鞘上的花纹很是简单,只是却镶满了无尽的莲花荷叶式样的图纹,甚至,隐约地,还能自那些莲花荷叶图纹之间闻到一股清幽的莲花淡香,却叫那少年止不住地泪如雨下。而待他再度强聚起精神擦拭掉眼泪再凝重地看向那剑柄上的一道青蓝色穗子时,只一瞬间,他那颗脆弱而早已裂痕斑斑的心便彻底地被击溃了。
“流光,流光——我的妹妹……”呜咽声起,那方少年终是无法自持地跪坐在地,双眼中早已噙满的眼泪终于再一次夺眶而出。
“拿着她吧。相信她,相信流光她,一定可以好好守护你的,茄蓝之明月。”玄衣女子只微微蹲下身来,将那一柄长剑直放在那少年的怀抱之中,便只托扶着他缓身而起。
“妹妹……妹妹她怎么还是……”心下,纵使千般不愿置信,然,那怀里的长剑终是幽幽地沁出一股熟悉的芳香气息,不用拔出剑身,便也可以让这少年心底直聚起一抹安详而熟悉的笑意,以及一道清晰却再也不可触及的少女的脸庞——那,便是他的妹妹,茄蓝之流光。
“我很抱歉,只能将这个交给你了。流光她,终是宁愿殉剑而亡,也决不愿成为那青龙圣使的祭祀之物。流光……她真的很勇敢,也很有骨气。我很遗憾,救不了她,也只能带着这把剑,将它交给你,也好让你妹妹能有个最好的归宿。”言语之间,这方玄衣的女子也不禁眼泪涟涟,言语之间也不禁颇有些神伤起来。
末了,女子终是只微微俯首表示了些许歉意,便只微微侧身,冲着那海面只左手轻拂,便径直地于那海面上化出了一道小型的帆船。“上船吧。这艘小船,会将你带往海的彼岸。在那里,我相信你可以过上很安定很幸福的生活。但是,记住一点:永远,永远都不要再回来了。”
“可是……”少年只抬起头看了看这女子,终是听得那女子又是一句便将自己心中所思所想尽皆吞没,只化作自己内心深处最为振奋的动力,和仇恨了。
“走吧。”女子只柔声一句,便只两手轻拂,于那少年身间渐起一股和煦而暗暗流动的浮云气流,直将那跪倒跟前施礼拜别的少年安然地送到了那条小船上。“放心。这艘船,会很安全的。但是,不管你去往哪里,记住:千万不要再回来,千万不要以为你一个人便可以报仇雪恨了,知道吗?”
“你是谁?告诉我,你究竟是谁?为什么,为什么你要帮我?为什么你要救我?难道,你竟不知道,这天底下的人都想将我茄蓝一族置于死无葬身之地么?”隔着海涛,那少年终是鼓起勇气振奋起力量和气劲了大声喊道。
然而,那艘小船,终只悠然起帆远行。而那神色悲切的玄衣女子终也化出些许灵气直将那船狠心地送远了去。她只朝着那渐行渐远的船只,冲着那已然不甚分明的少年模样挥挥手去,却是闭着嘴巴,一句话都不再肯相与那少年诉说,直叫那少年永远都不能知晓她的真实身份,和她的真正用意。
可是,这女子终是心软的。正待她此番看着那船差一点就要消失于眼前之时,她的眼眶中却兀地涌上来一池清泪
,心绪也只在这眨眼间便浑浊不堪:“因为……因为,我是翩廻——因为我就是,我就是贻害你们茄蓝一族的罪魁祸首,翩廻之青龙……”
良久良久,双眼渐渐模糊,眼泪也渐渐地从碎小的晶莹泪花直化作豆大的珠子,然而,这翩廻终是一刻都不曾将自我的视线移开那海上早已不见踪影的小船的方向。
——翩廻,这个可怜而无助的女子,终是连“之一”这样的字眼都省略去了。
而曾几何时,那个与其相依相偎,和她相形相伴说话玩笑的巽风,终是早已不见了往日之踪影。取而代之的,也只有那一方不知道该说成是邪魔还是该说成是刽子手的巽风之青龙。
驻足海边,那及腰的三千青丝也只任由着海风将其渐渐吹散,吹乱,吹皱……可是,纵使如此,翩廻的心底却终是连一点安慰都无法得到的。
末了,翩廻终只转过身来,用一种极漠然却幽深的眼神直冲着这一片名作迷雾之林的森林中远远地看去一眼。随即地,她只将视线缓缓抬高,冷冷地冲着那一方苍蓝的天幕下一道清晰的白色冷笑一声,用一种极冷的声音似呓语道:“终是,连这样的世界,也都将容不下我了吗?青龙,巽风……我到底,我到底该怎样做,怎样做,才能将你解救出来呢?”
风,只猛地加急了起来。而这个玄衣的女子终是寂寞地在这风里缓缓消逝去了她那方喑咽悲歌的身影。可是,这天下的人世间,却并没有因为她拯救了一个茄蓝之明月而得到全体世人的救赎。相反,这世间所有所有的一切,都从这一日起,开始再一度地迈入那无尽的血秽之中,无人幸免……
——因为,那道天幕下的白色,正是一座以“天梯”为名的白色巨塔。而此时此刻,于这天梯白塔之巅,却正站立着一方面色冷峻、眼神犀利的人物:巽风之青龙。他知道,也看见了这翩廻所做出的“背叛”他的举动。然而,这一方胸中城府极深的人物,却终是从未曾将这一幕向那身边的翩廻女子有所点破。
——因为,巽风他不止看见了这样作别的一幕。他更是清晰地,隔着万里之遥却看见了那方少年身上,或者说他眼眸底下的微小变化:那是一双很是熟悉的眼睛,那亦是一双饱受了无尽诅咒的双眼。然而这一天,这样的一双早已离弃他与翩廻多年的眼睛,在他苦苦寻觅了无数个春秋之后,终于在血的海洋里再度滋长而出——
那是一双青碧色的眼珠。
那亦是一双带着诅咒世界,也承载着诅咒宿主本人的双眼:弑神之眼!
而也在这一天,那一道白色巨塔直入云霄的巅峰之中,巽风之青龙终于再一次绽开了他那久违而难得一见的灿烂笑容:“翩廻——说到底,还是你厉害。想我杀尽了茄蓝一族的所有人,将他们所有人的鲜血都灌注在了这一座天梯之下,以麒麟茄蓝之血狠狠地刺激着那少年的双眼,可是最终,到最终却还是只有你才能将它重新召唤归来!翩廻,你真的,你真的是这世上待我最好的人了……哈哈,哈哈哈哈——”
放纵而淫邪的笑声里,终是一点都不曾有所眷恋有所自责的。巽风,他早已不再是当年那个与翩廻执子之手的年轻少年了……
然而,对应着那白塔之巅的蹁跹白色浮云,这座天梯之底,却正掩埋着无尽鲜红而滚烫的血液,和无尽以茄蓝为名的茄蓝一族人的尸首。
鲜血、尸骸、浮云……所有的东西都只糅合在一个天幕之下。而那世间之上最高的统治者,则只有一个共同主宰人世的名字:青龙圣使!
◇
[注1]
【有狐绥绥】:此一诗出自于《诗经:国风·卫风·有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