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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幽冥界·蒙山】
蒙山之中,那一面洇沧镜前,双瞳已然现出血色华光,浑身激荡的似火之灵气滚滚燃烧起来,堙非之神色已然步入魔障:“我任性?我胡闹?哼哼,我明堙非一向任性如此!当年,若不是受了你们的蒙骗,我明堙非又岂会躲进这蒙山,受困五千年不得离去!”
“可是,不管怎么说,你都是……”缨红有些焦急道。只是,却终是被打断了。
“够了!别拿那些死了的人来说教我!缨红,我说过了,我一向敬重你,所以我不想伤害你。所以,我也请你让开。要不然……你应该知道我有什么本事的!”堙非已然决计不会放弃罢手了。
“堙非……你难道当真非如此不可吗?你可知道,你的父亲他……”
“我说过了!你不需要拿个死人来压我!若不是他,做了得罪峯岚殿下的事情,我又何必放弃我们明氏一族的族长之位,我又怎么可能在他死了之后必须得躲在这里,荒废我五千年之久的大好光阴!”
“荣华富贵,族长之位,在你眼中,竟如此重要么?再说了,即使今日你选择离开这里,你回到了你们明氏一族,可你又能怎样?你以为他们还认识你吗,你以为你就一定有把握能重新夺得那明氏一族的族长之位么?堙非,算了吧,那一切早已成为过去,不是你所能得到的了!”
有些秘密,永远都只能埋葬在自己的心底,哪怕苦口婆心,却终是不可完全相述。只是,堙非啊,你为何偏要执着与此?就算你得到了那个族长之虚位,你又能够怎样呢?那只会让你深陷诅咒,无法自拔,犹似你父亲的当年啊!明氏一族,可恨的明氏一族!
“让开!别再废话了!让开,除非,你们也想跟着我回到那个地方去!”想到这里,堙非不免只一声冷笑,自以为看穿了众人之心绪。胸口的猫眼璎珞已然移位,解开了他胸口上那一道火焰封印,而右手上的链饰却也得到了灵气注入般地壮大起来,径直地从他腕上挣脱出来,悬浮在半空之中飞速旋转而起,而镶嵌其上的那一圈白色象牙坠饰不禁也似得到了力量般的直化作一团团白色扑腾的火焰,在这空中炙热地燃烧尽环绕其身一切的存在。
“这是……难道,这就是……缨红!”苏妃惊诧地不敢相信,她只退却数步,狠狠地掐住了自己的左手虎口,生怕自己眼里有所失却,只不禁愕道:“这,莫非就是曾经那传言中的法宝——‘青丘之陂’?”
“堙非……停手吧!你父亲都没有得到好下场,光凭你一己之力,又能怎样?”现在的缨红已经没有任何心绪去计较苏妃的猜测了。她只想着能够阻止堙非。可是,凭着堙非这份自以为是,凭借着蒙山里的“天辨之识”,她又能如何去阻止这法宝的运转?而她又怎么会不替他可悲,又怎会让自己不觉伤感呢?
所谓天辨之识,意思就是说,在这茫茫蒙山之中,除非那些土生土长的生灵以外,旁的人,无论他在外面有多么高强,只要是在蒙山地界,他就毫无灵气可以驱使,亦无法术可以施展。除了没有灵识的法宝,是决然没有任何力量可以使用的。然而,堙非手上这已然运转起来的法宝,又能如何令它停住转动,结束它所能带来的惊天之奇效?
“妹子,罢了吧,由着他去算了。他既然这么想着要离开,而你又没有什么法子能够拦得住他,那你又何必这般多费唇舌呢?他要是听得进去,就断不会这般让你神伤、为难了呀。”不觉得,苏妃不禁也一声悲叹,“说到底,也的确是该怨憎着这个牢笼。五千年的困顿,把我们一个一个最初的性子都磨光了,只剩下我们谁都没有办法去抗拒这里的厄运诅咒了。能早点走一个,又何必非得留在这里受苦受难呢?”
“可是,你根本就不明白。所谓诅咒,也不过只是因为这里被称作蒙面之山城而已。”绝望到深处,方才明白,无论是过去了多少年,到头来,终有一天,自己还是得一个人苦苦面对这般的绝望,而无人可以施以援手。
——堙非,你的心里,可曾有丝毫的……
“好了,一切都结束了。我走了——各位,保重。”眼见着运转的法宝旋转的速度逐渐缓和下来,堙非自然也知道一切都已然准备停当了。他只消稍稍往前跨出一步,便可以走进那个法宝所打开的隧道,继而便可以永远地离开这蒙山之境而前往抵达自己已然离开了五千年之久的故乡之土地。而只要轻然跨出了这一步,他就可以永远都不必再回到这牢笼里来了!
“堙非!”眼见于此,缨红不禁又是一声高声悲切,“我说了那么多,你为什么竟然连一句话都听不进去呢?你要知道,你身上束缚着的‘北鸦冥炎’和你这个法宝‘赤枫之舞’是相冲突的啊!你再这样胡乱着来,最后只会是你自己自食恶果的!”
“那又怎样!”堙非陡然吼道,浑身竟然突地迸发出一道强势如身带灰黑昏暗的火焰的飞鸟,直把他周身那整片地面都炸得是通红开裂!“我当然知道我背负着什么。正如你自己也知道,我所拥有的一切,都只是上天赐予我的力量!无所谓相冲,无所谓报应,无所谓恶果!我要做的,就是将这所有的一切都释放出来,将这天下烧得是满地疮痍,死不罢休!”
“堙非!”任凭自己苦口婆心,却终只是失败的阻止。缨红的心下不禁泪流满面,难以支持。
而一旁的苏妃只一边搀扶着她,一边却顾自地暗忖道:“这个法宝,不应该是青丘之陂么?可是,当年,青丘的老者,的确是将那青丘之
陂交予了堙非的先辈呀!怎么凭空地,又变成了这么个赤枫之舞?难道,却是什么时候改了名字?还是个别名什么的呢?也罢,还是等会再问缨红看看吧。”
只是,正待这二人各自心中思量之际,虚空之中却只听得一记兵解之声!
——行动之人,应该只有螟蛉了!可是,为什么!
“螟蛉!你做什么!”苏妃一声惊呼,但却终究还是迟了一步。
这圈外二人也只无可奈何眼睁睁地看着那堙非与这隐遁于虚空之间无人可见的螟蛉相作纠缠,争斗。但是,只在那一刻,堙非却只诡谲一笑,伸出手去,径直牢牢地扼住那虚空中纠缠其身间的螟蛉之吞龙兵刃,使劲一扯,却终是一齐陷入了那法宝奇效之范围。
“既然你也愿意离开,那好吧,我们就一起走好了!”只一瞬之间,一道华光亮起,直逼迫着圈外众人闭上眼去。而待那炫目之光华缓缓淡去,堙非却早已消失人前。只是,那无人可见的螟蛉,难道当真也是这般急切地想要离开这里吗?
“螟蛉?螟蛉,你在不在?你说句话,或者现个身?螟蛉,螟蛉……”
——很显然,螟蛉也走了。
“怎么可以这样?怎么可以这样!”依然是这无限悲切之音。
“缨红妹子,别想太多了,还是先顾好自己吧。不管怎样,也无论是堙非还是螟蛉,去了那边,他们定然也不会有事的。”口上这般说道,但是苏妃的心,又怎可能如此迅捷便平复下来?
“他怎么可以这样!他怎么可以这样鲁莽!他明明知道,他明明知道……”心下悲苦,却终是言语不清。无奈地,闭上嘴,缨红依靠着身边的姐妹,轻叹无声。
看着这女子,苏妃不禁也是一声苦叹。“放心吧,堙非他不会有事的。我虽然不清楚他手上那个法宝的能力,但是我却也知道封印在他身上的‘北鸦冥炎’的威力。没有人,能防备那能烧尽一切直至虚无的至纯精火。他不会有事的。放心好了。”
“我不是担心他。我怎么会担心他呢?他要离开这里,我无非只是气恼他不听我的话而已。想当年,他的父亲对我也是千依百顺,岂料这孩儿却终是如此叫人寒心。我怎么能不伤心呢?”缨红早已闭上眼去,只是眼角之余却还是不免流淌出一丝苦涩的泪痕。
“好妹子。不肖子孙如此,你又何必如此牵挂于心,劳心费神?”从不知道妹子与那堙非的关系。今日得知,虽不免有些震动,却终还是被这母子亲情羁绊所深深伤痛。苏妃只暗自心道:“还好,我那可怜的佑仙孩儿,只一出生便断了气了。如今,化成我头上的珠簪,倒也不至于叫我操心,甚至心碎如此。可怜,可叹,也真可悲呀……”如此心叹一句,也不知道她是为那缨红之遭遇而尽露同情之色,还是只单单地为自己突然心中念起的孩儿悲切。
耳闻着苏妃如此劝慰,缨红却依旧黯淡地摇了摇头,悲叹道,“堙非不听话,这也是我自作自受的结果,我认。可是,他呢?他不可以就这样子一句话都不说便一走了之的啊!你知道吗?在这世上,在大公子失踪之前,见过大公子最后一面的人,就是他了。可是,他从来都没有将公子的下落告诉于我,那他怎么可以就这样一走了之了呢!”
听得这话,苏妃不禁犯了迷糊:难不成,妹子心中寄挂的,不是孩儿堙非,而是大公子?可是,就算那螟蛉知道大公子失踪前最后出现的地方,可却也是将近十万年前的事情了。如果,螟蛉一早就知道大公子的消息,又怎么会待到如今却是一个字都不曾吐露呢?为什么?
正在她这番狐疑之际,却只听见缨红低语道:“螟蛉,你本是冥王的义子,却为何一直不肯将大公子的去向向吾等言明呢?而大公子……你可知道,这世间局势早已乱透。可怜倾衾公主独立支持,无从得助。身为冥王的大公子,而您,究竟去了什么地方?”
——原来如此。只是,大人,什么时候有了个义子?我怎么一点儿都不知道……
【人间界·南赡部洲·扬州城】
眼见着自己已然渐行渐远,而奇怪的是,须璅月童竟然还没有回到自己身边来,迷殇也不禁有些恼怒地挥出手臂——结果,树林里便传来一阵倒伏之音。不过他倒是不太以为意。他只悠然地继续朝着自己的目的地往前行去。
果然,不足半刻,一座城池便矗立眼前。立于虚空,他只悠然一叹,再看那座城池,灯火零星,仿佛一座死城。但是,这偌大的扬州城,又岂会是一座死城呢?
夜半无人,自是别有一番寂静的风味。
迷殇只轻然地飞进那一座城池,再信步落地,款款而动,举步之间,不禁流淌出一股淡淡的幽昙暗香。他只顺着大路往前看了看,便不再迟疑地走到一旁的一座牌楼前,悄然穿门而入。而在那门上,一道牌匾赫然书写着三个大字:映春楼。
这里,并不是一家妓院。相反,这里只是一间极为普通的酒楼客栈。而迷殇到此的目的,也自是为了在这楼中寻到一位住店的客人。只不过,夜深人静,却也不知道那位女子是否当真愿意见自己一面。
待他来到二楼上黄字二号房门前,迷殇只小扣门扉,显得极为慎重而温和。而待响过三声之后,门里方才传出来低声且沉闷的一个声音:“咯吱——”,似乎是有人挪动了桌椅所发出的声响。
“花都,是我。迷殇,我来了。”迷殇也不多做猜测,更不曾推门而入,反倒是略显反常地只这番郑重问道
,似乎那房内之人却是个他极其珍视且尊重之人。
“迷殇?怎么会是你……也罢。他大抵还是不想见我的吧。”门内女声悠然却也略显低沉,似乎有些中气不足,仿有中毒之象呢。
听得这女子声音如此,迷殇不禁眉头一蹙,但却终究还是忍住了一股火气,只似不曾察觉那女子异象般地淡然道:“青龙有事要办,所以我代他前来见你。许多年未见,花都……你可还好。”
“我很好。”房中女声隐隐停顿一阵,方才复道,“你们终于还是回来了。曾经未能完成的任务,如今,只怕更加棘手了吧。”
“无妨。我们这次回来,是做了万全的准备的。神之四灵,必定不再是我们的对手!太古之门的封印,也必然能够全数瓦解!”
“我对那些事情已不感兴趣。”花都叹息一声,道,“阿殇。我离开‘幻暝宫’已久。你们的事情,我也没有资格再插手。只是……”
迷殇不禁面色凝重,屏息而立:“到底发生何事!”
“好吧。那我告诉你:我有幸探听到,月中仙子,一并苦情恨海碧婕夫人一同有所图谋,似乎,意图复苏青鸟,觉醒十二双生神祇。”
“哼哼,那可正巧了,吾等魔之六道击败神之四灵,解除太古之门的封印之后,自然,魔帝大人势要将这天下强大的神祇和力量都通通吸纳,据为己有。你说的这些事情,根本不足为惧。”迷殇之音,显然甚为得意。
不免,花都轻叹一声,似有感慨。“好吧。既然你们有此胜算,那也是我多管闲事了。”若来人是青龙,又岂会如他这般盲目自大。“我说完了,你也回去吧。我累了,也该早些歇息了。”
“等一下!”迷殇不禁急道,“我还没有见你一面……花都。你出来好不好。”
“不必了。”门内的声音却是冷淡极了,“阿殇,你走吧。”
“花都!”他太着急,也终究不是那门内女子想要见到之人。
“阿殇……”门后女声似有千言万语,却最终只是一声叹息,方才继续道:“我花都早已离开幻暝宫,已然置身事外。如今将这个消息告诉你,无非也只是顾念曾经同伴一场。吾心忧惶,却终不再是幻暝宫人,吾心忧戚,亦只企盼吾之友人尽皆长命百岁。阿殇……你们保重。”
“花都……两千余载,你可有后悔离开?”哽咽一声,这句话,连迷殇自己听了都觉得不太可能。
“花都不敢后悔,何况,后悔亦无作用。只可惜,虽然吾身不在幻暝宫,却终究心系汝等,难以安宁。只愿有朝一日,天下太平,再无担心的必要吧。”言语之间,竟是如此凄婉哀绝。
“花都……”花都,你的心,你的毒,你的伤,你那身上种种及你这两千年来所受的苦,难道当真叫我只能这般置诸不理,不与关切吗?
“等等!”
二字急急脱口,却直叫那门外之人心中一悸:花都!你……
“我还有一个问题。还请阿修罗实言相告。”
“何事?”怎么,竟就这般生分地唤我阿修罗了呢?花都……
“他……还好吧?”
“你!你无需知道!”那问句,似寒枪,似长剑,似匕首,如鲠在喉。而这饱藏怨气的答复,却终于释放出了些许嫉妒之气焰。迷殇明白,自己这是在恨,在仇视。可是,纵使到如今,花都你的心中依然都还只装着一个他吗?
“阿修罗!我知道,我本不该问,我也不该多事。但是……罢了。念在他还年幼的份上,请你务必要多照顾他一些。我不敢托付其他人,只有你了。”女声恳切说道。
“谢谢你对我的抬举。”原来说的是苍璇,不是青龙!这下,迷殇的心中终似宽松了些许,只复柔声道,“不过,话说回来,你当年救回的那孩子倒真是天资聪颖,本领卓绝。现如今,即便是我,恐怕也无法轻易伤及他分毫。哼哼,想当年,也得亏你救了他。要不然,魔之六道,就要在那时候断了吧。”
“魔之六道,魔之六道。”门后女声只浅声喏道,“恐怕,天下之间,也只能容下四道吧。如若当初不是我救了他,恐怕,我也不会思凡,离开幻暝宫了。可怜如今,只得自己……”
“花都……”
“阿修罗!你可不可以,再答应我一件事情。”
“说。”到底还有什么问题?迷殇感应到,须璅月童,似乎仍未拦住那个所谓的日曜星使!他恐怕来不及了。不然,花都会被发现的!
“我明白。我不会强求于你的。只是,我只期盼我所托付之事能说出口而已。至于能不能成,却也不是我能力所及。所以,还看缘分吧。”
“究竟何事。”
“阿殇……”久久,才一声叹息开口。“替我向他说一声抱歉吧。浅七当日之死,都是因我而起。”
“他早已不在意了。放心吧,青龙心中,本就从来没有过浅七。切,她完全就是在自寻死路。”哼,魔之六道之中,居然也能出浅七那种败类!真是可耻。还有那个青龙……
“阿修罗,再怎么说,浅七她也曾是你们六道中的……”
“好了,时辰不早了。你早些休息吧。看来,那个日曜星使还真是阴魂不散。——花都,你可千万别暴露了自己的行踪。”
“好的。你也务必当心。”
“嗯,保重。我先走了。”一声焦灼,迷殇终是凭空遁去:须璅月童,难道你竟当真失败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