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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黎准备好一切,却在走到门口的时候,忍不住回头看了眼房间,握紧手里的红苹果。
终于,他就要嫁给晚凤歌了,等了这么多年,甚至身死过一次,他们一路磕磕绊绊,总算是苦尽甘来,就要修成了正果了。
可是,为什么心里这么不安呢?
江黎红着眼眶,摸了摸衣领子,觉得似乎是有什么东西忘了,但想不起来。
门外人声渐沸,接亲的人来了。
袁师姐进到门里,拉住江黎道:“阿黎,快点,你还在看什么?”
江黎愣愣地转过头,问:“我好像……忘了什么?你看看我有什么没有拿上?”
袁媛上下左右看了看,摇头道:“没有,都拿上了。”
“可是……”江黎还想说什么。
袁媛打断他,抬手捧起江黎的脸,肯定道:“没有,你别太紧张。阿黎,你和凤歌好不容易走到这一步,就算全天下的人都不祝福你们,你也要相信自己会幸福的,凤歌多好的一个人,你不能就此错过了。”
江黎目光闪烁着,眼泪就下来了,他吸了吸鼻子,用力点头道:“我知道的,师姐。”
袁媛看着江黎那张泛着泪光的笑颜,心里一疼,轻轻给江黎擦去眼泪,而后踮起脚尖,抱了抱少年:“别哭了,新娘子不能哭。”
“嗯。”江黎含糊地应了一声,将表情全部藏进了红盖头下。
炮竹声起,吉时已到,佳人入娇,祝福随至。
即使这对碧人再怎么奇怪,玄魔联姻也是造福人类的大好事,街道上一派喧嚣之景,人们拥挤着看接亲的队伍从街头一直延续到街尾。
而此时,偏院的小厮也挤到前院去观看大礼。
许是鞭炮的声音太大了,江乾憬从睡梦中醒过来,他有些迷茫地到处看了看,周围很暗,没有别人。
似乎是努力地想了很久,江乾憬才记起来,江黎之前同他说过,今日要成亲。
这孩子,真的是长大了呢,转眼都要成亲了,江乾憬知道自己的记忆力不是那么好了,但他还记得江黎来给他看喜服时的样子,那么明艳,和他母亲那么像,漂亮的像九天的仙女。
早两年受伤后,江乾憬便用不得随身的空间了,他有些费力地坐起身,从枕头下摸出百宝袋,拿了通讯镜,想再看看江黎,看看小子成亲的样子。
江乾憬的神智时好时坏,他要抓住难得的好精神,和江黎说说话,多看看他,将这么多年对他的愧疚补回来一些。
外边有鞭炮炸开,碎裂的残渣落在屋顶上,发出很大的声响,江乾憬吓了一跳,手下差点一松,让通讯镜掉下去,还好他抓得及时。
不过如此一个小动作,却仿佛用尽了他所有的力气,空气中飘荡着火药的气味,江乾憬突然感觉胸口一闷,顿时有些喘不上气来。
他揪住衣领,努力张大嘴,想呼吸更多的空气,通讯镜已经在链接了,等一会儿,只要再等一会儿,他的阿黎就会接起来,给他看他成亲的样子,他们约好的不是吗?
江黎说过的,最美的时候,一定会让他这个外公看到的。
只要……再一会儿……一会儿……再等等……就好了……
江乾憬缓缓地垂下了脑袋,手里的通讯镜也失了力,落在被子上。
窗外,隐隐约约传来热闹的人声,噼里啪啦的烟花炸响,年年岁岁的除夕之夜开始了。
“一拜天地!”
高昂地声音从上头传来。
江黎转向大门,弯下腰,心里却微微颤了一下,从红盖头下只能看到自己的脚尖,但是他能感觉到身旁晚凤歌的气息,那么平和,那么温柔,这一刻,是多么幸福,要是外公身体好,就能一起来看了。
想到外公,江黎忽的感觉更加不舒服,他还是觉得自己忘记了什么,到底是什么呢?
“二拜高堂!”
外公?和外公有关?是什么呢?
江黎转身面对晚凤歌,感觉头有些疼,不知是周围太过吵闹,还是这几天没睡好,总有些心悸。
一礼还没完成,有人跌跌撞撞地闯了进来,一路跑一路喊着:“不好了!”
宾客们都看向门口,心里责怪着哪个这么没规矩,大喜的日子喊不好了,不是诚心诅咒成亲的人吗?
小厮顾不得规矩不规矩,顶着众人不善的目光,喘息道:“二……二长老……没了。”
晚凤歌猛的瞪大眼睛,他还没反应过来,就感觉身边之人掠了出去,红盖头被掀飞,飘飘洒洒地落在地上,惊得晚凤歌慌忙也跟上。
宾客有些都没弄明白发生了什么,不过是为了看热闹,也要往后院去,被圣修门的人给拦下,掌门一边安抚大家,一边让袁媛去瞧瞧发生了什么。
晚凤歌赶到二长老房门口的时候,大门开着,天空有烟花炸开,光影洒在床前的人身上,在喜服上打出更为绚丽的色彩,可是那人身上的悲痛气息,却也同样被照耀出来。
江黎伸出手摸向江乾憬的脸,小心翼翼地唤道:“外公?”
没有人回答他。
江黎咬了咬嘴唇,颤抖着又开口道:“外公,我成亲了,我们说好的,来给你看看,你睁开眼睛看看,好不好?”
说着说着,江黎的眼泪就掉下来了,细碎的透明珠子顺着他好看的脸部轮廓,一直滑倒下巴。
江黎抓住江乾憬的手,将脸埋进被褥里,哽咽道:“外公,你起来啊,你睁开眼睛看看我,看看我,就看一下,我们说好的,你还说要给我们一个大大的红包的,你还说要祝福我们的,你说……呜呜……”
江黎泣不成声,连一句完整的话都说不出来了。
晚凤歌轻声地走上前,从背后揽住江黎,江黎全身抖的像冬日里的枯叶,可是晚凤歌不知道该怎么安慰他。
床上的江乾憬还那么坐着,神情安详,就仿佛睡着了一般,通讯境落在面前的被子上,正在链接,却永远也接不通了。
谁也没有想到,如此盛大的婚礼之后,竟然是一场葬礼。
路人看着送葬的队伍过去,摇了摇头,小声地对身边的同伴道:“这圣修门还真的是惨,出了那样一个不孝的弟子,结果还把他们家大弟子也拉下水,这会儿,更是……啧啧。”
他同伴点头道:“就是啊,那江黎真不是个东西啊,扫把星,到哪儿都不得安宁。”
这边两个人正在嘀嘀咕咕,却是没有发现身后多了一个少年。
易敬凡一手按住一人的肩膀,突然探出脑袋道:“江黎是不是个东西,好像还轮不到你们来评判,管好你们自己的嘴吧。”
两人还在窃窃私语,被这突然出现的少年吓了一跳,再看这背后的少年眉清目秀,一脸笑眯眯的样子,也不是个不好惹的人,一人挥挥手道:“我们说我们的,关你什么事,有病。”
易敬凡没再说什么,而是看了一眼远去的送葬队伍,转身消失在后边的巷子里。
那两个路人还在谈论着刚才那莫名其妙的少年,却是突地同时感觉脑袋一沉,双双倒在地上不省人事,将周围的人群惊起不小的骚动。
连续守了三天灵的江黎,精神状态已经极差了,可是不管晚凤歌怎么劝说,他都仿佛听不见人说话一般,守在江乾憬的棺木前,不为所动。
晚凤歌心里难受,却没办法,他扶着江黎,看着二长老的棺木入穴,填土,立碑。
直到所有人都离开了,江黎还呆站在那里,像是失了魂一般,木木的没有反应。
袁媛走前看了晚凤歌他们一眼,晚凤歌让袁媛先回去,他陪江黎再待一会儿,袁媛看着江黎那样子,无奈地叹口气,转身回去了。
江黎跪在墓前,机械地往火盆里扔着纸钱,甚至连火焰舔舐到衣角都没有发现,晚凤歌刚回过头来,吓了一跳,慌忙把江黎拉开。
江黎却像是突然被谁按了活动的按钮,猛地挣扎起来,他一边推着晚凤歌一边胡乱地喊道:“放开我!放开我!外公!外公!我要给外公看看嫁衣,他说要看我成亲的样子的,他说要看的,我要给他看,你不要拉我,你要做什么!”
晚凤歌根本没想到江黎会有这么大的反应,差点被江黎推倒,再看江黎那涣散的目光,晚凤歌整颗心都揪到一起,就仿佛被人捏着心脏,胸口闷闷的,喘不过气来。
江黎还在挣扎,晚凤歌死命地抱住他道:“阿黎!阿黎!你听我说,外公已经去世了,别再折磨自己了,你清醒点!阿黎!这不是你的错。”
江黎突地不动了,他迷茫地喃喃自语道:“不是我的错?不是我的?那是谁的错?谁的错?”
他抬起头,一双灰蒙蒙的眼睛盯着晚凤歌问:“是谁的错?”
晚凤歌回答不出来,江黎一下哈哈大笑起来,笑着笑着,也许是累了,脚下一软,就这么跪了下去,还好晚凤歌动作快,慌忙托住江黎,不然少年就要这么扑进火盆里了。
江黎摇着头,抓住晚凤歌的衣服,像是在和他说话,又像是自言自语:“外公之前可讨厌我了,我也不喜欢他啊,我回来都没想见他的,是他非要见我。”
晚凤歌眼睛里溢满了悲伤,他紧紧抱住江黎,他想让江黎别说了,可是他开不了口。
江黎还在继续:“他真的很好笑,又莫名其妙,以前见到我就恨不得打死我,现在见到我竟然拉着我说话,他有好多好多的话要说,一直说一直说,说个不停,烦都烦死了,我都不愿意听他说,他还要说。”
“江黎……”晚凤歌抬手摸向江黎的脸颊,触手一片冰凉,怀里的人微微颤抖着。
江黎盯着一处,眼睛眨都不眨一下:“我当时就骗他说我有事,我很忙,我很少时间才能来看他,他居然就信了,还老是等我,一直在等我,见到我也不责怪我让他等,总是问我在外面吃的好不好,冷不冷,热不热,有人欺负我吗?我是谁?怎么可能有人欺负我?哈哈哈……怎么可能啊?太可笑了,是不是啊?哈哈哈哈……哈……呜……呜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