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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人走了,他的手中还握着那块玉片,玉片上刻着比蝇头还小的小字,便是《神游功》。
——
如果《神游功》真是传自神仙之地白玉京的仙法,那他岂不是早已能飞天入地了?
而事实上,他却着了‘钻天遁地’的道。
如果《神游功》真是传自神仙之地白玉京的仙法,父亲岂非也已是神仙?
而事实上,父母却早已化成了枯骨,死于恶人之手。
这岂不是最大的讽刺?
如果钻天童子说的没错,那掉包的人是谁?是师父?还是那个胸口有十字形伤疤的人?
云中帆叹了口气:“那我的作用是什么?”
既然你们猜到《神游功》并不在我身上,而是被人掉包了,为何又要找上我?
钻天童子阴笑着看着他,道:“就算不是真的《神游功》,我们看看也无妨,况且你还是流沙殿的人!”
流沙殿。
又是流沙殿。
张冠玉说过,就因为张冠玉说了这三个字,他已经变成了一个死人。
钻天童子会不会变成死人?
钻天童子居然真的变成死人了。
他忽然就死了。
他的脸已经扭曲了,身子就像煮熟的大虾一般卷曲起来。
云中帆在听到钻天童子说出‘流沙殿’三个字的时候就已经在提防了。
可钻天童子还是死了。
小小的身体躺在地上,就像一个被冻死的小孩子,肯定会有好心人帮他收尸,毕竟孩子总是值得人同情的。
云中帆的手心有冷汗,在他全力防备的情况下杀人,对方的无功是不是已经到了化境?
甚至,是不是已经…成为了传说中的仙人?
可很快,他就知道钻天童子是中毒而死的。
他的脸已经变成了一片漆黑,漆黑而僵硬。
白茫茫的雪地中,他看起来比乌残还要像块黑炭。
好厉害的毒。
这样的毒,岂非只有笑芙蓉萧青碧才有?
笑芙蓉不是已经死了吗?
——
云中帆始终认为师父是个神通广大的人,他几乎知道整个江湖的所有人。
整整堆满三层阁楼的书籍,记载的都是江湖上的成名人物。
十年来,云中帆每天都有半个时辰的时间浏览这些书籍。
厉害的毒药并不是让人立刻死亡,而是能潜伏在人的体内,过一段时间才暴毙。
这样的毒,在那些书籍中记载的江湖人中,只有萧青碧有!
云中帆还记得名字:阎王敌!
阎王叫你三更死,谁敢留人到五更?
萧青碧的毒可以!
所以叫做阎王敌。
这种毒能潜伏在人体内长达三日之久。
——
杀死钻天童子的人是谁?
莫非是萧青碧的传人?
都不重要了,重要的是钻天童子死了,遁地童子呢?新娘子呢?
他们又在哪里?
云中帆的背上一片冷汗,他陷入了深深的自责,无助,和彷徨。
龙虎镖局真正的第一趟镖,他这个龙虎镖局的唯一传人却没有保住。
他恨自己没用。
当初意气风发入关,他曾想着手刃仇人,然后快意恩仇,行走江湖,有朝一日,他的名字也会被师父亲笔以一幅美轮美奂的图画记载下来,然后挂在那宽敞明亮的三层阁楼最顶层。
可真的走进江湖,他却发现他就像这片海洋上的一个泡沫,随时都能被海浪淹没。
——有时候你以为你是一根擎天柱,最后才发现,原来只不过是一根筷子。
——江湖是个童话世界,但不是童真的童话世界,而是属于成人的童话世界。
流沙殿!
这三个字就像是一个诅咒。
云中帆为什么忽然是流沙殿的人了?
流沙殿是哪里?
他没听说过,纵然已经因为这个名字而死了两个人了,他还是坚信这世上没有流沙殿这个地方。
他相信师父,纵然他对他充满了恨意,但他依旧相信。
十年来,师父从没有说过什么流沙殿,同门师兄弟们也没有。
这三个字就像凭空被人编造出来似的,而且将他圈了进去。
云中帆痛苦的弯下腰,想到师父,他就想起了一些往事,想到这些往事,他的胃就在痉挛。
——有些人伤心到了极致,会想吐,但却吐不出来。
他呢?他难道也有极度伤心的事情藏在心里?
云中帆摸出酒囊,小小喝了一口。
他喝酒不多,每一口也喝的很少,但他可以一直这么喝下去。
他从来没有喝醉过。
因为以前,酒对他来说是奢侈品。
一路入关,来到江南,他更加珍惜这一囊酒,因为江南的酒没有漠北的烈。
他似乎忘了身边的死人,忘了去寻找新娘子,他现在只想喝酒。
因为他的脑袋里面就像一对乱麻,剪不断,理还乱。
是不是只有醉了,然后等到一觉醒来,什么都会清晰明了了?
酒囊中的酒不多,根本喝不醉。
就囊空了,云中帆站起身来,然后发足向前面的城镇奔去。
他现在只想喝酒,只想睡觉。
城门外的积雪已经融了,城门上张灯结彩,居然已经在准备迎接年三十了。
甚至就连城外的乱葬岗都有人在清理。
自然也有人在祭奠。
凛冽的寒风将劣质酒略有些刺鼻的味道送了过来,云中帆发疯似的扑了上去。
“死人的酒你也抢?你就不怕他的阴魂缠上你吗?”
跪着的女人披麻戴孝,这是一座新坟,而且看样子顶多就是这两天立起来的。
云中帆抢了她的酒,她撕心裂肺的尖叫。
云中帆呆呆看着坟墓,乱葬岗的坟,一般没有石碑,所以他不知道里面埋的是什么人。
然后看向这个女人。
她的皮肤很白,就像远处满地的白雪,泪水兀自在明亮的眼中打着转。
她的眼睛很漂亮,两边有些狭长,反倒增添了异样的妖魅感,尤其此刻还孕着泪水,更加楚楚动人。
不过她却咬着牙盯着云中帆。
云中帆忍不住想笑,苦笑。
可他的胃又开始抽搐,因为他才想起父母的骨殖还没有埋葬。
他忽然放下手中的酒坛子,袖中白光一闪,那柄没人见过真容的剑已经掘进了泥土。
女人吃惊地看着他,她甚至以为他是要挖坟。
地面虽然不像北方那样被冻得坚硬如铁,但石块却很多。
忽听得一声脆响。
剑居然已经断了。
坑还很小。
云中帆开始用手挖,尖利的碎石划破了他的手指、手掌,刺入了他的指甲,他依旧在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