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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她越想越恨。她和这个男人生活了大半辈子,情分也该深厚,可不想,她越老越发没体面了。
以前他还为了保持秦府的体面,维持着宽厚温馨的假象,就算生气,也是私底下训斥下,可自从当着大家面打过她后,他越发不顾忌自己的当家主母的体面了,想骂就骂,想斥责就斥责,也不管谁在场。
尤其是,如今当着沉欢的面他也不不给体面了。
吕氏气得胸脯起伏,秦功勋却无暇顾及她了,他死死的盯着沉欢。
到现在,他确定是自己引狼入室了。
吕氏给他戴绿帽子固然可恨,但这个猜疑他以前也有,所以,就算是真的,痛恨也不及对沉欢的恨。因为是她亲手揭穿了这个丑闻,她将秦府最糟糕的丑事揭露于人前,让他失去了望族大户的颜面,失去他一手建筑起来的儒雅文人形象的尊严。
他可以容忍光鲜下的肮脏,但他无法容忍肮脏暴露在人前。
而沉欢,居然在他毫无防备的情况下,将这个光鲜一刀割开,逼得他不得不当着家人的面,将自认为品行高洁的他拉下来,他一手娶进来的寡妇,推上主母之位,竟然是用了欺骗他,给他戴绿帽的方式得逞,让他变成了彻头彻尾的大笨蛋。不但如此,如今他想将吕氏休了以正家威,又因为她生了秦松涛,而不得不忍受这个耻辱。
他对秦家倾注的全部心血都被沉欢毁了。而她还趾高气昂的指点他,要他做这个做那个,他还不得不做!
要他让吕氏逼着得罪吴府,对他正需要人帮扶的三儿子受到重创,不但失去了一个盟友,还多了个敌人。让他将秦湘嫁给贱奴,他就得乖乖执行,让他将秦中矩剔出族谱,他也不得不从。
他怎么可能不恨她?
可是,恨她又能如何?把她踢出秦府吗?正中她下怀,让她得了理由名正言顺的分开过,而他呢?不容嫡室,宠妾的臭名也将远扬。
到头来,沉欢必定会是个受人同情的弱者。
秦功勋如今发现,真拿沉欢没有任何办法。就连请安,她乐意了跑来气他一气,不乐意了,面都着一个。她来了,自己只能让她早退下,不来,他又能怎么地她呢?
沉欢如往常一样,笑眯眯的看着他,自顾自的坐下,问:“老爷今儿可觉得好些呢?”
秦功勋盯着她,好半响,方冷冷道,“死不了。”
沉欢对他的态度不以为然,笑着说,“今天我来不为别的。这日子一晃几个月了,该走的人也该走了。我可没有耐心,若是赖着不走,我可要动手了。我可容不得外姓人在我们秦府白吃白喝,还给我们丢脸的。”
秦功勋脸色铁青。
“再说了,他们一家子在这府里,可不是整天提醒老爷您的绿帽子带得够大的吗?您看着也不膈应?您不膈应,我可膈应。”沉欢的话说完,吕氏气得两眼发绿,恨不得冲上来撕了她。
沉欢才懒得理她,继续道,“如今我姐姐贵为荣亲王府二夫人,还是宝林位份,这样的事情传到盛京,丢了秦府的脸不要紧,要是丢了我姐姐的脸,那秦府可就吃不了兜着走了。”
秦功勋浑身一颤。
他差点忘了,如今最有地位的不是秦松涛而是秦婉。
“中矩伤还没好,他如何能出府!”吕氏尖利的声音叫着。
沉欢面容一沉,冷睨着她,“难道他一辈子好不了,秦府还得养他一家子一辈子不成?”
“老夫人若是有嫁妆贴补下他们,我们也无话可售,可惜老夫人当初除了带了个野种进门,什么都没有!这秦府的家产我们长房可是占了一半的,想要拿我们的钱养你的儿子和孙女,那绝对不可能!”
沉欢的话说得极为难听,秦功勋气得差点厥过去。吕氏噌的站起来,浑身发抖的瞪着她。
甘珠和春莺悄然往前站一点,防备吕氏冲上来。
自打进门就懒懒的匍匐在沉欢脚下的傲古懒懒的抬起头,耷拉着厚厚眼皮的眼睛射出一道冷冷的目光。
秦功勋揉着太阳穴,无奈道,“你们都下去吧。”
沉欢挑眉,“好,今天就先到这里,反正最近我很得闲,会常来催催的。”
吕氏惊恐地望着秦功勋,像垂死挣扎的鱼,胸脯用力起伏呼吸着空气。
等着沉欢出了门,整个人筛着糠跌坐在椅子上,抖着手指着沉欢的背影,嘶哑的声音尖利的叫着:“索命的!她就是索命的!”
秦功勋皱眉,“她索命,也尽管去索真害她的人的命!你有脸叫吗?”
吕氏悲切的看着他,“老爷……就算……可您也要看在三儿份上吧?如果他的哥哥被赶出府去,对他的名声影响不好。”
不提这个还罢了,一提这个秦功勋就不慎厌烦,要不是因为秦松涛,他何必容忍一个不是自己儿子的人整天在他面前晃。
“三儿败就败在有你这个母亲!你给我滚出去!烦。”
吕氏一怔,搅着手帕,拧着眉,含着泪。
孙嬷嬷将老爷发怒,生怕继续惹他烦,扯了扯吕氏的衣袖,“夫人,老爷刚喝过药,需要休息下。”
吕氏只好福了福行了礼退下,眼底漫上阴狠和愤怒。
沉欢回去的路上一直没说话。
显然,秦功勋在拖延时间。虽然她占了道理,可不论如何,吕氏也是秦松涛的亲生母亲。
姐姐大婚那日请了他,最为秦婉的唯一受邀家族长辈出席,他也算是做到礼仪周全。
但他竟然能那样坐得住!
他在姐姐大婚的时候装得若无其事,对她们没有一丝的不满,要就是他真的能掩饰,要就是他不在乎他的哥哥。
但她不想秦中矩有翻身的机会,因此,她必须将他一家子尽快赶出去。
若是她没有猜错,苏氏一定给秦松涛写了信,而秦松涛也一定写了信给秦功勋,所以,秦功勋忍下这口羞辱的恶气,勉强帮着吕氏将秦中矩留在府中。
而沉欢下了决心要赶走秦中矩一家就是为了打击吕氏,她向来是个重结果的。
虽然打断了秦中矩的腿,断了秦湘的终生,但这不足够。吕氏还没有彻底绝望,只要秦中矩留在府里,秦功勋难免会因为秦松涛而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到时候的结果便是他们不会对秦府的家产死心。
她叫来黑子,“你去对老爷说,这个月底,秦中矩一定要出府,否则,我会每天去打他一顿!”
吕氏被赶回了自己的房间,又被沉欢气得肝疼。却听见外面小黑来了,进去见了老爷,她的一颗心又悬了起来。金嬷嬷给她端饭去了,屋里只有花溪,也不想等,忙对花溪说,“你赶紧去打听下,看小黑对老爷说了什么。”
花溪目无表情的道:“如今都是钱管家带着老爷住贴心的人守着老爷,要想打听出消息来可不容易。”
吕氏气得咬牙,“那就给银子。”
花溪点头,取了些碎银出去,不一会儿转回来。
“那些人都是势利眼,见我去,开口便说没有十两银子打赏,他们都懒得开口。”
吕氏闻言怒骂道:“这群贱货!我还是秦府的当家主母呢,竟然敢这样踩我吗!”
咬牙取了十两银子递给花溪,“去,给他们,你给我记好他们的名字,等三爷回来,我定好好的教训打出府去。”
花溪出去,她一个人坐在椅子上,心如怒马奔腾,这一切都是沉欢造成的,若不是她一步一步将她逼到这番境地,她怎会过得如此憋屈?狠狠咬着牙槽,恨不得将她踩在脚下剥皮抽筋,又想着自己的大儿子一身残疾,将来可要怎么办才好啊,想着又抹起眼泪来了。
花溪很快就回来了,“回老夫人,四姑娘让小黑来说如果老爷不在三天内将二老爷赶出去,她就亲自来清理门户。”
“什么!”吕氏跳起来,身子一晃,气急血冲,眼前一黑顿时倒栽后去。
花溪扶住她,“夫人保重啊。”
吕氏抓着她的手大哭起来:“她居然那么恶毒啊,非要致我儿于死地!我要找她拼命,这个歹毒的贱人,我要看看她逼死祖母,将来会有什么下场!”
“老夫人。”花溪忙一把拉住她,“老夫人可不能冲动,您是当家主母,和一个孙女拼命,老爷知道了对您有什么好处?老爷今天都没有答应让二爷离府,您还不如去求老爷。毕竟老爷是一家之主,又是四姑娘的亲祖父,她怎么得都会听老爷的话的。”
吕氏闻言猛然清醒过来,“你是说老爷会帮着二爷?”
花溪点头,“您看今天老爷不是推脱四姑娘了吗?说明老爷还是会帮二爷的,毕竟二爷是三爷的亲兄弟不是。再说了,四姑娘再厉害,也不可能斗得过老爷不是?”
吕氏闻言,心头一动。说得也是啊,如果说秦功勋帮着沉欢将秦中矩往死里逼,早该赶他出府了。不用等到今天,沉欢一催再催,秦功勋不也在推吗?
是了,老爷一定心里是恨沉欢的,如果这样,她就有机会。
“花溪,还是你清醒。赶紧帮我补妆,可不能让老爷看到我这样。”花溪应着,低头帮她重新梳头,嘴角微微弯翘,露出一抹冷笑。
秦功勋赶走吕氏,心也憋闷得很。
沉欢咬住秦中矩就不撒口,这让他憋气。秦松涛来信说要维护秦府的颜面,不论任何事情,都不能将秦府的事情公开,那就是说不同意秦中矩出府去。
这点他当然懂。
可沉欢的性格他也领教了,她往常都是温和假装,如今重话都撂下了,万一她真撕破脸了,还不知道会做出什么来?想起她那天打秦中矩的模样,他就有些发憷。
权衡之下,他觉得还是得答应沉欢的要求,否则,难堪的很可能就是他了。
可他心里还是愤恨,没想到孙女敢如此忤逆和逼迫祖父,简直大逆不道!没想到温顺的秦安能养出这样一个彪悍的女儿来。
等秦松涛休沐回来,定要好好商量下,如何整治她才行,否则如何正家纲。
秦功勋想到这里,努力平息了气,让人叫来钱陇:“你去传话,让秦中矩他们一家赶紧收拾收拾,尽快找地方搬走。”
钱陇称是,转身要去安排。
谁知吕氏正好走到门口,听到这句话便急了,忙跨步上前,伸手将钱陇拦在门口,生气的叫着:“老爷,你让钱陇去做什么!”
秦功勋皱眉,“关你什么事!”
吕氏怒极攻心,一把推开钱陇,冲进门来,精心装扮的面孔因愤怒而曲扭,瞪大了眼睛,恨不得烧成一对火球直扑秦功勋而去!
秦功勋见她这样,心里也有些发虚,表面强壮镇定,“之前就答应沉欢,等中矩脚好了就搬出府去。既然你来了,钱陇也不用去了,你去安排罢了。”
吕氏闻言顿时气血涌上头顶,疯了似的冲过去,一把抓住秦功勋的衣领,尖利的叫着,“老爷!你怎么可以这样!”
这几个月来压抑的忍耐,本就压得她几乎喘不过气来。刚才她抱着多么大的希望,想要来说服他,没想到秦功勋居然还是做出了这样的决定。
她再也受不了这种憋屈和折磨了!否则,她要疯了!
吕氏咬牙切齿的抓住秦功勋的衣领,越抓越紧,“你真的要赶中矩出去?”
秦功勋皱眉,想扒开她的手,可她居然力大无穷,无奈自己病了几个月也是虚弱得很,竟然弄不开她。
钱陇大惊,忙上前劝道:“老夫人,老爷身子不好,老夫人若有话,以后再说吧。”
“你算老几!”吕氏瞪着大眼睛,如暴怒的狮子,“你有资格在我面前说话吗!别以为你心怀什么鬼胎,你记恨我帮香杏娘代替你媳妇的事情,所以,你恨不得我倒霉呢,若是我倒霉了,整个秦府的中馈不就全都落到你们夫妻手上了!我告诉你,签领,你不过是秦府的一条狗!我吕氏一天做这个府里的女主人,你就休想得逞!你连替我提鞋都不配!”
钱陇跟着秦功勋的年份比吕氏还长,他的地位一点不比吕氏低。听到吕氏的话脸色很难看,眼神渐渐冷下来,低下头,低垂眼,掩去了他的情绪。
秦功勋无法忍受吕氏泼妇一般的行为,怒道:“够了!放手!”
吕氏咬着牙,松了手,却没后退。
秦功勋皱眉看着钱陇:“你们都下去。”
钱陇看了一眼吕氏,有些不放心,但见秦功勋看他,无法,带着人下去,将门掩上。
秦功勋靠着床靠,沉着脸看吕氏,“你真是越来越不像话了,你看看你自己现在像什么?还有一点当家主母的样子吗?”
吕氏冷笑,“我的儿子都要被赶出府去了,还被孙女欺负得大气不敢出,我还做这个主母干什么!”
秦功勋怒瞪她,“你的儿子,不是我的儿子,我白养了他几十年,你还觉得不够!”
吕氏心里更冷,“我在秦府呆了三十多年。就算中矩不是你的亲生儿子,可他可比你的亲生儿子对你都要孝顺。整天忙前忙后的不是他吗?老三虽然出息,可他对你向来都不热情。你那个长子更加是,连你的死活都不管,搬出去住。只有中矩,他围着你团团转,每天都在讨好你。可是,到头来,他落到被你赶出秦府的下场!”
“秦功勋,你真的给我当家主母的威风了吗?这个家我几时真正当过家?就是因为我是个寡妇,是个填房,你处处提防我,那点我能说了算?”
她越说越气,阴沉着脸,忽然狰狞地指着秦功勋鼻子骂道:“秦功勋,你会有报应的!”
秦功勋气急了,拉着被子的手用力抖着,“简直不可理喻!泼妇!泼妇!”
当年的吕氏初遇时风情万种,温柔体贴,如今怎么会变得如此不堪?这样的她,让他后悔,害怕,他怎么就看上她,娶了她回来?就算谢氏模样比她差些,可谢氏是真正的大家闺秀,雍容端庄,要是如今两人站在一起,他敢保证谢氏会比吕氏美,绝对不可能有吕氏这样丑陋的模样。
他抖着手指着吕氏,好半响才说出话来,“我让你习了三十年的德言容功,如今你看看,你就是个十足的乡野村妇!”
吕氏冷哼一声,咬牙走进,弯了腰,狠狠的道:“我就是个乡野村妇,是你将我娶回来的!我在你面前装了整整三十年,如今我不用再装贤淑了。你说我是泼妇是吗?好啊,那我就泼妇给你看看!”
说罢,她伸出修着尖利的指甲一把抓住他的头发,狠狠的朝床靠木头上砸去。
秦功勋也不过是手无缚鸡之力的文人,加上这段时间被折磨得虚弱无力,被她这样一抓,脑袋被狠狠的砸到坚硬的木头,顿时脑门肿起一个大包,痛得他差点想叫。
吕氏疯了似的再一把抓住他的衣领,用力一拖,整个人被她拖到了床下,头朝下磨着床榻狠狠的砸在地上。
一股鲜血从他的额头溢出,人已经软得毫无力气。
吕氏已经失去了理智,用力捶打着他的背,尖叫着,“你对我好了吗?你知道我是村野农妇了吗!”
门外听到声音的钱陇急忙推门进来,见状吓得脸色煞白。
“夫人!老爷流血了!”他慌忙一把推开吕氏,扶起秦功勋,见到满脸鲜血的晕厥过去的秦功勋吓得魂都出了窍。
“赶快去请大夫,赶紧拿止血药来!”屋里顿时忙成一锅粥。
吕氏看到钱陇满手的血,吓得呆滞了。
沉欢刚吃过午饭,听到消息,忙换了衣服带着人匆匆赶来。
虽然,她对秦功勋也不会手软,但是,如今她的目的还没达到,秦府的家产她还没摸清。她还要利用秦功勋对付吕氏和秦松涛,自然不希望他出事。何况,就算是吕氏下的手,她刚大闹过秦府,外人很可能会认为是她弄出来的。
秦松涛也一定认为是她作祟。虽然和秦松涛摊牌,面对面的斗是迟早的,只是,她不喜欢被动的摊牌,这样的意外,会影响她把控全局。
沉欢到达的时候,府医已经赶到并帮秦功勋包扎好了,还开了方子。
秦功勋虚弱的躺着,闭着眼睛气若游丝。
吕氏和马姨娘都伴在一边,她忐忑地抹着眼泪,心里无比恐惧。
看到沉欢进来,她眼神一跳,下意识的缩了缩。
沉欢冷着眼走进床边,盯着吕氏看了半响,吓得吕氏低下头避开她的目光。
“大夫,老爷如何了?可有大碍?”
府医自然知道四姑娘如今不得了,忙恭敬地答道:“回四姑娘,老爷流血过多,但是并无大碍。但这段时间需要静养,好生休息方可。”
沉欢走进看了眼,扭头冷冷的看着吕氏,她努力想撑起威严,可终究不成功。
“如果老爷有个三长两短,你们一个个也没有好下场!”沉欢的话丢下,平静的离去。
吕氏浑身一抖,马姨娘缓缓抬头看着离去的沉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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