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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八十九章死别(一)
任九站入阵法内,深深看向任仲,他眼中饱含了太多东西,有不舍,有依恋,有迷茫,也有坚决和满满的痛楚,他不愿离开,不愿将任仲独自留下,可他强迫自己清醒,再是不愿,也不得不做!其中苦痛自是比之剜心更胜。
任仲终是先动了,他决绝地背过身,平静地道了一声,“走罢。”
任九脚下一软,仿佛醉酒般站立不稳,他不得不扬头将眼泪逼退,双手将卓谦之抱得死紧,仿佛要想抓住最后的支撑。
“爹爹……保重!”任九闭眼一催法力,脚下阵法瞬间爆发出一阵明光,将他与卓谦之团团包裹,片刻之后,阵法波动溃散,法阵、两人一同消泯了踪迹。
任仲僵硬地转身,目光扫过没有留下丝毫痕迹的地面,试着在脑内唤道,“九儿?”
无人回答。
法阵的传送距离不远,终归也只是赫胥岚推测,任仲不免担心,不过他与九儿的心神联系仍在,想来九儿应该没有生命危险。
“爹爹,这里很安全。”九儿断断续续的声音突然传来,他沉默了片刻,又道,“哥哥他,有话跟你说。”
就在此时,任仲脑内一痛,神念海中传来了剧烈波动,卓谦之声音有些不稳,语气有些急促,仿佛还带了那么一丝悔恨,“任仲!我不说,并非不愿告诉你,只是不知如何开口,我……”
卓谦之的声音有些断续,利用的也是九儿与任仲之间心神联系,还能以此交流,便知这两处洞府之间,距离不足千里。不过这样也好,越是危险的地方,或许也就会越安全。
任仲后退一步,砰一声靠在背后的石壁上,心里乱糟糟地乱成一团,他闭眼,道,“不必勉强…”
他在意的从来不是卓谦之隐瞒了什么,而是有所隐瞒。即便是生死关头,他也不会强求。只是如今这情形,即便是卓谦之愿意说,他也不知该如何听了,知与不知,并无什么差别。
“你见过董炎风,知道的或许比我还要详尽,可你…还是更想听我亲口来说……”卓谦之咳嗽了几声,嗓音也有些哑。
任仲沉默,卓谦之此言,说进了他的心坎里。
“任仲…你还在听么…”卓谦之从未用过此种口气,小心翼翼,犹豫不安。
任仲觉得自己的心脏绞了起来。“嗯,我在…”
“我娘董妍雪,是天绝宗第十六代掌门长女,而后嫁与卓天门卓子乔,两人相互爱慕,平日里也是恩爱异常。”
“然而我娘说,我出生后,她只是昏睡了片刻,我原本的水木双灵根便突然消失,成了实打实的凡人。她怀疑卓天门中有人作梗,却拿不出证据,后来被人反咬一口,说我并非卓子乔亲生,而是她与旁人苟合得来的,否则,父母皆为天灵根,生出来的孩子又怎会是实打实的凡人。”
“…卓子乔只要成婴,便是掌门的不二人选,若其长子生为凡人,会使宗门蒙羞,使他遭人耻笑。卓子乔心高气傲,又怎肯承认此事,加之旁人随意揣测,遂疑心与于我娘。”
“我娘不愿受此怀疑,一怒之下便带着我留书出走,后来虽明白我天生灵根异样,却被奸人污蔑,再不得见卓子乔,也失了解释的机会。后来又被卓天门之人追杀,不得不自爆金丹而亡。”
“我被我娘故交所救,他不知我灵根奇异,只知我是水木双灵根,便传了我一套木属性剑诀。我娘陨落之前,曾叮嘱我切莫为她报仇,也不要向天绝宗求援,以免牵扯无辜之人。我猜,她许是觉得我灵根有异,不足以保护自己,故而我舍弃了一直以来修炼的弄水灵诀,以求与宗门之间再无关系。”
“我确实与旁人不同…每当进阶或是身受重伤,体内灵根便会消失无踪,少则数月,多则十数年都不会恢复。此时,若是我法力流失殆尽,便只能任人宰割。我不甘心,便寻了各种方法,终于发现,若是以活水活木为引,可以暂时引出灵根,虽说维持的时间不会太长,却足够应对大多情况。”
“说到底,还是我过于贪心自负,以为百年成丹,便能报仇,打破了少时应下之言。”
“我若是听娘亲之言,不杀人报仇,或许便不会导致天绝宗覆灭…也不会害了卓扬。再后来,我被卓子乔带人追杀,被他一掌打的几乎丧命,只好激发了早已布置好的传送法阵,离开了玄天。我从不想欠旁人人情,却还是欠了你。我不想你卷入此事,终还是连累了你…”
“怎会是连累…”任仲只说了半句,便感到头顶的岩壁晃动了几下,灵气动荡,看来,已有所谓的屠魔修士到达此地,按捺不住了。
卓谦之不知道任仲情况,继续道,“娘说,越字不好,冒进则失,就像是嘲笑她当年的作为,故而唤我谦之,大抵是希望我多些谦和,多些忍耐,才不会被仇恨蒙蔽了眼睛。可是,我却没有做到…”
任仲看见脚下的地面也出现了细细密密的裂痕,却仍是未动。反倒是赫胥化成了卓谦之的样子,看了任仲一眼,低声道,“我去准备准备。”
“卓子乔知道我灵根失而复得,又见天绝宗一派皆是灵根奇绝之人,便以为弄水灵诀乃是一部能够改善灵根属性的秘籍,可以无中生有,也可使原有灵根变得更加精纯,故而才非得得到弄水灵诀,费尽心机,却只是痴心妄想罢了…若非弄水灵诀传承苛刻,他大可拿了去,看究竟有无神效。”即便是身处此种境地,提及卓子乔,卓谦之仍是冷笑了一声,讽刺至极。
“他竟会如此认为…看来无论是谁,都难逃贪得无厌四字。”任仲眼瞧着地面的裂痕越来越大,面上勾出一抹苦笑,卓子乔贪得无厌,他自己又何尝不是,只不过那人追求的乃是长生大道,而他却在长生道上越走越偏,只为卓谦之能够逃过此劫。
“谁人不贪?我也是贪心的。”卓谦之声音有些飘忽,“天绝宗之人,出生之时便会由长辈赠花,后由长辈将此花缝入里衣,我娘说,不朽好,能安心定神,不为外界所动,才不破不败。我原以为我这一生,不外乎杀人或是被杀,老天终是待我不薄,破败生死都好…只求…你不留我一人…”
“对不起…”任仲眯着眼,眼见着数缕光线透过了破碎的岩壁,有些刺眼,刺得他眼圈微红。他追逐了这么多年,好不容易获得了力量,获得了真心,获得了卓谦之的坦诚相对,好不容易可以与自己心爱之人携手同归,却终是得不到了。
“任仲,我…”
任仲紧了紧拳头,挺直了背脊离开了石壁,再无倚靠。他举起手中的金剑在左手掌心划了个十字,低声道,“谦之…往前走,莫回头…”
而后,掌中鲜血喷涌而出,染红了他的衣摆,他与九儿的血契也随着鲜血流出逐渐断绝,神念之力感受不到彼此,就此再无关联。
“好好活下去!”
任九根本没有想到任仲会如此决断,只来得及扶住突然软倒在地的卓谦之,便觉脑内一空,哇的一声喷出一口鲜血。他脚下不稳,直直坐在地面上,任由手中的阵盘径自跌落。他愣愣地用手背擦了擦嘴角的鲜血,呜呜的哭出声来,“爹爹…”
哭声呜呜咽咽在洞府内环绕,却终是无人回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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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准备好了?”任仲紧抿着嘴唇,向着赫胥伸出手来,他猛地失了不少血,站立也有些不稳。
赫胥岚顶着卓谦之的面皮翻了个白眼,上前拉住任仲的手,故作无力的靠在任仲身上,其实发力支撑住了任仲的身体,将魔气渡了过去,又顺手接过卓谦之的本命金剑。
洞府终是崩塌,巨石和着细小的沙砾从天而降,七只傀儡各自动手,便将巨石尽数化为粉末。
动荡结束,任仲也缓过了劲,他抖了抖衣袖,将赫胥岚护在身后,眼眸微眯,嘴角勾出了一个异常凛冽的弧度,看着五十尺外的两拨修士,开口道,“这么说,你们都是迫不及待前来送死的?”
这两拨修士修为最高的不过金丹后期,却人人手中都持着阵旗,看来洞外阵法,便是被他们破开的。
“魔头!我清音阁…”还未等那为首的清瘦修士开口说完,一颗魔气压缩的气团便快速的砸进了修士群中。顿时惨叫声传来,一干修士死伤无数!
先下手为强!赫胥早在阵法被破之时,便操控傀儡将魔气压缩进了巨型傀儡内,只待时机到来。
“你说什么?”任仲不知何时贴在了清瘦修士背后,左手指甲伸长变形,散发出了幽兰的光,一伸手,便抓碎了清瘦修士的金丹。他笑了笑,就像是古书里记载的魔修一般,剃干净了甲内的血肉,柔声道,“你这厮,废话也太多了些。”
也许是任仲看起来太过瘆人,或许是他的手段太过凌厉,周围空气仿佛凝固了一般,那些所谓的屠魔修士竟下意识的反身逃跑。
逃跑无非是死的更快罢了,赫胥岚毫不手软,站在原地操控着吞天瓶,瞬间便收割了十数人的神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