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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出图书馆大门,辰辰向左,文瑾向右。
背转身的时候,文瑾的眼泪终于忍不住落了下来,在黄昏薄暮的隐藏下,她可以尽情地哭。
红砖墁成的小路将他们引向不同的目的地,两人在一片夕阳余晖中渐行渐远……
辰辰兴冲冲走进学校主楼,宽敞华美的大厅里空无一人,墙上却早已热热闹闹地贴了不少海报。学校的各个自发社团及学生会、校刊等半官方社团,都要在这个学期期末前完成竞选,如火如荼的宣传拉票战已经烽烟四起了。
辰辰朝冰凉的手掌上呵了些热气,从书包里掏出一叠打成卷的海报,从中抽出一张在正对着门的墙上比了比。
斯蒂文竞选学生会副主席的巨幅海报,占了这面墙的一半,海报上,西服革履的斯蒂文正微笑着朝他挥手,颇有点儿大人物的感觉。
再看看自己手里这张不到人家一半大的寒酸海报,无论是制作水平,还是纸张质量都无法和自己室友的相提并论,还是别挂在斯蒂文旁边充当大绿叶了。
他走到旁边的一面墙跟前,一眼就看到正在展示肌肉的尼古拉斯,他黝黑的脸膛上露出发自内心的笑容,一口大白牙给人一种先声夺人的亲切感,照片下面写着“为橄榄球队的荣誉而战,请给我投票!”
就在这张海报旁边,另一张海报俨然有分庭抗礼的架势。那是凯文穿着A校橄榄球队服的照片,身后环绕半圈,都是他的那些铁杆儿拥趸。
为了不让自己的竞选海报淹没在令人眼花缭乱的众多海报当中,辰辰决定避实击虚,他走到楼梯拐角处,利用身高的优势踮起脚尖,在折返向上的上一层木质楼梯底部贴上了自己的海报。
贴完海报,辰辰拍拍手上的灰,颇有些自鸣得意。这个位置不错,既避免了针锋相对的正面竞争,大家上楼的时候,只要一抬头就能看到。
他叹了口气,在学生会担任宣传专员快满一年了,当初,学长们说得确实没错,一个国际生在学生会确实不好混。辰辰花费了大量时间为学生会做各种份内份外的琐碎事情,在社团内部的影响力依然少得可怜。
当然,他确实学到了不少东西,更重要的是,作为进入学生会的唯一一个亚洲学生,他从原来在学校籍籍无名,慢慢变成了仅次于运动明星义廷,和演讲达人郑熹泰的亚裔活跃分子,并且在很多方面都取得了大家的信任和肯定。
不过,一切都抵不上斯蒂文的裙带关系,去年,罗杰斯成功接替威廉当上学生会主席,如今,离竞选还早,他就已经开始不遗余力地散布各种支持自己弟弟斯蒂文的言论,看来是非要在他毕业前,将弟弟送上学生会副主席的宝座。
斯蒂文倒也争气,在学校各方面表现突出,人气高,有威信,又有哥哥这个神助攻,他的胜利已经是预料之中的事情。
辰辰将一大卷海报夹在黑色毛呢夹大衣的腋下,走出主楼,继续往语言中心走去,在晚餐前,他要将手里剩余的十五份竞选海报一张不剩地贴到各个教学楼的醒目位置。
踏进语言中心,铺面而来暖气驱走了初春的凉意。
刚找了个位置,正在手忙脚乱地贴海报,教授西班牙语的雷先生从楼上下来,看到辰辰忙招呼他:“嗨,查理,周六晚上,就在语言中心二楼有一个‘西班牙文化之夜’的活动,你有没有兴趣参加?”
“当然,雷先生,可是我对西班牙语一窍不通……”辰辰面带难色。
“没关系,主要是弗拉明戈舞表演和美食品鉴,蒂娜是本次活动的干事,有什么问题,可以问她。”雷先生说罢,匆匆推门走了出去。
辰辰这才想起,和文瑾头脑风暴之前,还听她说,最近西班牙文化俱乐部的活动,让她忙得差点忘了今天和辰辰约好的讨论。
十分钟前,在图书馆和文瑾畅谈的一幕又闪现在脑海中。
辰辰心念电转, 莫非,刚才她说的话里别有深义?
***
文瑾沿着湖岸往校园的西北角一路走下去,她越走越快,渐渐变成了小跑。
雨过天青色的浅蓝格子衬衣,夏日阳光般耀眼的笑容,春风化雨的动听声音,一年多以前,文瑾和辰辰第一次见面时的美好画面,在眼前不停闪过,现在的她却已经哭成了泪人。
“……如果羽悠从没在我们学校出现过,你会喜欢谁?”
“如果是那种情况,我谁都不会喜欢。”
“你凭什么确定,自己是真的喜欢她?”
“了解,只有了解才有资格说喜欢……她身上的迷茫和不完美,才是她真正的属性,当你有信心,以彼此之间的爱抗衡与生俱来的不足,这才是真正的喜欢。”
辰辰刚才的话言犹在耳,每一句话都刺痛了她的心。
她觉得自己简直愚蠢到了极点,妄想着变成辰辰喜欢的样子,其实,连走进辰辰世界的可能性都没有。
三月天气,夜凉如水,喧闹的校园正在一点点归于寂静,只有湖对岸的宿舍区灯火通明。
此岸,除了这幢年久失修的大木屋,四下空旷无人,文瑾摘下眼镜尽情地痛哭起来。
屋前,废弃的铸铁旗杆上结了一层白霜,手握上去凉冰冰的,一会儿就被粘在上面拿不下来了。
文瑾哭得脱力,大衣前襟都被泪水打湿了,身体一点点软下去,坐在旗杆旁的水泥台上。
不知什么时候,天已经完全黑了下来,正哭得昏天黑地之际,她感到一只大手拽住了她的胳膊:“换个地方行不?这路口正通着山顶,回头别再把狼招来!”
即便不用抬头,文瑾也知道这个讨厌的人是义廷。
哭成这幅鬼样子,一定要多难看有多难看!不过,她才不在乎自己在义廷心里的形象。
只不过,此刻,她不想被任何人打扰,她已经凌乱了,悔恨、羞愧、悲伤、自卑……她说不清心里到底是一种什么滋味。各种情绪交织在一起,将她彻底击败,如同散落在地上的碎片,再也无法凭一己之力重新拼接完好。
见对方不理他,义廷又问:“大姐,你几岁了?这么个哭法真的好吗?”
文瑾将头埋得低低的,手使劲往外一划,想把一切烦恼推走,顺势把那个站在她身旁的人也推走。
义廷灵敏闪身,反手抓住她的两只胳膊,将她从地上直接拎了起来,那一瞬,他看到,两行泪珠正从文瑾哭成花猫的面颊上簌簌滑落。
义廷吃了一惊,不由得意识到,这回不是吵架斗嘴那种一般的情况。
他不敢再开玩笑,瞬间正色,心中涌起一种莫名的疼。
文瑾起身后,脑子仍处于死机状态,整个人憔悴得像如同秋日枝头最后一片树叶,却咬牙切齿地对着义廷又踢又打,嘴里喊着:“你走!躲我远点儿,我就想一个人静一静,不行吗?”
义廷像座山般岿然不动,亦不说一句话,任由面前的女孩尽情发泄心中的怨愤。这情景有几分熟悉,就像在密西西比河上航行的那个大雨天……
每次,她走投无路的时候,就会又哭又嚎地无理取闹,承担的总是他陈义廷。
夜色渐浓,寒风刺骨,义廷顶着寒风,硬生生将痛哭流涕的文瑾扛进了大木屋。
白天,这里都人迹罕至,夜晚更是空无一人,鬼气森森。
义廷按亮了壁灯,光线仍不太明亮。
他将文瑾安置在楼梯转角下,一个破旧的双人沙发上,叹了口气,掏出一包餐巾纸,悉数递给她:“先把鼻涕擦擦吧。”
文瑾红着一双泪眼,抽出一张面巾纸放肆地擤着鼻涕,又抽抽噎噎抽出另一张纸擦眼泪。
她抽噎着戴上眼镜,才看清,义廷两道浓眉紧锁,平日挂着傻傻笑容的脸上,此刻满是关切和痛惜。
“受委屈别自己憋着,有我在呢。”义廷瓮声瓮气的话回响在空荡荡的大木屋里。
文瑾早就哭闹得一点儿力气也没有了,她浑身在不停地发抖。
听义廷说这话,反倒鼻子一酸,又变得无限委屈,嘴里含混不清地嗫嚅着:“我……我不相信……他……他……我知道,我不如羽悠……但是,但是……”
说到这里,她哽咽着,再也说不下去,眼泪像决堤的河水恣意在她脸上流淌,身体像风中的柳条一样前后摇摆着,仿佛马上就要倒下去。
义廷双手扣紧了她的双肩,低头看着泣不成声的文瑾,说:“听着,我不觉得你不如谁,你就是你,在我眼里,你就是最棒的!”
文瑾一撇嘴角,泫然欲泣:“我知道你在哄我开心!全校同学都觉得我是个无趣的女生,除了学习什么都不懂!”
“管别人咋想,你累不累?不会画画就别勉强自己上绘画课,不喜欢艺术也没必要学别人赶时髦,找我看,做你自己最重要!”
义廷以为文瑾委屈的原因,只被什么人言语挤兑了,心想,女孩子之间好了吵,吵了好的小把戏真可笑。(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