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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年的北京城似乎很是太平,隔个两三日便下场雪,想必来年定能有个好收成。起初,天上零零散散的落下几片雪花,后来,雪越下越大,覆了一地。
“张姐姐,你怎么起得这样早?”左钰午睡方醒,正是惺忪,见张姐姐未在屋中,谁想出了屋子便见她伫立在门前仰头望着天上飘下的雪。
张均枼回过神,回首与左钰浅浅一笑,“屋子里头有些闷。”
“张均枼!”
话音方落,便闻身后这一声来势汹汹的疾呼,随左钰之后,张均枼亦是缓缓回过身,只见巧颜与昨日那绿衣淑女定定的站在隔壁的屋门前,满目凶光,“我与你无怨无仇,昨晚你为何要出言诋毁我!”
“巧颜姐姐这是哪里的话,”彼时天将未时,众淑女均还未起身,张均枼实在不宜与巧颜对峙,便仍作随和,与她露出一丝浅笑,“我何时出言诋毁姐姐了?”
“哼,”巧颜冷冷一笑,“你道我巧言如簧是何意!”
“自然是称赞姐姐。”
“你少与我卖关子!”
左钰自小养尊处优,性子虽不毛躁,却也是直爽之人,当即接话道:“张姐姐从来恭顺知礼,怎像你嚣张跋扈,这初来乍到的,断不会轻易与人结下梁子。”
“你什么意思!”巧颜气急败坏,正欲出手向左钰掴去,却被身旁的绿衣淑女拦下“姐姐,大家同是淑女,这可万万使不得呀!”
“让开!”岂料巧颜并不听劝,反倒是怒目瞪着那绿衣淑女。
“姐姐……”
“让开!”巧颜依旧满面怒色,“尔音,你如今吃里扒外,莫不是收了这两个贱坯子的好处!”
尔音听罢竟不敢多言,彼时淑女们几乎已尽数出门围观,多为腹诽巧颜凶煞,尔音终于松了手,巧颜收了火,亦无心再动手,只是转身朝着围观的淑女们冲了句,“看什么看,”见淑女们均已散去,这才拉了拉衣襟,蔑笑道:“我知道,你想让我出手打你,燕绥姑姑便会罚我,到时得意的人还是你们。”
左钰未答,却是一副惊魂未定的神色,想是为方才巧颜那阵势给惊到了,巧颜依旧一脸的不屑,“张均枼,今日之事我必是记下了,你也别得意得太早,等我成了太子妃,到时可有你好受的。”
张均枼闻之不禁冷噗,“人无完人,巧颜姐姐对我有所不满,我自不会多言,只是姐姐可莫要忘了,你我之间,还有一笔旧账未曾算清。”
巧颜听罢方才想起昨晚张均枼与她说的那番话,心中多是不解,正想追问下去,谁知尔音一番耳语,连忙将她唤走。
“这个王巧颜,就仗着她父亲是布政使,如今正得意,说话也不怕咬着舌头,”左钰移开停驻在巧颜背后的目光,满面怨色的望着张均枼。
张均枼泰然自若,望着巧颜急匆匆的背影淡然道:“你方才未免有些冲动了,她那一巴掌若是真下来了,只怕也不轻。”
“我不怕!姐姐待我好,我便也以真心待姐姐。”
“两位姑娘怎还在这儿?”巧儿疾步走来,神色张皇,“莫不是没知会到?”
“何事这般惊慌?”张均枼见她这般惊惶的神色,心底本能闪过一丝不祥的预感。
巧儿听了这话愈是惊怕,“适才姑姑说贵妃娘娘要过来,叫姑娘快些去正殿恭候娘娘凤驾的,两位姑娘这怕是要迟了!”
张均枼心头一紧,难怪方才巧颜急急忙忙的走了,原来是有这事儿,只是不知都人为何没有与她们知会。
“什么?”左钰这下便慌了,拉着张均枼便要朝前跑去,口中还不忘责备,“怎么不早说呀!”
“诶,”张均枼止住步子,“已经迟了,何必匆忙赶去,你这样反而失态。”
到正殿时万贵妃凤驾还未至,只是淑女们都已齐齐的站在殿内等候,再见燕绥那张脸拉得长长的,怒目圆睁,“怎来得这样迟,你们莫不是想挨罚了!”
还未等她们二人答话,巧颜便抢了先,“姑姑可莫要怪罪两位妹妹,人家本是不愿来的,谁知姑姑您非要人家来,这来得迟了又岂能怪罪她们呀?”
燕绥只睨了她一眼,便回首一脸不悦的打量她们,“待会儿可记得随我之后再行礼!”
“知道了,多谢姑姑提醒。”
燕绥似有些不耐烦,侧目暗暗瞥了眼周有卉,而后又回过身去。
殿外又是一阵风火,只见三个衣着华贵,面色雍容的妇人在一群都人的簇拥下缓缓步入。
“奴婢燕绥,拜见皇后娘娘,贵妃娘娘,贤妃娘娘。”
“民女,拜见皇后娘娘,贵妃娘娘,贤妃娘娘。”
居左的妇人着了一身百子衣,又头顶缀有大花小花各十二树的立冠,这衣着打扮,当是王皇后;居右而入的妇人看起来年纪稍稍长于王皇后,却与她着了同色的蹙金绣云霞马面袄裙,梳了同样的发髻,满头的珠钗金饰相比王皇后更显雍容,如此有失大统却又毫不顾忌,定是万贵妃无疑,只是早闻万贵妃大了皇上十七岁,现今已是个年近花甲的老妇人,却不知她竟生得如王皇后一般年轻貌美,体态丰腴恰到好处。
倒是随立在王皇后与万贵妃身后的柏贤妃,着实内敛,也不似万贵妃那样昂着头,这身淡紫色的百褶袄裙衬得她高雅脱俗,加之简单的发髻显得极为素净,叫人看着便觉舒适安逸。
自始至终万贵妃都与王皇后并肩,甚至先王皇后一步就座,反是柏贤妃,待得王皇后与万贵妃均坐下后,才坐至王皇后身侧的小座上。
素闻万贵妃深得帝宠,以致嚣张跋扈,目中无人,甚至勾结奸佞,残害忠良,荼毒皇室宗亲,是个十足的恶妇,今日她待王皇后如此无礼,想必不单单是要满足自己处处高于正宫的虚荣心,更多的是要在后.宫新人面前立下威仪。
“都起来吧,何必与本宫多礼,”万贵妃长相虽年轻,可声音却略显沧桑,到底也是个老人家了。
“谢娘娘。”
万贵妃适才说话间有意无意的看了王皇后,唇角一丝媚笑似有似无,“臣妾听闻姐姐这些日子嗓子不适,方才便擅作主张先替姐姐免了她们的跪拜礼,姐姐不会怪罪吧?”
王皇后未答,只如戏言一般与身侧的都人说道:“近来本宫这身子确是有些不适,实在无心过问后.宫琐碎,往后这一个月,就由万贵妃暂代本宫处理内庭诸事,明儿各宫请安时你与她们知会一声,这个月不必她们早起请安了,”太子选妃,事关重大,怎么也不该由一个妃子掌控,太后向来疼爱太子,也是因她一番说辞,才劝动皇上天下大选,此次选妃最大的幕后推手可是太后。
万氏与太后争权夺利,与她何事,为今之计并非坐山观虎斗,而是明哲保身,后位来之不易,可不能像当年的吴废后一样凄惨收尾。
“是。”
张均枼心下实在怔忪,皇后乃六宫之首,执掌凤印与金册,总揽后.宫女子生死大权,而今她竟自愿将这权利交给万贵妃,岂不失了身份!
且素闻万贵妃尖酸刻薄,心肠歹毒,皇后此举可不是将她们的生死至于险处,要她们任由万贵妃宰割了!
“承蒙姐姐器重,臣妾可就恭敬不如从命了,”万贵妃心下正是得意,这王皇后当年亲眼见着了吴废后的下场,入主中宫后为了保住后位,从不与人争风吃醋,对自己平日里的行事作风也从不过问,这比起吴废后来,可是识时务多了。
见得万贵妃这般嚣张,王皇后心里自也是不悦,她虽鲜少过问后.宫诸事,可好歹也是皇后,岂能任由一个妃子欺压,便施施然问道:“贤妃妹妹且需从旁协助才是。”
柏贤妃闻后惊了神色,忙抬眼看了看万贵妃,想起当年丧子,至今还存后怕,实在不敢与万贵妃相提并论,“姐姐看重,只是臣妾久居隆禧殿,又终日诵经礼佛,实在不得空打理此事。”
“那就罢了,贵妃妹妹办事能力向来不差,想必平日里定也脱得开身,皇上也是好一阵子没去妹妹那儿了吧?”王皇后心下一阵怅然。
万贵妃作噗笑状,“姐姐说得极是,也只有皇上不去安喜宫时臣妾才得空,这几日皇上常去恭妃妹妹那儿,臣妾倒也因此落得清闲。”
“哦?那妹妹这清闲可得谢过恭妃了。”
“这是自然,”万贵妃答后随意的看了眼众淑女,“姐姐你瞧这些淑女,模样还真是俊俏,臣妾这是怎么看都觉着,她们有姐姐当年进宫时的青涩呢。”
王皇后未回首看她,单只是侧目睨了一眼,嫣然笑道:“这倒还真是,不过本宫与贤妃妹妹而今已年逾三十,可比不得这些十六七岁的小姑娘,妹妹你说是不是啊?”
万贵妃也未作答,朗声道:“你们都是难得的美人胚子,此次进宫,想必为的也都是一个目的,可都得安分些,切莫勾心斗角。太子选妃虽不及皇上选妃那般隆重,可太子妃日后必将是皇后,这毕竟也是关乎国本之事,你们若是做错了什么,本宫可要将你们同都人一般处置了,到时若是罚得重了,可莫怪本宫不通情面。”
“谨记娘娘教诲。”
说话间一个身子娇小的都人疾步走至万贵妃身侧,贴在她耳边也不知说了什么,而后万贵妃便着眼紧盯着垂首而立的张均枼,见王皇后站起身端步往殿外走去,她便也站起身由那宫人扶着往殿门走去,走至张均枼身侧时却是驻足不前,打量了许久,可就是瞧不出什么来,细声问道:“你母亲,唤作什么?”
“回娘娘,家母金氏,单名一个‘扶’字。”
“金扶?”万贵妃蹙眉,而后阔步紧随王皇后出了殿门。
张均枼心知不妙,只怕万贵妃已察出了什么,却是不知她为何要询问母亲的名讳,回首凝着万贵妃已渐佝偻的脊背,不禁黯然,只怕日后不得安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