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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个人坐上那辆墨绿色军用吉普,夏晴深跟梁忍冬说了她住的公寓的地址,然后闭着眼睛把自己蜷缩在宽大的副驾驶位上,双手紧紧抱着葵葵送给“夏木可人”的中药袋子。
梁忍冬把车开的匀速而平稳,不急不缓地穿行在这座城市的车水马龙之中,天气不算太热,他没开冷气,只是把车窗全部打开半扇,夏风带着微醺的气息,吹拂在他经历无数烽火硝烟熏染过的黝黑刚硬的脸颊上,仿佛心爱姑娘温柔多情的抚摸。
而他心爱的女孩儿好似睡着了,缩成小小一团的模样惹人怜爱,两只手将那只装着中药的袋子抱的那么紧,好像抱着这世上仅有的温暖和依靠。
长而浓密的卷发如同黑色的海藻般包裹着她,被风吹得飘飘荡荡,尖尖的小脸掩在其中越发显得小而白,好像一朵柔弱娇美的丁香,全然没有了之前在面馆情绪爆发时的全副武装和咄咄逼人。
那应该是压抑了太久之后的宣泄,无法控制地伤人伤己,想到平日里那么安静优雅无害的女孩儿,在那一刻虚张声势地用尽全力保护她自己的时候,梁忍冬就心疼的不能呼吸。
这是一个严重缺乏安全感和归依感的孩子,在意识到她不想被人探知的领地受到威胁的时候,大脑便会下意识地开启自卫和攻击程序。
而有关她父母的任何话题,都是启动这道攻击程序的密码,而他,刚刚就在无意中触发了这道程序,然后目睹她失控。
假如真是这样的话,那么就可以解释罗誉当初的疑惑了,她不想和她的姨妈或是外公住在一起,甚至于见都不想见,就是不想心头的伤疤被人不停地触动。
想到这里,梁忍冬握着方向盘的手不自觉地收紧,露出青白的筋骨。他有点不敢去想,她心里的那道伤究竟有多大有多深?甚至有没有结疤?还是根本就没有愈合?只是被她深深地掩藏起来,在她心底最深处,慢慢地发炎,溃烂,血肉斑驳……
四年了,这一千多个日日夜夜,她带着这么深这么痛的一处伤,是如何熬过来的呢?
一个人,躲在公寓里,任由伤口腐烂,任由自己疼自己痛自己哭,也不要任何人的帮助和安慰……
真是一个倔强的傻姑娘,倔强的让人气愤,傻得让人心疼。
车子无声无息地停在那座陈旧灰暗的公寓楼下,沉睡的女孩儿仍然没有醒,长长的睫毛安静地垂在下眼睑上,好似疲倦到极处的翅膀,再也无力飞翔。
梁忍冬静静地看了她许久,却觉得永远也看不够似得,她是盛开在他心尖上的一朵花,四年来深藏不露,不去碰触,不去惊扰,只想远远看着她幸福,平安,无忧无虑。
可是再次相遇,却蓦然发现被他珍爱的花朵其实一直在独自承受着风雨,那么孤单,那么艰难,那么绝望……
梁忍冬不忍再看下去,他轻轻地推门下车,此刻已经接近傍晚,阳光在西方天际变得温柔,晕染出淡淡的胭脂般的云霞。
他背靠着车门,掏出一根烟低头点燃,眯着眼睛深深地吸了一口,尼古丁的味道充斥他的口腔,却无法麻痹胸膛位置深切的痛楚。
那痛,好似已经深入骨髓,与他血脉相融,再也无法剥离。
这座公寓有点偏僻,没有什么行人,梁忍冬倚靠着车门沉默地抽着烟,一张俊脸在烟雾中显出几分寥落和怅惘,左手插在军裤的口袋里,右手夹着烟,修长挺拔的身体斜斜地靠着车门,无意流露出来的慵懒俊魅,搭配着一身军装和酷酷的军车,就这么赤裸裸地在斜阳晚照的街头上演制惑,惹得几个路过的女孩儿频频驻足回首,目露惊艳和爱慕。
梁忍冬却无知无觉,因为他此刻的心神都用在了车里沉睡的女孩儿身上,无暇他顾。微微低着头抽完了第二根烟,这才迈开长腿绕过车头打开副驾驶位的车门,轻轻地揉了揉夏晴深柔软的发顶,同时温柔地喊她的名字,“夏夏……”
叫了几声却听不到回应,梁忍冬伸手轻轻地扳过她的小脸,突然发现她的小脸苍白如纸,额头上一层薄薄的汗珠,身体也在微微地发抖,好似在隐忍着莫大的痛苦。
“夏夏,你怎么了?哪里不舒服?”梁忍冬摸摸她的额头,凉凉的全是汗,心里不由得一阵抽紧,捧住她尖尖的小脸小心地拍了拍,“夏夏,很难受吗?夏夏,你忍着点,我送你去医院。”
梁忍冬正想抽回手关车门送她上医院,一双手却忽然被她纤细的手指无力地按住,只见她缓缓睁开微红的眼睛,目光有些迷离地望着他,声音弱弱地说:“我不去医院,我只是胃疼犯了,家里有药……冬子哥,我不去医院,我要回家……”
顿了片刻,她的小脑袋微微一侧倚在他的胸前,声音闷闷地软软地响在他的胸肺间,“抱我回家……”
铁血铸就的胸膛,在她的这句话里瞬间柔软一片,他轻轻的拨开她脸上黏着的一缕发丝,轻轻地点头:“好!冬子哥抱你回家!”
仿佛承诺,滑出唇齿,却重重地落在心上,沉沉的,酸楚的,甜蜜的,是负担,却也是求之而久久未得的执念。
——我的姑娘,我该如何做,才能解你之困,抚你之忧,愈你之伤?
梁忍冬小心翼翼地将她横抱在怀里,步履沉稳有力地走向公寓的大门。她的双手自然而然地缠绕住他的脖子,纤瘦的身体犹如婴儿蜷缩在他宽阔健硕的胸前,一个格外依赖而又信任的姿势。
踏进她小小的公寓,就像走进了她小小的世界,和她沉静优雅的外表完全不同的所在,乱糟糟的、带着点点薄尘的、一个不懂打理懒得打理的小女孩儿的地盘。
刚进门,梁忍冬便被一条雄赳赳的白毛大狗挡住了去路,它呲牙咧嘴地用深棕色的眼睛警惕地瞪视着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