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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一直都是阴的,珍珠灰色的云大团大团的沉在天边,这场雨来得并不意外。只是,这样的一场雨,使得刚刚欢闹的众人皆鸟兽散。那欢快的气氛也被淋湿,四周迅速安静的下来,只是杯盘狼藉的,一切凌乱得很,还能让人觉得刚刚的欢闹并不是幻觉,只是消失的太快了,又让人觉得恍似梦境一般。
曲终人散。只是,曲还在弹,歌还在唱,人都不知道已经到哪里躲雨去了。
商苑,归于平琉宫的范围内,向来是给入宫且暂居宫中贵客准备的住处。如今,便是叶珈国二皇子入宫时暂居的住处。因着下雨,在商苑里一眼望过去,厢房皆是门窗紧闭的。外面风吹的清爽,但是屋内却是闷热空气。
一间厢房内,殷栎坐在近窗的软榻上,将红袍一脱,还是觉得闷热,便唤人将窗户给打开。小翎子却是担忧的上前问要不要披着大衣,殷栎只摆摆手,随意的看了下窗外,却看到雨雾中有着一个人影。
——白色的身影,混在雨雾中,淡淡的,若隐若现,似人影,却又如鬼影一般。
殷栎伸手指了指,便道,“这样的雨,谁还在那里,也不撑着伞。”
“爷,让下人去看看就知道了。”
“恩,好。”但是嘴上这样说,殷栎却转了身往屋外走了。这样的雨,呆在屋子里,闷极。而且自己难得有这样的空闲,反正如今下了雨自己也回不了检察厅办事,困在这里,也没事情可干。他让小翎子撑着伞,一道过去了。
等过去了一看,月白色的宫装,腰带是鹅黄色的。——是平琉宫的人。
而且那身影莫名的熟悉,殷栎越走越近,越近眉头就越皱紧一分。
“这样的雨,虽不大,但也总该避着点。纵然是要出来,也不打伞?”
雨点绵绵密密,他的声音被雨声一淋,即使站在她身后,也极为小声。那女子回过头来,身上早就被雨淋湿了,刘海贴在额上,一身狼狈,却生出一种楚楚可怜的气质来。他眼色一使,小翎子立马就撑开了另一把伞,给那女子挡着雨,殷栎便自己撑着伞站着。
原本要行礼的碧盈愣了愣,犹豫了下,却不知如何措词,最后还是很直接的说了出来,“王爷,这样做不妥。”
“有什么不妥么?本王怎么没看出来。”殷栎挑了挑眉颇有兴致的问。
他是故意的。意识到这点的碧盈索性不理会,低头继续去做事,那手上端着的是杯盘。——原来是在收拾东西,而脚边,是刚刚唐镜眉给的伞,一把破伞。
“怎么只有你?”
“姑姑不在。”碧盈抬头飞快的看了他一眼,又迅速低头下去,简短的答道。
虽然简短,但是已经够明了了。姑姑不在,掌势的女官便可以任意妄为。
殷栎只知心里有火气,当下更是皱死了眉头。然而看着湿透了的碧盈,看见她面容中神情淡淡,并无不满或其他,可是他忍不住心疼。那么久了,原来以为不会再有什么感觉了,以为已经风淡云轻了,今日再见才知道那些风淡云轻不过是掩饰后的假象,自己还是会心疼。殷栎站在一旁看着碧盈收拾东西,许久,那皱死了的眉头渐渐舒展开了,然而下一秒,却是扔下一句话,撑着伞自己走了。
“让如姑姑回来见本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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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么回事?”屏尚宫中,如姑姑眼神锐利的盯着身前跪着的两个女子问道。
“姑姑,其实,是碧盈……”
“她怎么了?”
“她,她……”一直抢着说话的琢玉结结巴巴了起来,不知怎么解释,本来想着碧盈会在姑姑面前告自己一状的,却没想到到了姑姑面前,碧盈却只是低着头跪着,什么话都不说,让自己打着先下手为强的想法夭折了。
“琢玉,这些年,在我下面做事了那么久,什么都没学到,反而越来越不知分寸了么?”
“姑姑,不是这样的,您误会了。我……”
“既然是误会,那你就好好说清楚,看是哪里误会了你。免得你回去心里忌恨,我可承受不起。”如姑姑狠狠的瞪了下面有些支支吾吾的琢玉一眼,道,“琢玉,我记得我曾经和你说过,在主子面前,错便是错,即便根本没有错,也不能狡辩,主子的话总是对的。”
“姑姑……”
然而如姑姑挑挑眉,眼睛瞟了瞟门口道,“镜眉大白天的你在门口鬼鬼祟祟做什么?”
听到如姑姑点了自己的名字,在宫门一侧偷听的唐镜眉只好走出来,不自然的行礼受训。整个宫中静悄悄的,偶尔还能听见淅淅沥沥的落雨声。碧盈跪在下面,低着头受训,依旧不说话。
“碧盈,今日你累着了,先回去休息着吧。”
听得如姑姑吩咐,碧盈行礼完退了出去。屏尚宫就剩下了如姑姑和琢玉、唐镜眉三个人。
“平琉宫的宫规是什么,你们进了这个地方,就得好好的认清自己身份,规规矩矩的尽心尽意的为主子分担解忧,而不是窝里闹。主子在上边,你们是奴才,想着什么翻身做主子或者是做半个主子这样的事情,都是不可原谅的罪过。琢玉,你是应该清楚的。”等得碧盈离去,如姑姑不客气的训斥起来。
“主子之间的关系,疏也好,密也好,都不关我们的事。主子想着什么,那是主子的事,用不着也不该是我们操心的。这些事情都有着主子身边的人去操心,我们做什么去凑上一脸。如今倒好,我平琉宫里的人帮着别宫的人惹一身骚,这是做甚?她们宫里的女官们都一身轻松的在身后笑你们,你们还喜滋滋的凑到前面去!……”
“是,姑姑,琢玉知错了。”
“镜眉也知错了。”
“我也不敢训你们太多,你们年轻,我老了,哪天被你们一挤就连个姑姑都做不成,等着被放出宫去了。总之,话就搁在这,你们好好掂量着。行了,你们下去吧。”
听到可以下去了,几个人又各自行了礼,退了出去。
没有人看到身后如姑姑若有所思的担忧眼神。
——她的担忧来自碧盈。她曾见过那个面容与碧盈一模一样的女子,那是个温柔的人,平时也并不多话。今日一看,面前的这个,也并不多话。只是显得太过阴沉了。面对误会或者为难都不吭一声,即使是情势有利于她的也不吭一声。冷冷的,也太过冷漠了,仿佛没有心,仿佛这一切不是自己的事一样。这个女子,在给这个宫里带来什么呢。不过是一个小小的宫女,他人就已经容不下去,那将来呢。
念头越延伸越大,如姑姑深吸了口气,不想了。
然而这姿势还没换,就已经有个小宫女在门前候着,道,“南如宫的言公公说明日有事与姑姑商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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雨一直下着,晚上躺在凉席上,凉得很,于是盖着软被。但是半夜辗转醒来,碧盈只觉得浑身不适,身上燥热,竟然是发了高烧。头痛得难受,翻来覆去的,即使是昏昏欲睡也睡不下去。然而其他的人睡得极熟,没有人醒来。碧盈闭着眼睛,酝酿了好久,才下了床,去取了湿毛巾敷在自己额上,这才重躺下。过了许久,才得以睡去了。
但到了清晨烧没退下来。屋子里的宫女早就起身出去了,只有自己躺在床上,没有人来问也没有人来理,仿佛被遗弃了一样。迷迷糊糊的醒来又睡去,头很痛,毛巾浸在水中,然而冰凉凉的敷在额上,不一会就被自己的高温给熨暖了。很饿,房里没有水没有吃的,连个人影也没有。嗓子干得似乎开口说话就会冒出火来一般。
碧盈挣扎了好久,终于坐了起来。鬓发衣衫都乱着,只能稍稍整理了下,便下床去。浑身一点气力都没有,碧盈好不容易走到了门口,都不知道自己的脚是怎么动的,没有太多的知觉。等开了门,阳光刺眼的照在身上,和黑暗的屋子里一比,仿佛两个世界。
——门外也没有看到一个人影。
碧盈一手撑着额,一手扶着身边的栏杆向膳房走去。
一路上,阳光灿烂的从枝叶间斑驳的漏下来,可是昨天却是雨天。宫女的寝房离膳房平时不过只用走十来分钟,可是这一会,碧盈觉得仿佛要走上一辈子。
“嘭……”终于用尽了气力,再没有气力,路上有石子一滚,碧盈脚一软,跌在了地上。好痛好痛,而且是最丢脸的狗爬式,尘土扑上脸,扑上头发,却没有办法爬起来。太累太累了啊,多想就这样睡一下,睡一下多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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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姑姑事务繁忙,咱家就开门见山说好了,这次秋日狩猎不知如姑姑会安排谁去?”
“言公公,既然是开门见山,那你这会儿又在绕什么弯。”如姑姑喝一口茶,末了悠悠道,“平琉宫要协助湘妃管理后宫,我自己自然得留下,那么平琉宫的狩猎陪侍名单上,我写上的当然是在我手下做事已久的人的名字。”
“这个不碍事。”言公公小眼睛眯着,仿佛是在笑着一般。“咱家不过是想借平琉宫的一个人。”
“喔?虽是这样说,只怕我心有余力不足。”如姑姑盯着言公公的脸,脸上笑意深深,“只怕那个人病着借了也没有用。”
“只要如姑姑开口同意就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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沉重的眼皮仿佛被粘起来,睁开的时候极为吃力。
“姑娘,你醒了?”床边坐着的是华音,看见碧盈动着要坐起来,赶紧扶着,又递了一杯水过来。
“姑娘昏迷了好久,昏迷的时候有人来看你了,现在还在门外呢。”
谁?是他么?碧盈虚虚的坐着,眼睛看着门边,胸中心快加速。
“姑娘可否感觉好多了?”那声音软绵绵的,进来的竟然是尔新。碧盈没来得及掩饰,脸上尽是失望。
“姑娘,言公公听闻姑娘病了,让奴才送来养身丸。这药丸极珍贵,能让人早日康复。”
康复么?那还不如给个养心丸算了,碧盈依旧失望,生病的人总是特别脆弱着的,自己也不例外,忍不住一下子就想起诸多事情来,但是面前,华音已经端来了药,碧盈只得断了所想,开口喝药。
“姑娘,此次的狩猎,平琉宫的名单上写上了你的名字。”等得华音将药碗拿出去,尔新才低低的道。
“这是……”碧盈忍不住皱皱眉,怪不得怎么说送来那么珍贵的丸药,原来是到自己有用处的时候了,但是眼中嘲讽之意淡淡,被笑意掩盖。“原来如此,多谢公公了。”
那药丸果然有用,碧盈早中晚连服三次,睡起来后,那些因生病而亏损的元气已经恢复了。恢复得太快,出门的时候精神极佳,就连看到的唐镜眉都忍不住吃惊道,“盈捷苓真是身体好,康复得那么快。”碧盈不理她,径自出了平琉宫。
“姑娘,我们这是去哪?”身后,跟着的是华音。自从自己被分到平琉宫,华音也被分到了平琉宫来,言公公的小动作,碧盈也知道,华音,是真心待自己好的,故而两人经常处在一起。
天边悠悠的浮着晚霞,火红一色燃烧起来似的,甚是好看。
“四处走走罢了。”
反正平琉宫的人有个小特权,可以在内宫中行走。于是这样一行,从西夙宫到南如宫又到东源宫,走了大半个内宫,两个人都有些累,坐在阶梯上休息。夜色渐渐弥漫上来,风细细的吹,宫灯点起来,碧盈看着前方一路的宫灯,忍不住道,“华音,我们去北逸宫看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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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姑娘,我们还是不要进去的好……”北逸宫门前,华音迟迟疑疑的道。
“为什么?”碧盈看着这个北逸宫,侍卫竟然都没见一个,落寞的宫殿让自己忍不住想进去看看。
“自从新帝继位后,这个地方就封了起来。”
怪不得说人那么少,原来如此。只是既然封了宫,那为什么宫门是打开的呢?碧盈看着北逸宫,末了起步要走,却听到里面传来了清脆的笛声,如水一样的漫过心头。碧盈心中一动,脚步已经往里面去了。
“华音,那你在这里等我,我去去看看就回来。”
月亮已经升起来了,碧盈抬头看看夜空,听闻那笛声已经没入风中,四面八方的漫过来,竟不知道是从何处传来的。周围的建筑笼着夜色中,那宫灯照也照不亮,加之没有一丝人声,碧盈忍不住心生惧意。而且,那笛声慢慢的静了,偶尔起一两声,哽咽一般的。但也让碧盈寻到了那笛声传来的地方。
那是一处小苑,门半掩着,碧盈轻轻的推了推门,门“吱嘎”一声慢慢被推开了,不过小小声音,但是那苑中的人已经察觉,转过身来。
——那是多么俊美的男子呵,细长丹凤眼,容颜如玉般精致,仿佛谪仙。碧盈忍不住叹着。那男子也看见了碧盈,眼中弥漫着的是浓浓的悲伤在那一刻使得他周围的夜色也染上了弄弄的悲伤。那笛子拿在手上,是一个精致的青色竹笛,上面挂着一块玉,月光落在玉上,反射出七彩光来。
时间在两人的目光相汇中慢慢没了声息。月光冷冽,仿佛是霜,冰过两个人的脸色。碧盈是微微慌乱,而对面那个人一脸震惊不敢置信,眼中的忧伤被欢喜替代,那欢喜仿佛海啸一般要淹没了自己。——那是多么汹涌的欢喜呵,仿佛全世界只看到自己一个人,只有自己一个人。
他是谁?自己对于他来说,又是什么?为什么他看到自己会有那么欢喜的神情……
碧盈愣了一愣,心跳加快,看着男子朝着自己走来,心里想着的就是逃开,念头一起,就真的迅速的转身逃开了。
四周,夜色依旧静默,没受一点影响。(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