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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路向南,风呼呼的吹着,越向南走,便越没了林木,光秃秃的,只剩下风。
那风甚至剧烈的嗡嗡的灌进耳畔,仿佛耳朵里住着一位河神,整日里便在耳朵中发出些江河之音。
“就是那了。”巫苓指着远处,继续向前走着。
巫苓眼神儿好,能够看到极远处的东西,但朔却看不到,只能气喘吁吁的应了一声。
再次伸手擦了擦额头上的汗,朔继续任劳任怨的滚着手中那两枚巨大的蛋。
这场景怎么说也有些滑稽,堂堂的一国之君,竟然在做这么影响气场的事情,且……还周身满是泥泞与灰尘,挫败至极。
终于,在二人面前,渐渐的出现一座小小的茅屋,不算奢华,却干净整洁。
外围甚至还有一圈歪七扭八的篱笆墙,院内还种着几颗果树,此时树上竟是硕果累累。
巫苓在书中看过,鬼车一族虽是凶兽,却轻易不食人,多半都是食用些果蔬一类的东西果腹。
想来这些清脆的嫩果子,便是它们的食物。
二人进了小院儿,院中有许多鸟类在啄食着地上所掉落的果子,甚至还有一块菜地,里面种了些蔬菜与麦子,那些半成熟的麦子,有一部分掉落在地,吸引了无数鸟儿来食。
推门入内,屋内还带着一股暖意。
并不是尘封许久的样子,甚至桌上还放着一盏清茶。
这证明,不久之前,那鬼车还以人形生活在这里,却因为不明原因被人打伤,而掉落在刚才那处,触动了胎气,早产了。
那屋子角落里,摆着一张古朴的木质大床。
样式大概是许久之前云国流行的样子,现今只在一些老人家的家中能够看得见了,然而这床看起来,还非常新的样子。
在那床上,则摆着三只硕大的草垫子,看起来,是用作给小鬼车絮窝的。
而这时巫苓才想起,似乎朔还未赶来,只见朔卡在门槛处,既不敢用力,又不敢松手,整个人进退两难,眉头几乎皱成了一团。
巫苓无奈的摇头轻笑,将那两枚蛋接了过来。
这一搭手,才发现,它们几乎沉重的要比三个人类还要重!
巫苓本以为,这样大的一枚蛋,也似乎没有多重,朔拿着,也算是轻而易举,再加上自己有些沉浸在刚才的悲凉中,便未曾多管。
她这也算是失算。
竟然没有想到这蛋竟然如此之重!
巫苓此时略带歉意的看着朔,心头升腾起一股浓浓的罪恶感。
若是早知晓这蛋这样沉重,她便伸手揽过来了。
可是他竟也说都没说一声,独自扛着这沉重的两枚蛋走了这么远。
朔瞧着巫苓满是歉意的脸庞,缓缓笑道:“哎呀,反正也走这般远了,我一个男子,这点重量根本不算什么的。”
他这样一说,巫苓更加有些无地自容。
朔本就是个帝子,现今又是帝君,他那双手一直是持扇读书的,而自己却让他做如此苦累之事,真是该死!
朔看到巫苓自责的表情更是难以平复,不知该怎样哄劝,只得解释着:“说了我是男子,男子便有男子该做的事情,巫苓莫要总是当我是国君,我是你兄长,可以保护你的兄长,这些小事对我来说,根本不算什么,只是花些力气而已。”
朔并未说出的是,巫苓为了自己,何止是花些力气?流出的血,也比他此时留的汗要多。
真要自责的话,也该是他这个做兄长、做帝君的自责,她又何需自责?
巫苓听了他的话后,缓缓点点头,将那两个絮好的草窝摆好,把蛋坐了上去。
可是……要孵化的话……没有雌鸟……该怎么办?
当她用疑惑的目光看向朔的时候,朔连忙咧开一个笑脸回道:“别看我,这种事情我就帮不上忙了。”
“那怎么办?”
巫苓看了看那两个洁白如玉的大蛋,心中犯了愁。
她从来未曾抚育过幼兽,就连若干年前那次有府中下人送了母鸡给她,她都不知该如何做,更别提养育一只鸟蛋了。
更何况,还是在雌鸟已经死去了的情况下……该如何养育鸟蛋更是个难题。
“不如我们去找些草将它垫起来?保温一下或许有用。”朔提议。
巫苓犹豫了一下,又回头看了看那两枚蛋,点了点头。
看来此时也只能用这种方法了。
于是二人便出了屋子,寻找可以使用的草料。
可是院中除了那些略有些金黄的小麦之外,没有任何柔软的草可以用。
却看到朔不知从哪儿弄来了一把镰刀,便开始熟练的割下那些小麦,将它们齐根割掉。
“你这是……”
巫苓并未想到,身为帝君,朔竟然很会割草?这不是很奇怪么?
“啊……不要奇怪,幼时我父皇曾总带我去民间,帝子也要知民间疾苦。”朔笑了笑,不以为意,又接着解释。
“就是我与你说的秋祭,父皇便总是趁着那个难得的休息带着我与睿前往民间,或者是城边郊区等处,帮助一些村民收麦子与粮食,久而久之,也便是顺心顺手了,只庆幸,这么多年不曾做,也并未生疏。”
巫苓掩唇一笑,没有答话。
没想到朔小时候,竟然做过这种事情,真不像个帝子。
难怪二人会互相吸引,互相关注,只因一个身为公主,却并不当自己是公主。一个身为帝子,却与所有的帝子皆不同。
这也算是二人相像之处罢。
看着朔割麦子的样子,巫苓竟然又想起幼时自己站在窗前看父亲挥汗如雨的景象。
这里……也很像她从前的家,那么高的大树,那么金黄的麦穗,还有那些灿烂的仿佛露出笑脸一般的清脆果子。
这些,她曾经的家都有。
只差那站在门前对着自己微笑的女子,与那身上分明干活累的满身皆是汗渍,却依然会拖着疲惫的身子陪伴自己的男人。
不过……此时,却是自己与朔。
就像当年的父亲母亲,父亲种地,母亲在一旁看着,拎着水壶催促他快休息吃饭。
想着想着,巫苓忽然绽出一个笑意,暖暖的笑意。
她发誓,此生绝不会有任何时刻比此时的心头更加温暖,甚至眼前有些朦胧至极。
她想,自己一定不是哭了,她怎会哭?
做了这么多年的怪物,她下意识的便也认定了自己是怪物。
保护云国,保护帝宫是她的责任。
听从母后的旨意,更是她的义务与使命。
她是个怪物,是个妖孽,故而不需要太多的情感,可是即便她是怪物、是妖孽,却也依旧生着人类的身子,有着人类的七情六欲,
她能够感受到世间的冷暖,哪些人对她好,哪些人对她不好,她心中皆是明了至极的。
朔身为一个人类,在人类之中,可谓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地位权利皆是最最尊贵。
而巫苓更是现今云国人民心中的火神之女,几乎快被奉承的呼风唤雨撒豆成兵,没有任何事是她做不到的。
相比之下,朔便显得微小许多,他既不能像保护一个平凡女子一般保护她,更因为她的异处,而总是无端端的卷进许多危难之中。
就在这样的情况下,他却依然温润的半句也不曾说过,只是一心的用自己的方式爱护着她。
或许她曾经不知晓,但是如今看到朔如此,甘愿以帝君之身,抛下那些金贵的尊严,抬着两枚硕大的蛋陪她跋山涉水不发一语,又能拿起镰刀割麦子,这已经是他能够做的所有的了。
故而巫苓看着这场面,心中也是温暖至极的。
朔此时回过头,便正看着巫苓一脸温诺的看着自己。
他很少见到巫苓脸上露出这种表情,有时候即便是笑,也是很普通的笑意,这一次,却是着实的暖心!看着她的笑容,朔甚至觉得,自己面对的,是一个小小的烈阳,正散发出无尽的温暖,照亮自己的全部。
还记得他曾经说过——若有一日,这江山再与我无关,便一起离去,作对……普通兄妹可好?
当时他便想着,若是将来有此机会,他与江山大统再没有任何瓜葛,便与巫苓寻一处山明水秀之处,一同老去便罢了。
可是事与愿违,他终究还是逃不过命运与责任,坐上了帝君之位。
本以为此生都没有这个机会实现这个诺言了,却冥冥之中又给了他这么一次机会。
虽然不知身处何处,但是这般悠闲自在的农家日子,是他早就羡慕的生活!
巫苓本身便是个淡漠安静的女子,与她在一起,虽然不会多出很多很多乐子,但是却会莫名的感觉到安稳,幸福。
这种简单的幸福,正来自于巫苓的安静。
所以此时她的笑容,便像那午后的阳光一般洒满了朔的心房,甚至照亮了每一个角落,让他没来由的觉得……充满了干劲儿!
不一会儿,朔便割好了两大捆麦子,然后熟稔至极的将那些麦子的头割掉,留下中间草的部分给两只蛋宝宝絮窝用。
巫苓与朔各抱一捆草进了屋,铺垫在蛋下方草垫子的周围,让它们变得更加紧密贴实。
可是此时朔却突然反应过来,若是放在屋内的话,没有阳光的照射,这些还新鲜的麦子若是长时间不翻动恐怕会发霉腐烂,最终失去作用。
难道这就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他心中犯了难,看着那铺垫着的茵茵绿草,心中想着这可如何是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