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果然不出所料,郭斌在阳翟县西南祭祀刘陶的事情已经过去了一个多月,可朝廷之中依旧风平浪静,愣是一点儿消息都没有。无论是天子刘宏,还是将刘陶投入狱中的宦官们,都仿佛没有听到消息一般。
朝廷里面虽没有什么动静,可这事儿在士林之中却是传得沸沸扬扬。平心而论,刘陶虽屡次上书,切中时弊,名噪一时,可若说在士林中的威望,差得却不是一星半点儿,非但与党锢之祸初起时的党人领袖、如今硕果仅存的陈寔相去甚远,便是较之卢植、蔡邕等人亦是拍马难及。
可就是这么一个并不是那么名声在外的人,竟因反对宦官弄权而被陷害进入狱中,最终为表忠贞而自杀身亡。这还不是最重要的,最重要的是在他身亡之后,非但有同乡为其收殓尸身,有郭斌这位文武双全、名震天下的颍川郡守亲自护送其灵柩回乡下葬,更是在颍川郡治所阳翟县城外专门建了个祠堂供奉,享受万世瞻仰,这简直就算得上一个传奇了。
对于一般人来说,人生一世所求不过名利二字,而对于士人来说,有的时候名声比利益要重要得多,流芳百世则更是士人们所梦寐以求的。大汉天下十三个州部,一百零五个郡国,如郭斌这样看重士人的着实不多,而能够如郭斌一般,说出“苟利国家生死以,岂因祸福避趋之”的郡守更是凤毛麟角。
即便是在两千年后,中国人注重地域出身的特点仍然没有改变,对于“同乡”的认同感在世界上亦是名列前茅的。崇拜祖先的中国古人们极端注重家族,同时对于生长于共同地域的同乡亦抱有极高的认同感,同乡之人若是在旅途中相遇,多半会互相帮助扶持。
在古代社会中,同乡一直是人脉的重要组成部分,同乡之间互相提挈也一直是社会的风气。比如朱儁与孙坚,当年黄巾之乱初起时,朝廷拜朱儁为右中郎将,统领大军与皇甫嵩一道剿灭南路黄巾军。此时的朱儁算是发迹了,因此他向朝廷举荐有江东猛虎之称的孙坚任佐军司马,朝廷自然是没有不答应的,自此以后孙坚便算是出仕了。朱儁与孙坚二人在行政区划上虽非同乡,可其故乡相距极近,在地理位置上却又算得上同乡了。
然而,同乡之间的互相扶持虽颇常见,能如郭斌这般以郡守之尊做到这个份儿上的却是不多。人们纷纷议论刘陶的事迹,而更多的人则是在啧啧称赞郭斌虽身居高位却仍是谦虚谨慎、礼贤下士,又会不无羡慕地将其亲自北上迎接刘陶灵柩回乡的事情拿出来议论一番。就这样,郭斌一不小心又成了京师之中的风云人物了,结果就是他在英烈祠前的讲话被以太学生为主体的士人团体纷纷传抄。
这也难怪,郭斌那一番话意蕴虽不甚深远,遣词也不够精当,可是胜在气势恢宏,格局极大,受到以年轻人为主的太学生们的追捧,也算是合乎情理。只是朝中的大佬们对于此事却是三缄其口,就连蔡邕、卢植这些与郭斌交好之人,也没有公开表明过对这个事情的态度。
然而,远在阳翟的郭斌对京中之事虽不甚在乎,近在眼前的颍川郡中却有了一个让他喜出望外的变化,颍川四长之一,党锢之祸中党人领袖之一,大鸿胪陈纪之父,德高望隆,年逾八十的许县陈家耄老陈寔,竟然亲手书信一封,令其嫡孙陈群亲自送来位于阳翟县中的郡守府,拜谒郭斌。
陈寔在信中对郭斌提携同乡之事表示了赞赏之意,并对郭斌立祠堂祭祀刘陶一事给予了高度评价,对郭斌为护卫汉家江山奔走征战、为绥靖地方不遗余力之事高度赞扬,最后在结尾更是点明了自己年事已高、精力衰退,于教导子孙一事颇有不逮之处,特将嫡孙陈群送到阳翟县学之中游学,希望郭斌能够在百忙之中抽出时间不吝教导。
陈寔如此作为,是郭斌始料所不及的,实在是幸福来得太突然,让他有点儿不知所措了。郭斌之前在英烈祠外搞那么大排场,其中一个目的就是交好党人,将身为党人领袖的陈寔拉到自己这一边。而只要获得了陈寔的认可,陈氏一族便算是站到自己阵营之中了。届时,颖阴荀氏、长社钟氏、许县陈氏站到了自己这一边,那么整个颍川郡便算是握在手中了。
然而,世上不如意事十之八九,所谓谋事在人,成事在天,人立定目标是一回事,能不能达成,什么时候达成,却不是自己说了算的。郭斌虽也想要借着刘陶的事拉拢陈家,实际上打的却是持久战的主意。这么大一个家族,这么一件关乎家族前途命运的大事情,其态度的转变又岂是朝夕间就能完成的?
若是依照常理,怎么着也要相互通通书信,等时机成熟了郭斌少不得还要登门拜访一下陈寔这位名著海内的党人领袖,待就一干大事达成默契之后,才是高层之间人员的交流。想来以郭斌在颍川郡中通过广结善缘、共同开发、合作创业等一系列动作所形成的,颍川郡中日渐密切的经济合作与一体化进程,与陈家的合作用不了一年半载便能有实质性的进展。
在当初郭斌与戏志才的谋划之中,事情的进展应该是这样的:由颍川郡中的经济一体化推动政治乃至军事一体化,逐步整合颍川郡内力量,从而使之逐渐完全归拢在郭斌的领导下。而在这个进程中,陈、荀、钟三家的态度至关重要,只有将这三家牢牢地掌控住,颍川郡内其他的豪门大户方会舍弃顾虑,安心跟着郭斌。治理地方与带兵打仗完全是两码事,能够以一年的时间将颍川郡整合起来,便要算得郭斌精明干练,手段高超了。
可是谁成想,陈寔竟如此上道,单单是主动亲手给郭斌这个后生晚辈写信的事,传出去便足以震动士林了,更不要说将陈群这个年纪不过十七岁却已经小有名声的才子,许县陈氏无可置疑的第三代家主放到阳翟县,交给郭斌管教了,这个面子给得可就有点儿太大了。陈寔如此作为,无疑是向外界明明白白地宣誓,我许县陈家已经完全认可的郭斌在颍川郡的地位,这算是明明白白地站队了。
后来,郭斌与戏志才坐下来仔细分析一下,却又不得不佩服陈寔的老谋深算与高明手段。
与长社钟氏、颖阴荀氏相比,许县陈氏与郭斌虽确有合作,却毕竟要隔得远了不少。颖阴荀氏在黄巾之乱前便已经与尚在阳翟县令任上的郭斌搭上了线,荀氏的杰出子弟荀彧与郭斌更是在京城便早已相识。后来黄巾乱起,颖阴荀氏可以说是合族前往阳翟避难,躲过了黄巾之乱中最惨烈疯狂的那段时间,荀家的家人、财物也得到了很好的保护。这一举动非但使得荀彧在荀氏族中地位大大提高,也保持了荀家的元气,黄巾之乱大潮刚过,荀氏便返回颖阴重建家园。因此,荀家是颍川现存三大家族中在黄巾之乱中受到影响最小的家族。
再说长社钟氏,因为长社城在黄巾之乱中是南路大军的指挥中心。在黄巾之乱中影响极大的战略大战长社之战,是朝廷由守势转向战略反攻的标志性战役,这朝廷南路军的成名一战,便是在长社城外发生的。几万装备精良的官军被二十余万黄巾大军围困在长社城中,双方谁都拿谁没办法。对于钟氏一族来说,城外的产业虽定然不保,可城内钟府里的粮食、珍宝、一应财物等却得到了极好的保护。
就算以皇甫嵩与朱儁南路大军统帅的身份,也要与钟氏打好关系方能稳守长社城不失。因此,钟氏的损失虽比荀氏要大不少,可毕竟实力仍在,待长社之战结束后,城外的产业便也可以重新稳定运转。
谁成想,长社战后作为安置二十余万黄巾降卒的黄巾军旧军营也并没有被废弃,而是在大营空出来以后被郭斌盘了下来。此后,这处营寨开始大兴土木,原来的几处由原木制成的寨墙被拆除,代之以一座极速兴起的砖石建筑庄园。庄园之中不事农业生产,反而建得到处都是仓库、酒楼、茶馆,临河之处还建设了一处规模极为庞大的码头。这还不算,与此同时动工的还有从阳翟县到长社城的新式公路,借着这条“高速公路”,阳翟与长社的联系日益加深了。
当然,因为荀彧在中间往来奔走,使得事情进展极为顺利。这位荀氏一脉最杰出的年轻人果然非同小可,非但在极短的时间内做通了颍川境内各大豪族的工作,使之投入粮食作为股份,共同兴建开发塞外三城,更是在长社城外那处庄园的建设中发挥了极大的作用。而钟氏作为长社城内最大的豪门,这处庄园的建设无疑得到了他们的帮助,长社城作为阳翟县卫星城的地位也使得钟氏与伏龙山庄的联系愈发紧密,双方合作的密切程度仅次于荀家。
因此,相比较而言,原本在颍川郡中实力最强,影响力也最大的许县陈氏与伏龙山庄郭斌的合作反而要等而下之了,这在某种程度上无意中形成了陈家被颍川各大豪族政治孤立的现象。想来陈家也一直在等待一个与伏龙山庄加强合作的合适的机会,因为若是贸贸然靠拢过去,则要显得自己不够矜持,也很难得到相应的尊重。直到如今,在郭斌继续支持和声援的关键时刻,陈寔毫不犹豫地抛出橄榄枝,并将陈群也送了来,毫无疑问地展示了全面合作的决心。
既然陈寔已经展示了全面合作的意向,郭斌便是只为了树立正面典型也要给陈群安排一个好前程,让颍川郡乃至全天下的人都看到,但凡是自己人,我郭斌就会不遗余力,下死力气提携。自此以后,许县陈家与伏龙山庄的合作势必更加紧密,陈家也通过此事正式登上了郭斌的大船。这就是陈寔的手段,堂堂正正,光明正大,又不容得人反对,乃是实实在在的阳谋。
有时候政治就是如此,双方不需要见面,不需要说话,一个动作就完成了一场双方得利的交易。当然,陈寔为人谦虚谨慎,郭斌自也不能拿大。亲自前往许县拜访他老人家,也是题中应有之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