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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邑国王范熊自从被擒之后,心中一直是惴惴难安。身为一国之主被人闯入王宫生擒回国,这事情自古至今还从没听说过呢!
他范熊本是林邑国首任国主区连的外孙,因为区连的儿子也就是范熊的舅舅没有后人,这国王的位子才落到了自己的头上。他当初本想着身为一国之君可以好好享受生活了,可谁成想竟摊上了这么档子事儿。大汉天子专门派人千里迢迢地来到林邑,将自己抓过去,所为的事情还能小了?
自从林邑立国之前,占人便屡屡反叛东汉朝廷,劫掠州县,后来区连杀官造反,双方之间大大小小的争斗更是不可胜计。只是冲突归冲突,范熊从没有想到汉朝廷竟会突然之间发动大军南下。
林邑国距离交州本便极近,两边民间的交往也称得上频繁,因此林邑国往交州派遣的间谍那是多得很。非但如此,为了维持境内安稳,东汉朝廷派往林邑的间谍那也是数不胜数。因此,双方的关系虽是疙疙瘩瘩的,可是对于对方境内兵力的调动情况那可是一清二楚。当然,林邑国所监控的也不过是日南、九真两郡,了不起交州刺史部所在地番禺也严密监视。而中国对林邑的监控,则多是日南、九真等几个岭南的郡守派的人。当然,如今朱符新任交州刺史,有意振作,因此他也往林邑国派了许多间谍过去。
因此,无论是敌方有什么动静,对方总会在第一时间知道。就拿如今的情况来说,朱符在番禺城中收集粮食,征募部曲的举动,早便在范熊的掌握之中。为了应对朱符可能的进攻,范熊也是下了很大的功夫,非但征召部队,更是委托在林邑国中地位极高、武功极高的几位遁世级的高手,去乡间招募勇士,以作防范。
按照正常情况来说,大汉朝廷想要出兵,从征集粮食开始,到招募部曲,再要人员之间的磨合,与各地豪强大户紧密联络以获得支持,各种准备工作下来,没有半年的功夫部队怕是连番禺城都走不出去。
在汉顺帝永和二年(公元137年),大汉朝廷曾经想要征发交趾与九真两个郡的士兵前往林邑平定叛乱,结果征召的交趾士兵不想去,竟倒戈相向。当时的情况很是紧急,东汉政府中的廷议竟然要从荆州、扬州、兖州、豫州之中征召四万人马前往征讨,幸亏被当时的名臣李固劝阻,后来决定派遣使者前往招降,最后也是不了了之。
因此,东汉朝廷的官军装备固然精良,士兵固然精锐,可是其朝中掣肘太多,想要动员大军发动一场颇具规模的大战,事前所要准备的也是极多,因此便留给了林邑国中太长的反应时间。
此次范熊是按照寻常的惯例进行准备,原想着三个月后朱符的大军能开到日南郡便算得神速,却哪里想到这一票穿着奇怪的黄色短襟军服、骑着高头大马、手拿连发弩的汉家士兵,竟如此明目张胆,又神不知鬼不觉地杀进了林邑城中。都说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还有什么灯下黑,范熊这次算是真的体验到了。
可是他哪里知道郭斌此行并没有考虑过那么多,只是因为吴栾北上挑衅失败,他又气不过林邑国人欺压中国百姓,便仗着骑兵速度快,手中又都装备了元戎弩这一利器,有恃无恐之下,方悍然发兵南下。在他想来,只要快进快出,便不会有危险,却正好让他误打误撞钻了漏子。
一路上,范熊提心吊胆,一会儿怕这一票汉人就这样不声不响地将自己给处决了,一会儿又自我安慰地想自己身为林邑国王,还是有很高价值的,这些人没得到什么好处便将自己处决了,那岂不是太傻了?
然而,自己就这样被绑着,经过了一个个庄子,直到来到一处城外的营地,也没有人前来跟他交涉。对方越是如此,他心中便越是不托底,最后实在是胆战心惊忍不住了,便放下国王的架子低声下气地询问这些士兵,可无论他许下如何丰厚的财富,却连一个搭理他的都没有。
在经过番禺城外时,郭斌与关、张、黄忠还有董杏儿等人便脱离了队伍。他嘱咐了管亥先将人带到阳翟县,然后拿着自己的手书让戏志才派人进京传递密折和给何进、袁绍等人的信件,择机献俘。
范熊毕竟是林邑国王,身份极不一般,若是半路上出点儿岔子,那可是乖乖不得了。这并非杞人忧天,若是等到林邑国中回过味来,派遣了高手前来劫夺,那便是横生事端。因此郭斌早在事前便想好了,一旦成功,便直接带着人北上远行,待林邑国的高手北上,或许范熊便早就被送上京师了。
以范熊一国之主的地位,如今即便是被擒了,等到异日进了京师,他稍微在大汉天子面前摆出一个藩属国的姿态,便会得到极丰厚的赏赐。中原王朝对于周边小国称臣纳贡一事很是引以为荣,因此封侯之类的那都是小事情,他们虽然不会负责具体事务,可其能获得的地位,较之辛辛苦苦南征北战的郭斌,肯定是要高得多的。
其实,这也是朝廷对于藩属国一贯的态度,如今的洛阳城中也有专门供藩属国的人居住的区域,只是这些人大多是鲜卑或是匈奴人中送来的人质,以高官厚禄养起来,万一有一天其族中有变,就能将他们提溜出来。或是用来震慑敌国,或是用来另立新君,朝廷总要占据大义上的名分。
照理说,郭斌本是应带着他们一同北上的,可他们南下之际将黄叙放到了士府之中养病,自然要接着他一同北上。另外,既然大功告成,那么无论是王越还是朱符处,都需要通报一声。尤其是朱符,当初南下之时事情紧急,郭斌没来得及亲自登门商议,已是失礼,如今自然要去分说一番。朱符身为交州刺史,守土有责,虽不会干涉郭斌南下的事情,这里面的大事小情他却需要心中有数。
若是郭斌一行将事情办完了便拍拍屁股走人,林邑国后续的一大摊子事儿便都需要身为交州刺史的朱符来处理。因此,郭斌若是真的不打一声招呼就走,那便真的与朱符结下梁子了。况且,这既不合官场规矩,也与郭斌压制林邑国的意图相违背,对于他下面在交州的一番布置更是毫无益处。所以,郭斌必须要在交州再留一段时间,待将后续事宜安排妥当之后方可北上。
因此,回到番禺城中后,郭斌第一件事便是去刺史府中拜访,将此去林邑国中的前因后果说与朱符知晓。听说此行顺利,朱符也极是高兴,待到异日林邑国中大军北上,他征召部曲的先见之明便体现出来了。到了那时候,如今因征召部曲所引起的一点儿地方百姓的民怨,便都是可以轻轻抹去的小事情。自己守土有责,自不会掺和郭斌南下的事情,否则到时候朝中便要说他是妄启边衅了。
然而这事若由郭斌去做,则完全不同了。郭斌并非交州的官员,朱符在名义上对其自也没有监督的权限,因此他的一应作为便与交州扯不上关系,惹了事情便自也没有朱符的责任了。朱符所想要的,不过是到时候抵抗林邑国进攻的功劳罢了。
待将这一应事务都交代清楚,郭斌亲自邀请朱符夜间至士府一会后,便起身告辞了。
回到士府,郭斌明显觉得黄叙原本蜡黄而无光的脸上比往日里有精神得多,虽然心中存疑,他还是先与王越去拜访了士燮一趟。如今的士燮气色好了不少,却显然仍不能与人动手。郭斌将南下的事情简略说了之后,略带歉意地与士燮说了邀朱符来府一叙之事,随后方说起了棉花的事情。
郭斌拿出一个摘下来的棉桃,对士燮恭敬地道:“晚辈曾在九真郡庄子中看到了一大片白叠子,询问庄中人,方知道是前辈喜爱之物。”
士燮鹤氅飘飘,风度俨然,对郭斌点点头,道:“说起这白叠子,倒也还算得上咱们岭南的特产之物,如今交州各处所在多有。据说这白叠子是从身毒传过来的,在九真郡中便多有用其纺纱织布的。”
郭斌目露精光,道:“哦?难道如今便有人用这白叠子织布的了?”
士燮道:“此布在《史记》之中便早有记载,称为榻布,又叫白叠。九真郡年年要往朝廷上供的,如今产得多了,九真郡中便也多有以此制作衣物的。”
郭斌道:“敢问前辈,这白叠子的种子却是何处得来的?不瞒前辈,晚辈喜爱工商,遇到稀奇古怪的物事便想一探究竟。如今见了这白叠子,心中喜爱,不知道前辈可否割爱?便是指点了晚辈何处可得这白叠的种子,那也是感激不尽!”
士燮摆摆手,不以为意地道:“潜阳莫客气,此次你为我士家办了这么一桩大事,老朽感谢还来不及,更何况是这一点种子呢?你但放宽心,这种子在老朽的府中库里倒是还有一些,便都给了你吧!若是不够,你尽管派人南来九真郡收购,我自会安排人手相帮。”
看士燮如此大方豪气,郭斌心中不由得颇为愧疚。只是这棉花的事情尚没有眉目,便是说出来人家也不一定相信,所幸便瞒着,待日后真成功了再说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