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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以毫不避讳地说,黄巾之乱无论是在经济上还是政治上,又或者是军事上,都给予东汉王朝极为沉重的打击。
在经济上,它攻城略地,开府库,杀豪族,开仓放粮,并造成了中原人口的大规模减少,将中原经济破坏得一塌糊涂。另外,因为黄巾之乱的影响,导致中原人口大规模南迁,许多豪门大户举家南下,在向南方带去了先进的生产工具和大量劳动人口的同时,固然使得南方地区得到了开发,却也令中原人口锐减,农业生产遭到严重破坏。
在军事上,黄巾军杀县令,对抗官军,甚至差一点儿便完成了对东都洛阳的围攻,将东汉王朝覆灭。虽然最终被压制下去,可是同时也将朝廷所掌控的官军不堪一战的现状暴露无疑,京师之中一夕三惊,天下震动。
在政治上,由于黄巾之乱的平定,靠得多是各地豪门组织的部曲,尤其是在广宗之战后,各地山贼并起,中央军既要应对羌人作乱,还要震慑京畿,地方的治安便全要靠着各地郡守县令所召集的豪族的部曲私军和他们手中原本掌控的郡县杂兵、衙役了。
各地郡县的杂兵、衙役和豪族的部曲,承担了维护地区治安的重任,在地方上逐渐积累民望,形成其统治地方的政治资本。而朝廷为了维护中央集权,维持地方稳定,也为了减少中央的财政支出,对于这种情况是持默许态度的,甚至还会着力培养在地方上的亲信之人,郭斌便是最好的例子。
之所以造成这种现象,黄巾之乱只是诱因,各地豪强为了少交赋税而长期隐瞒户口、田产,造成中央财政收入的大幅度缩减,则是更深层次的原因。
这种由军事而政治的影响力,使得东汉王朝的中央集权逐渐衰弱,而地方分权一步步增强,枝强干弱,渐成尾大不掉之势。所以说国恒以弱灭,而汉独以强亡,说的是汉朝末年地方势力的强盛。历史上无论是公孙瓒还是曹操,都可打得乌桓人狼奔豕突,屁滚尿流,这就是东汉末年强横的地方势力。这种一个国家、一个朝代,在即将灭亡的前夕还能对周边的骑马民族如此强势的现象,除了东汉末年,在郭斌的印象中从没有出现过。
而交州的情况,较之天下其他的州,便有些特殊了。
历史上,秦始皇征发赘婿、闾左之人攻取岭南,后来赵佗建立南越国。楚汉之争后,刘邦建立汉朝,赵佗归附,成为西汉的附属国。后来南越国叛乱,公元前一百一十一年被武帝派人平灭。东汉初年,交趾复叛,光武帝以马援为伏波将军,两次平定岭南叛乱。
可以说,因为地理位置遥远,交通不便,中央政府对岭南的控制力相较于其他的州部是很弱的。再加上汉朝还没有异地为官的规矩,一旦形成根深蒂固、势力庞大的豪门士族,岭南便面临着分裂割据的危险。在对于中央政府的认同感上,岭南是明显要弱于其他地区的。
在南下之前,郭斌早已得到了岭南的一些消息,朱符与朱儁的父子关系,是无论如何亦遮掩不过去的。况且,朱儁之所以能够在黄巾之乱起时担任右中郎将,掌控朝廷的一路大军,还是因为他为官的资历。
当初,交州群盗并起,州牧、郡守软弱无能,不能禁止。另外,交趾的梁龙率众万人,和南海太守孔芝一起反叛,攻破郡县。
光和元年(公元178年),朝廷任命朱儁为交州刺史,前往平叛。朱儁受到任命,回到本郡检选家兵,调发士众,得五千人,分两路直奔交趾。到州界后,朱儁整束兵众,屯驻不动,派使者到南海郡察看虚实,宣扬威德,以震慑敌人之心。接着调集七郡兵士,一齐进逼,终于斩杀了梁龙,逼降几万人,旬月之间,州郡平定。朝廷论功行赏,封他为都亭侯,食邑一千五百户,赐黄金五十斤,并征他入朝任谏议大夫。
正是因为朱儁有着这平定交州叛乱的大功,才被朝中众公卿看重,才能以寒门出身而得担当一路统帅,最终以平定黄巾之乱有功而得封右车骑将军。而朱符所以能得任交州刺史,自然是有朱儁的关系在里面,朱儁在交州广有德望,声名极盛,朝廷派遣朱符来此,想也是为了镇住这岭南的大小豪族。
郭斌心中暗道:“朱符以交州刺史的身份大肆聚敛粮食,征募军队,有多大程度上是为了震慑地方,又有多大程度上是觉得天高皇帝远,想要做一番大事业呢?”
作为阴谋论者,郭斌在将人想得复杂的同时,还会将事情往坏处想。什么事情,不都是要往好处做,往坏处打算吗?因此,郭斌此时正一肚子腹黑地分析朱符这一番作为背后的目的。他若真的有割据称王的野心,郭斌一行此番南下,还真是有点儿麻烦了。
不过,这种想法随即便给郭斌压了下来,便是朱儁的帅帐,他都敢围,还能怕了他的儿子?当初朱儁帐下几万大军,又是名正言顺的大军统帅,位高而权重,郭斌就敢率领几百部曲将其帅帐围住,逼其就范,如今朱符便是招募了几千交州的乡勇,又如何能瞧在郭斌眼中?要知道,此时的郭斌早已不是初抵贵境时那个小屌 丝了,两年的东汉生活已经使他熟悉了此时的社会规则,一年多的戎马生涯和宦海浮沉,更是使得他杀伐果断,坚决刚毅。此时的郭斌性格有了极大的改变,其心智之坚毅,行动之果敢,隐隐然已有了几分称霸一方的枭雄之姿,又岂是能被轻易吓住的?
正当郭斌思忖间,却听得有人大喊着什么。原本这番禺的方言郭斌尚可听懂一二,可这人说话又快又急,四周又是人声鼎沸的,郭斌根本听不明白这人说的到底是什么。当下扭头对那向导道:“此人吆喝什么呢?”
那向导虽也是中原人,可毕竟经常来往交州的,番禺土话虽说得不是顺溜,可听力毕竟比郭斌要强出不少,郭斌所以能懂得不少土话,还多亏了他一路的指点。只见他皱眉凝神细听,稍倾方道:“四周太吵,小人亦听不大真切,隐约间似乎是在说谁放粮了。”
“放粮了?”郭斌皱眉沉思的当儿,张飞却早已扭头捉了个人来询问。郭斌一看,巧了!此人便是适才被郭斌抓着问了好一会儿的那个青年。
那人一见又是郭斌一伙,肩膀当即便塌了下来,苦着一张脸道:“大爷,又有何事吩咐?小人还要去讨粮呢,要不这一家老小可要饿肚子了!”
郭斌见状,伸手从怀中摸出两串以绳子穿起来的五铢钱,一串交到那人手中,方开口道:“这位大哥,在下初到交州,有些事情想要请问。若是答得好,在下手中这一串钱也是你的,另外还有粮食奉上。”
那人早被惊得目瞪口呆,看这样子,这一串五铢钱怕不有二百文,足够买一石粮食了,他开口却要送两串。不要小看这一石粮食,若是省着点儿吃,一家五口人,十天半个月的口粮便出来了,两串钱的话,便是以如今这个天价,一家人一个月不用干活都够了,这个客商却真是好大的手笔啊!
那人心思一转,忙恭敬地跪地磕头,道:“这位老爷,但有所问,只要是小人晓得的,定然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郭斌一听,心中满意,伸手扶起他,口中道:“这位小哥姓甚名谁?祖上便是这番禺城人吗?我听你语出不凡,是不是进过学?”
若是放在后世看的话,就因为一句“知无不言,言无不尽”,哪里就语出不凡了?可这在电视剧中常常出现的话,若是在普遍是文盲的东汉时期从一个老百姓口中说出来,却真算得上惊人的了。
果然,只听那人恭敬地道:“实不相瞒,小人姓龙,单名一个韬字,并无表字。本是冀州人士,因遇着中原大灾,在下祖父便携家带口地南下讨生活。只因这番禺水量充足,庄稼长得又快,一年可收两季,便在此地住了下来。只是哪里想得到这交州苛政更甚于中原,前后几任刺史贪婪无度,苛捐杂税压得大家头都抬不起来。还是后来贾使君来了,日子好过了一些,小人方有幸去塾中偷听了几日。”
郭斌引着众人来到路边,避过汹汹而去的人潮,方点点头道:“我虽在中原,对此却也颇有耳闻。听说后来交州土人聚集屯兵,将朝廷任命的刺史周喁抓住杀了,想来便是因此了?”
龙韬忙伏地道:“大爷见多识广,正是如此!自从周喁被杀,朝廷以为交州又叛了,便派遣了贾使君做了交州的刺史。”
郭斌道:“听说贾孟坚抚慰交州土人,使各安其业,招抚流亡,蠲复赋敛。又诛为苛虐之魁首者,简良吏守诸郡县,从此百姓以安街巷。”贾琮,字孟坚,东郡聊城人,初举孝廉,再迁为京兆令,曾任交州刺史、冀州刺史、度辽将军。龙韬口中的贾使君和郭斌所说的贾孟坚便是贾琮了。
龙韬顿首道:“大爷说得一点儿也不错,差不多就是这么个意思,当时这番禺城中还流传着一段童谣。说是:贾父来晚,使我先反;今见清平,不敢复反。”
董杏儿听了,不禁莞尔,对郭斌道:“这是什么童谣,还真是简单直接。”
龙韬不敢抬头瞧董杏儿,只是低着头附和道:“这位姑娘说得是,山野粗鄙之人,哪里有什么见识。”
郭斌摆摆手,道:“龙兄不必如此,我这位朋友生性活泼,却没有恶意的。”当下继续道:“后来听说贾孟坚被天子召回朝中,担任议郎,交州刺史一职便由朱符担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