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东西北三面皆有大军,大单于和连又迟迟不现踪迹,使得柯步尔陷入前所未有之困境。三面大军的包围态势,使得围困塞外三城的鲜卑大军成了笑话,己方虽在人数上占优势,可对方无论是装备还是训练的精锐程度,都明显高出了一大截。况且,此战绝不简单,双方非但要在军事上一较短长,更重要的是在政治上的不断博弈。所有的军事行动,都是政治的延伸,这句话是亘古不变的真理。
蒲头单于显然已经与塞外三城的汉人联合起来,他们的目标便是身居鲜卑大单于之位的和连,而轲比能则早已投效了蒲头。因此,目前的形势是柯步尔所领两万大军独自面对塞外三城中的汉人与蒲头所部,至少,以柯步尔目前所掌握的消息看来,确是如此。
塞外三城是汉人的城池,虽然在这一年多来,这座以贸易为主的城池颇为鲜卑各部谋得利益,可汉人们毕竟是外来者。况且他们城中人口虽众,却从未展示出过强大的武力,因此得罪也就得罪了,没有什么大不了的。当初鲜卑人在大单于檀石槐的带领下,攻破的汉人城池还少了?大汉朝廷不还是要上赶着晋封大单于王爵吗?
然而,蒲头则大大的不同了。因为蒲头单于是大单于檀石槐的亲孙,身份尊贵,一年多来通过与西部鲜卑的贸易又迅速崛起,这也是草原上瞒不住的秘密。看目前的情况,若是和连单于真有个不测,蒲头便是最有资格继承单于之位的。因为骞曼年纪尚幼,为人又颇为莽撞,若要他担当大单于的重任,哪里会有人心服口服?怕是反而会迫使鲜卑更加分裂,再没有与汉人一争长短的资格。
而蒲头单于正值壮年,其两个弟弟也早已长大成 人,二弟扶罗韩为人老实沉稳,做事严谨;三弟步度根为人精明强干,眼光独到,据说与西部鲜卑贸易的点子便都是他提出并负责实行的。这两个人各领部众,实力颇强盛,且为蒲头辅翼,使得蒲头所部实力大涨,极不好惹。
随着蒲头实力的日益强盛,多有小型的部落相继投效,如今声势大涨,颇有与和连单于分庭抗礼的架势。因此,无论是在实力上,还是在人心向背与草原上的声威上,在中部鲜卑里,蒲头单于都是极强横的。
况且,若是和连真的有个三长两短,而蒲头继任单于之位的话,如今若是与步度根开战,那日后怎好相见?难道他柯步尔不要在草原上混了,不想做鲜卑大单于的臣子了吗?要知道,柯步尔可是大单于檀石槐的亲信部众,这也是他此次能够率领两路偏师进攻塞外三城的原因之一。
正当柯步尔犹豫不决、不知应当如何抉择之时,郭斌军中的一个举动,却使得他连最后的一根救命稻草亦失了。
只见汉军旗门开处,一支极熟悉的大纛被一个粗壮的汉人士兵举了出来,紧随其后的,则是一个方形的盒子。当看到这个大纛时,柯步尔便已陷入了混乱之中,这支熟悉的大纛,便是大单于和连所属的,若是按照汉家的规矩来说,这大纛便相当于大将的帅旗了。
看到这支以精美的羽毛装饰的直刺云霄的大纛,鲜卑军中一片哗然。不但柯步尔军中将士一副如丧考妣的灰心模样,便是步度根与轲比能所部,亦是看得目瞪口呆。若说因为距离的关系,人们虽意识到后面装人头的盒子里可能便是某位重要人物的头颅,却始终没有擎在那里的大纛使人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
与盒子中被石灰腌制的人头相比,这支大纛没有人不知道,亦没有人不识得,它曾无数次引领着鲜卑人冲破汉人的长城防线,突入中原烧杀抢掠,那支大纛所象征的赫赫声威,曾使得汉人、匈奴人和乌桓人都闻风丧胆。这原本是属于大单于檀石槐的,后来被和连继承了下来,如今却又落入郭斌之手。
轲比能握紧手中的缰绳,手背上青筋暴起,双目之中精光连闪,脸上竟在霎时间闪过震惊、艳羡、兴奋之色,却又随即敛去。只是双腿夹紧马腹的强大力道,却使得胯 下的骏马亦不由得发出低低的嘶鸣声。
步度根则不由惊呼出声,尤其是看到后面捧着的装着人头的盒子时,脸上的不可置信与惊喜之色毫无掩饰之意。而旋即,这神色便被深深地担忧所笼罩。
柯步尔满面灰白,只觉得背上登时冒出了虚汗,浑身乏力,若非紧急时刻双手紧紧抓着高桥马鞍前方的把手,怕是真的要跌落马下了。他在心中不住默念,不住为和连找借口,大纛虽在,可大单于和连可能只是遭逢败绩罢了,性命当可无虞。举凡带兵之人,又哪里有常胜不败的?
然而,随即汉人军阵中驰出的一个身影,却彻底将柯步尔心中的侥幸拦腰斩断。
出来的是一个汉家的将军,只见此人丹凤眼,卧蚕眉,面如重枣,髯长过腹,正是那个曾阵斩鲜卑大将的红脸将军。再看其胯 下战马,额角高而丰满,双肩宽而高大,四蹄大而端正。通体漆黑,不带一根杂毛,身上泛着锦缎般的油光,在夕阳照射下,笼上一层淡淡的暗红色,更显得神秘而高贵。
那汉家将军自然便是关羽,只见他骑着从和连手中缴获的乌骓马来到阵前,以青龙偃月刀挑起小卒手中捧着的和连的战袍,立在阵前,夕阳余晖下更显得神威凛凛,气度不凡。
只见他含胸提腹,朗声道:“某家乃大汉阳翟县侯、颍川郭郡守帐下军司马关羽,和连不循王道,蔑视朝廷,妄起刀兵,已被某家斩杀,其首级、坐骑、大纛、衣甲在此!若还有不自量力的跳梁小丑,图谋汉家产业,此人的下场便是前车之鉴!”
这一番话说得铿锵有力,配上此时胯 下的乌骓宝马和立着的大纛以及和连的首级,更是使得在场的鲜卑人心中一寒。柯步尔更是觉得脑后凉风四起,张口结舌,一句话亦说不得了。
只见关羽将和连战袍扔在地上,青龙偃月刀斜向下指,喝道:“犯我强汉天威者,虽远必诛!”
随即,汉军之中人人响应,“虽远必诛”之声,响彻云霄。
此时的郭斌,正在营中高处观看这古代的战争场面。当他沉醉于广袤低平的大草原上如此宏大壮观的战争场景时,忽地听到关羽喝出了“虽远必诛”的豪言壮语,亦不由得气壮胸臆,心胸气魄登时扩大开放起来。
一旁的阎柔更是不堪,这个昔日里受尽各种辛苦和刁难的苦命人,如今听着这极扬眉吐气的话语,激动地双手不住颤抖。想着受尽屈辱而死的乡人,不觉间两行热泪从脸颊划过,在夕阳的余晖下滴入这必将注入自己更多心血的土地上。
瞧着对面装备精良、训练有素,精神面貌更是远超鲜卑人的汉家士兵,柯步尔满面灰白。待他张口欲言时,却是一个不小心栽下战马,昏迷过去。这实怪不得他,对于和连的战袍与坐骑,普通的士兵乃至将领可能都不识得,可他却如何不知?汉军既然连这两样东西都有,可见和连的死已能基本确定了,这成了压垮柯步尔这原本骁勇善战猛将的最后一根稻草。
见到鲜卑大军统帅竟被关羽一声断喝便倒地不起,无论是汉人还是鲜卑人都瞧得既是惊讶,又是震骇。一时间,鲜卑大营中一片混乱,众人七手八脚地将柯步尔抬进了大营里,连营外的防务竟都不管不顾了。直到过了许久,才见有人出来,招呼鲜卑军士加强戒备。
直到当日深夜,柯步尔方悠悠转醒,而他醒来第一件事,便是询问左右,汉军与步度根、轲比能所部的反应。直到再三确认过,三方人马均未曾趁机攻来时,他竟长长地叹了口气。
左右不解,忙问缘由,道:“敌军既未曾乘势来攻,正是幸事,为何将军竟似闷闷不乐呢?”
柯步尔叹口气,道:“和连单于怕是真的已经遭到不测了!”
左右道:“今日白天,汉军之中既已擎出大单于的大纛,那红脸将军更是将大单于的战马与战袍拿了出来。若说大军战败,大纛被人夺了去,确无甚稀奇处,可战马与战袍这等贴身之物,如何能让人轻易夺去?想来大单于早已在升龙谷处遭遇不测了,难道将军忘了不成?”
柯步尔摇摇头,道:“战马、衣甲、旗帜等物,均可仿制,况且大战之中遗失了亦不稀奇。可如今我阵前昏倒,敌军竟未趁机来攻,显是不将我等两万铁骑放在眼中。若是大单于无事,汉人又岂敢如此嚣张跋扈?唉,想当年大单于檀石槐何等英雄,却竟生出了和连如此脓包的儿子!”
听到这里,左右却是再也不敢接下话去。
当日夜中,鲜卑大营内外一片灯火通明,鲜卑大将柯步尔让左右将自己绑缚了,下马步行至于郭斌大营外,请求投降。郭斌大喜过望,率领一众文武迎出大营外,见柯步尔兀自跪地不起,他忙快步上前,亲释其缚。
至此,塞外大战方真正告一段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