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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实贾玖也没有多大的事情,不过是累着了,又在宫里提心吊胆,现在一放松便爆发出来,好好休息一番也就没事了。这是王太医的诊断。
只是说也奇怪,贾玖这一睡就睡了足足三天三夜,这期间,贾母也来看过他几次,贾赦和贾琏更是天天过来,唯有王夫人,在佛前跪了不知道多久,只希望这个讨债的丫头能够早早地被天收了去。
贾玖醒来的时候,贾赦正好在他的床前,看着女儿醒来,非常高兴:“好孩子,你可算醒来了。”
谁想到这孩子居然扯着父亲的衣服,道:“父亲,父亲,带我沙洲,老祖宗有东西给我。”
贾赦刚开始还不相信,但是终究是拗不过女儿,只能用自己的披风裹了女儿、抱着女儿去了后花园的沙洲。说起来,这片沙洲距离贾赦的屋子还挺近的,就隔着一堵墙。只是之前贾赦从后花园隔了一大片出来,就将自己的院子通往后花园的门给堵死了,现在要过去,也只能从荣禧堂这边绕。
一到沙洲,贾玖就跳下地来,冲到沙洲北面靠着马头墙种的一溜儿箬叶竹前,在一株箬叶竹的根部使劲扒拉,完全不顾可能会伤了自己的手。贾赦在边上心疼得慌,连声叫道:“好孩子,先等等,等下面拿了花锄过来再说。”见女儿不为所动,只得自己蹲下来帮忙。边上早有聪明的丫头跟花匠借了小花锄过来。
只听得叮地一声响,显然那锄头敲到了下面的铁器上,发出了清脆的响声。
贾赦跟女儿对视一眼,这手里的花锄也加快了动作。没一会儿,一只小小的铁匣子出现在贾赦的面前,打开来一看,却是一只镯子跟一块玉牌,都是贾源生前时刻不离之物,就是祠堂那边的画像上也有这两件东西呢。原来贾赦还以为这两样东西已经随着老祖宗长眠地下,谁又会想到,这两样东西居然在这里?
父女俩对视一眼,贾赦将小匣子放在女儿面前,贾玖推辞了一番,见父亲坚持,这才伸手就想把两件东西拿出来。谁成想,那只看着非金非玉的镯子就跟活物一般,突然动了起来,缠在了贾玖的手腕上,好像他天生就长在贾玖的手腕上一样,吓得贾玖跟贾赦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贾赦见过这只镯子。因为这只镯子当年也是这样,跟长在贾源的手上一般,贾赦还以为,那是因为幼年之时就戴上去的,故而后来拿不下来了。谁会想到,这只镯子是活的?这只镯子能够戴在成年男子的手腕上,显然是极大的。可是到了贾玖的手上,却成了手钏儿。不,说手钏儿还不对,金绿二色的身子,红宝石一样的眼睛,缠绕在贾玖的左手腕上,与其说他是手钏儿,还不如说是一条活生生的蛇。
这镯子如此古怪,边上的丫头们更是尖叫起来,更是惊动了已经从角门那边过来的贾母等人。
贾母在贾家从重孙媳妇做起,活了这么大把的年纪,如何不知道这只镯子?虽然模样变了,可是那非金非玉的质地,那似黄似绿的颜色,就是过了这许多年,还是深深地刻在他的脑海里面。
一向需要丫头搀扶的贾母居然不用拐杖不用人扶持就走到了贾玖的面前,道:“这只镯子你是哪里来的?”
贾赦跟贾玖这才反应过来,连忙给贾母行了个礼,贾玖道:“老太太,孙女儿这几日昏沉沉的,似乎到了云海之上,两位老祖宗跟孙女儿说了一会儿话,然后对孙女儿说有东西给我。孙女儿跟着梦境里的指示来了这里,果然找到了这只镯子并这块玉牌。”
贾母听说,瞪大了眼睛,而跟着贾母一起来到后花园的王夫人和贾元春则目光灼灼地盯着贾玖的胳膊,恨不得用目光烧断了贾玖的手腕子,好让他们有机会得到这只镯子。
贾宝玉对这只镯子也非常稀奇,凑过来摸了摸,拽了拽,笑道:“还真的跟活的一样。二姐姐,你也有镯子了。”
贾玖忍不住笑道:“从小到大,家里给我们这些女孩子们的镯子会少么?”
贾宝玉道:“可是有来历的却只有这一只啊。”
贾玖点了点贾宝玉的额头,道:“什么有来历没有来历的,我们家传下来的有故事的镯子哪里少了?真正让我高兴的是老祖宗的赏识。”
贾宝玉听了,笑着摸了摸头,道:“也是。这镯子还真是漂亮,比祠堂的画上还好看。”
贾母定了定神,道:“这只镯子还有这块玉牌既然是老祖宗给二丫头的,可见老祖宗对二丫头的器重。老大,回头将二丫头记在你媳妇名下,莫要辜负了老祖宗的一番心意。”又叫人去请王太医给贾玖复诊。
这些日子以来,贾母也辗转反侧难以成眠。
没错,贾母最看重的是自己的身份地位,但是他也不是不顾家族了。他也知道唇亡齿寒的故事,也知道只有贾家好了他才能好,可是武则天和王莽一出,贾母也觉得不好了。
不是贾母不知道心疼孙女,可是他更想拿孙女搏一搏将来;不是贾母一心要捧杀了孙子,实在是他真心希望这个孩子将来能够记得他的好。可是如今看来,一个寄予厚望的孙女已经成了宫里所有后妃的眼中钉,一个从小养在自己身边的孙子如今更是招来了皇帝的忌惮,成了烫手山芋。
如今,这个聪明伶俐的孙子就是不把他往废物里面养都不成了。
贾母一想到这个,就心如刀绞。可是这事情还没有完,林家传来消息,说自己那个乘龙快婿被贬斥为巡盐御史。虽然来人没有明说,但是贾母知道,女儿这心里也是有怨呢,怨恨娘家不争气,连累了他的夫婿,也连累了他。兰台寺大夫怎么也是御史台的二把手,天子近臣,可是巡盐御史只是外放的监察御史的一种而已。兰台寺大夫清贵,可是监察御史却只是六七品的小官,这里面的差距不可谓不大。就是来钱又快又多的肥缺又如何?一不小心就成了别人的眼中钉,还时时刻刻都被放在火上烤。
贾母到底是历经风雨的大家长,很快就做出了决定。
他继续养着贾宝玉,而且要将这个孙子当成废物养,只有将这个孩子养废了,他才能有活路,整个贾家才能有活路。至于自己的小儿子,他还有个出息的长子呢。
对于贾元春这个一手养大的大孙女,贾母也充满了歉疚。如果不是他当初没有在第一时间拦住王夫人,那么这孩子也不会落到今日的下场。但是他也只能留着贾元春,将他留在家里养一辈子。这个孩子嫁给谁都会引起皇家的忌惮,害了他自己也害了亲家。
贾母虽然偏心,偶尔也会犯糊涂,却也不是那种完全没有脑子的人,可是当不得他有个猪队友王夫人。王夫人一心想将女儿捧起来,结果却害了女儿,这心里就不知道有多呕了,现在贾玖又得到了老祖宗的赏识,还得到了一只镯子和一块玉牌,王夫人更是视之眼中钉。
有一种人是天生的猪队友,好事他完全不会做,坑自家人却是无师自通、一坑一个准,说的就是王夫人这种人。王夫人看贾玖又是得皇后赐名又是得皇帝的赏赐,就连已经死去的贾家老祖宗都跳出来,别提他心里有多少别扭了。他瞬间想到了一个主意除掉这个碍眼的丫头。
且不说王夫人这边,就说贾赦抱着女儿回到自己的屋子,刚刚吩咐女儿好生休息,却被女儿拉住了衣袖。
“父亲,老祖宗有话让女儿转告。”
贾赦一听,立即正襟危坐,肃容聆听。
贾玖示意贾赦屏退所有的丫头婆子,这才低声道:“父亲,老祖宗的意思,是让父亲尽快分宗。”
贾赦道:“分宗?”
贾玖道:“没错。不仅要跟东府分开,还要跟二老爷也分开。”
贾赦一听,立即知道此事非同小可,道:“跟东府分开,我大概知道何故,为何要跟你二叔也分开?”
贾玖道:“老祖宗说,二老爷,不应该说,王大人涉足了不该插手的事情,还拖着亲戚们一起下水。若是不跟二老爷分开,只怕我们家会被王家拖累,最终只剩下一片大地白茫茫真干净。”
贾赦心中一跳,道:“王家犯的难道是十恶不赦、抄家灭族的大罪?”
贾玖道:“女儿也是这么问老祖宗的,老祖宗说,虽然不中却也差不离了。这次二太太犯下这么大的过错,王大人却没有一点动静,那不是因为圣眷在身,而是因为不是不报、时候未到。老祖宗还说,多年以来,贾史王薛四家同气连枝,若是现在不分开,将来就是说破了嘴也没有人会相信。所以,现在是最后的机会。这镯子和这玉牌就是老祖宗给的信物。”
贾赦点点头,道:“既然是老祖宗吩咐的,我自当从命。只是,老二那边就一点办法都没有么?”
贾玖道:“父亲,不是老祖宗不想帮忙,而是这已经是最后的办法了。宝玉的那块玉,就是大不敬最有力的证据。老祖宗说,皇上若是现在发作出来,那还好些,毕竟一罪不二罚。偏偏皇上现在没有发作,等皇上发作出来,那肯定是雷霆之怒,绝对不是一个贾家能够负担得起的。甚至连以往对我们贾家的荣宠也会成为我们贾家枉顾圣恩的佐证。”
贾赦喃喃地道:“天威难测、天威难测。既然老祖宗都这样说了,我也无话可说。只是要跟老二那边也分开,这事儿就不能跟老太太明说了。否则,老太太无论如何都会把老二一家塞过来的。罢了,我就做一回恶人吧。”
贾玖道:“此外还有一事,老祖宗吩咐父亲要尽快完成,那就是亏空。”
贾赦道:“亏空?”
贾玖道:“是的。老祖宗说,他在世之时曾经跟朝廷借过银子,后来一直没有还上,这件事情老祖宗一直记挂在心里。老祖宗原以为祖父会将银子还了的,结果祖父不但清偿亏空,反而又向国库借了许多银子。等二太太当家的时候,更是变本加厉地往国库借银子。老祖宗说,若是此事不解决,他就是在九泉之下也难得心安。”
贾赦一听,心中一跳,立即就派人去打听贾家欠了国库多少银钱。少时下人来报说,当初他父亲继承爵位的时候,荣国府就欠了二十三万两,结果到贾赦父亲去世的时候都没有还上,反而增加到三十七万三千两。后来,王夫人当家,更是变本加厉地从国库借银子,如今已经增加到了近八十万两。
贾赦一听,将手里的杯子狠狠地掼在地上,等砸了杯子,才发觉是一套官窑的细白瓷茶具。如今差了一只杯子,则一套怕是也毁了。
贾赦又是心疼银子,又是心疼杯子,这脸上都抽抽了。以前他不当家,看着二房那样糟蹋自己的家产,他尚且变着方儿攒私房,如今好容易将家产拿回来,结果还没来得及捂热又要去了这么大的数儿,叫他如何不难受?
那新上任的大管家站在贾赦的对面,小心翼翼地打量着贾赦的脸色,见此赶紧出主意:“老爷,是不是召集族人,将事情摊开了讲,让那边拿银子出来?”
贾赦到底有些软,也有点脑子,在屋子里转了一圈之后,便道:“不成,如果这么做了,老太太第一个无法接受,而且,现在京里之人都知道,如今我那个弟弟就只拿走了整个荣国府公中除祖产之外的十分之一财产。如果我这么做了,那面对千夫所指的就是我了。之前好不容易积攒起来的这点子声望也会被砸了进去。”
管家道:“可是老爷,这次抄那些奴才们的家,也就赖家钱财多一点,满打满算也有五六十万,其余几家可没有赖家那么大的家底,而且得来的东西以宅子田地和古玩为多,银子却少,分家去了十分之一,这里再去一笔,只怕这剩下的就更少了。老爷,这可如何是好?打今年起,老爷每年还要孝敬老太太三万两银子。如此看来,这笔银子也拿不了几年啊。”
贾赦一听,也皱起了眉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