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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军主动攻击的消息传来,李信下城随军作战,一切都顺利的超乎想象,甚至省却了率先开战而担舆情风险的麻烦,但杨嗣昌总觉的哪里不对劲,心里发堵的慌。
杨嗣昌在内阁大堂反复转了几圈之后,再也耐不住性子,带着随从出了紫禁城直奔安定门而去。此前还人山人海一片欢腾的东长安街已经连半个鬼影子都见不到,只留下满地的杂物无人收拾,包裹吃食的油纸随着打旋的北风在半空中无力的转着圈。杨嗣昌当真有恍若隔世之感。如果不是亲历了刚才那一番献俘大典,他真要怀疑自己是不是在做梦。
杨嗣昌的到来,让提督京营戎政的方正化倍感压力,内阁与司礼监在皇帝有意无意的点拨下,关系并不融洽。而且由于皇帝凡事必圣躬亲为,司礼监的权势教以往各朝已经大为缩水,与之相应的,内阁权力则此消彼长,处处压制司礼监一头。
方正化的前任提督,皇帝面前第一红人曹化淳病辞返乡,内阁在背后定然没少出力。
“哎呀呀,杨相如何来了城上?刀枪不长眼,左右……”
方正化一指左右护卫,“快护着杨相入敌楼!”
杨嗣昌毫不领情,“方公莫要小题大做,当年杨某总督宣大两镇,亦曾数日衣甲不卸,如何进了内阁便金贵起来?”说这话,他已经来到城墙边,把着女墙向下望去。只见清军气势直如排山倒海,明军则勉励支撑。
“方公可有援手之策?”
这是典型的越俎代庖,实际上已经犯了官场忌讳。首先方正化与杨嗣昌并无统属关系,京营受统于五军都督府,受节制于兵部,而不论是五军都督府又或是兵部都直接听命于皇帝,所以杨嗣昌此举实在有欠考虑。
但方正化毕竟是混迹于大明中枢多年的人,杨嗣昌风头正劲,一言可翻云,一言又可覆雨,不但不之较真硬顶,态度上还更加的谦恭。
“回杨相话,依惯例,鞑子袭城伊始,北京各城门就已经用沙土大石砌死,出入都只能经由吊筐,每次上下多不过十数人,京营也是爱莫能助啊!”
杨嗣昌忽觉自己不应该来城上,但如何就鬼迷了心窍,跑来这是非之地?旁人躲还来不及,自己倒好,眼巴巴的赶了来凑热闹。但既来之想走就没那么容易了,只好硬着头皮站在这充满了位置风险的城墙之上。
很快他的一颗心便被城外的战局所左右,顾不得思量那些朝堂之上的蝇营狗苟之事。
明军撑的很艰难,利用关厢的阻隔与鞑子做输死抵抗,最外侧的明军倒是有板有眼,可越往里便越是烂糟糟一片,军容之乱,训练水准之低超乎杨嗣昌想象,若不是身在城上俯瞰,当真还能被这外强中干的架势给唬住。再看清军,则军阵整齐,调度有序。难怪李信敢在文华殿上与皇帝争执,不可妄战,双方水平完全不在一个等级上,任谁都能看出来,城下明军应撑不了多久了。
很难想象,究竟得有多大的胆子,才敢领着如此一群乌合之众与清军对峙,至少他杨嗣昌不敢,可那个马贼丘八李信便做到了。一念及此,他逐渐收起了对李信的轻视之心。暗道,若是将此子收入囊中倒是一大助力,但随即便否定了这个想法。首先这李信是孙承宗旧部,与自己并无情谊瓜葛,加之曹化淳利用李信手中的两张牌咸鱼翻身,与司礼监已经有着扯不开的千丝万缕的关系。
再者,这李信自进京以来,杨嗣昌又准备推他进火坑,当替罪羊背黑锅,就算此子短时间内没有察觉,早晚也必会知晓,到时候这个仇就算结下了。
杨嗣昌竟然生出了一丝悔意,对于李信此人,绝大多数的情报都来自于刘宇亮托王朴呈给内阁的公文上,虽然这位刘阁老在奏报上对李信避重就轻,在那份公文上却毫无顾忌,只是其中的偏差,此时此刻,他才深有体会,暗骂刘贼误我。
战乱之世,中枢阁臣想坐稳了这个位置,在朝外就必须有得力的干将相辅佐,只有战事上的节节胜利才是稳坐内阁的不二法门。杨嗣昌的短板便在此处,他提出的“四正六隅”方略,虽然宏阔奈何所托非人,熊文灿经他举荐总督六省军务,但是个人才具却不足以实现他的这一目标。
李信此人若是当真能收归麾下,加以琢磨必是锋利的爪牙。
可惜!可惜!可惜!
杨嗣昌心里一连念了三个可惜,他十分清楚自己想横插一脚,已经不可能。
……
内阁大堂,次辅薛国观推门进屋,抖掉黑色大氅,也都掉了满身的寒气。他是次辅,论在内阁中的排位也在杨嗣昌之上,但他隐隐然却自甘居于杨嗣昌之下。整个内阁,自刘宇亮走后,杨嗣昌虽无首辅之名,却有首辅之实。
“杨相何其糊涂,城墙那是他能去的地方吗?”
薛国观与身后的心腹连连抱怨着。
“看着吧,张老头转眼就得上表参他一本,别人避之不及的事,杨相怎么就靠上去了呢……”
“杨相遭参,对薛相而言,何尝不是一个机会呢?”
一名青袍官员,皮笑肉不笑的说道。
岂料那薛国观一跺脚,指着那青袍官员斥道:“糊涂话,薛某与杨相本是一体,一荣俱荣一损俱损,此事万万休提。”
青袍官员拧着脖子亢声辩道:“何为一体?此一番又与薛相何干?”
薛国观正欲痛斥他目光短浅,不料门外传来“咯吱咯吱”的踩雪之声,随之正堂之门应声而开,来人却是司礼监高时明。满屋子的官员纷纷与其见礼,薛国观也不例外。
“高公大驾光临,可是皇上有了旨意?”
高时明哈哈大笑,赞道:“薛相当真神人也!”说罢,一步三摇的走到堂屋正中,伸手在炭火盆子前烤了烤,好驱散满手的冰凉。这才一回身站定,右臂须挥,赶忙有小太监将一封文书递上。
“这是皇上朱批的折子,特命咱家交予杨相,杨相呢?”高时明左顾右盼没发现杨嗣昌在屋中,他知道这薛国观与杨嗣昌穿同一条裤子,也不见外,便将此行目的和盘托出。
薛国观迟疑了一下还是说道:“杨相去了安定门!”
闻言,高时明脸上骤然变色。
“杨相糊涂!”
杨嗣昌与他是一条绳上的蚂蚱,他绝不希望杨嗣昌出现一丝半点的纰漏,他还想效仿当年万历朝张居正与冯保内外相辅,那是何等的荣耀与成就,哪怕为此身死之后被开馆戮尸也是值得的。
“下官这就去命人将杨相叫回来!”
薛国观忙接道,高时明一摆手,否定道:“不必,既然去了就不能回来,杨相在那里也好,胜了还有运筹帷幄之功。”
适才与薛国观争辩的青袍官员暗暗冷笑,胜?简直是天方夜谭。
高时明想了想,又对薛国观道:“万岁雷霆震怒,召杨相与薛相去呢,如此也罢,薛相先跟咱家走吧!”
薛国观没来由的打了个冷战,皇帝的震怒他完全能够想象得到。本来上午奏凯献俘,欢喜劲还没热乎,鞑子便大举进攻,将皇帝的一番兴致全搅和了,想起皇帝因怒而痛斥官员时的场面,他就不寒而栗。
在场的官员们也都面面相觑,高时明瞅了薛国观一眼。
“薛相快随咱家去吧,再晚了,万岁不定会……”
薛国观以手扶额,“高公说的是,咱们这就走,对了,那奏折之中可有紧要的事?”他想事先了解以下,以备不时之需。谁知高时明随口敷衍了一句:“与此事无关的,薛相还是跨快随咱家去文华殿。”
内阁大堂与文华殿同在紫禁城协和门里,两所院子南北相望,文华殿是皇帝接见大臣的便殿,将内阁设在文华殿南侧正方便了皇帝接见重臣。
几步路的功夫,高时明便将薛国观引入文华殿,随着殿门在身后“吱呀”一声合上,一股远胜外边的阴寒之气扑面而来,闪过屏风,只见炭火盆子忽明忽灭,室内烛台也有一多半空着,只有皇帝的御案两侧才多点了两根蜡烛。阴暗湿冷的文华殿与炭火正旺的内阁正堂判若天地,这也是身为皇帝的朱由检节俭,蜡烛不肯多点,木炭也不肯躲烧,一盆木炭不烧成灰烬,不会换新的。
“臣薛国观叩见吾皇万岁。”
薛国观叩拜于地,随着说话,口中喷吐出阵阵白气。
“平身吧!”
朱由检语气平静,薛国观在起身的当口,偷瞄了一眼御案之后的皇帝,只见他手捧着个暖手炉,正在头也不抬的批阅奏章。
“杨卿何在?”
高时明赶紧抢先道:
“杨学士亲赴城门督战!”
朱由检目光顿时一亮。
“难道杨卿已经胸有成竹?”
在朱由检的印象里,杨嗣昌几乎是没有完全把握不会轻易出手之人,高时明如何敢接茬,大殿之中一时间陷入了令人遍体生寒的沉默之中。
突然,殿外一片骚乱,脚步之声骤然响起!K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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