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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把陈洋叫到一边,悄悄的问:“你什么时候住的院?为什么不告诉我?”
“这你也信?别说你正琢磨着跳楼或者挖心。”
“别打岔,回答我有没有!”
“神经病。”
“神经病科也有114病房?”
陈洋一把拍在我后背,“我说你简直就是神经病,他说啥你就信啊!”陈洋没说话,也许,是在回避我也说不定。
院长清清喉咙,说:“你们二位考虑清楚了吗?”
“考虑你个死鱼眼!”陈洋轮起胳膊,打翻了办公桌的杯子、本子、书还有电话。
院长仰着头,哈哈大笑。
“丁卯,愣着干嘛,关门,别让他跑了!”
“什么?”我怀疑陈洋是不是搞糊涂了,该跑的,应该是我们才对!
“关门!看老子怎么修理这老东西!”
我把门关上,手搭在把手上。随时做我自己最擅长的事——逃跑。
院长只是笑,脸部夸张的神情,看着让人心里发毛。
陈洋一拳捣在他的下巴上,巨大的冲击力,将院长掀倒在地。
他挣扎着爬起来,还是在笑,似乎全世界最开心的事莫过于此。他享受着来自陈洋的痛打。
陈洋打着打着累了,又打着打着怕了。这是个他从来没见过的怪物,院长嘴角眉角鼻子全都有血流出,可他还是笑。鲜血倒灌到他喉咙里,呛得他咳嗽了一下。院长开始猛烈的咳嗽,咳咳咳咳,咳咳咳咳,心肺都要咳出来了。地下吐了一块又一块的血痰。
陈洋后退了两步。他有些紧张的看着这个被自己打的不成样子的男人。陈洋很少这么痛快的发泄自己的怒火,也很少这么怕过。
我上前,扯扯陈洋的衣角,说:“走吧,看着瘆得慌。再打,该把他打死了。”
“死?”院长抬起头。他很自豪的说:“我们医院,从来不会有死人!”
注意,他说的不是官方上常说的“医疗事故”,而且说没有“死人”。
院长又解释道:“因为,我们都没有心。”说话的时候,能看见他牙龈和牙缝间粘上的血。
没有心!所以他才不会疼!所以才没有人想到离开!
这让我想起了一个故事,说的好像是《封神榜》里的比干,被纣王挖了心。他回去的路上,遇到一个卖无心菜的妇人。比干觉得好奇,问:菜无心怎么活?卖菜的说了一句,比干就摔下马死了。卖菜的说——菜无心不活,人无心怎么能活?
是啊,人没有心,还能怎么活。
陈洋跟我退到门口,打开房门,撒腿就跑。
我回头看了几眼,院长没追过来。没有心的人,也不会追。
跑出住院楼,我和陈洋盯着晚霞,大口大口的喘着粗气。
晚霞把太阳吃了,才用它的血把天边涂抹的通红,像火。
陈洋说:“再走走看!说什么也不能在这里耗着。”
我们又一起朝大门走去。甬道,雕塑,拱桥,精致的景观却令人心寒。
门口没有换岗的保安,只有上一个保安叠放整齐的衣服。我觉得帽檐下,藏着一双眼睛,注视着我们。
小门没锁,我轻轻一推就开了。“陈洋,咱们这次走得慢点,一定要直走,不要拐弯。”
“知道了!你什么时候像个娘们似的这么磨叽。”
我只好闭嘴。我和陈洋一前一后走。没几分钟,隐约又望见了拱桥。
陈洋第一次在我眼前像个泄气的气球一样,瘫在地上,说:“丁卯,停下吧,又回来了。”
我站在一旁,俯视这个汉子。好久,才问:“你……杀过人吗?”
陈洋身子抽动了一下,狐疑的看着我,说:“怎么问这个?”
“没事。瞎问。”我希望我能有一支烟能夹在手上,那样,我可以猛吸一口或者故作潇洒的弹开,来掩饰我的局促不安。
“杀过。”陈洋的回答很平淡,“有一阵子的事了。开了三枪,一枪打中膝盖,一枪打穿了肺,最后一枪擦着肩膀打偏了。”
陈洋没有说是不是在执行任务,也没说那人死得极其痛苦,我猜不准陈洋最终是不是连骇人的弹头也一并收藏了。我想,陈洋会时常把玩那个有弹孔的肺,毕竟这样的战利品并不多。
“带枪了吗?”我好奇。
“怎么可能?!”陈洋还是习惯性的摸摸配枪的位置。“嗯?没有枪,不过有这个!”陈洋掏出了手机。
对了,我怎么没想到!我也找出自己的手机,信号还是满格。“快快,打电话求助!”
我和陈洋迅速从通讯录的筛选可能帮上忙的最佳人选,拨通了几个,费了好大的口舌都解释不清。也难怪,换做打给你,你会信吗?
最后,陈洋没辙了,只好说:“我要死了,在第一人民医院,想见你最后一面。”他装作病怏怏的样子,确实可怜。
最终,我也用这办法喊来了一个,陈洋喊来了俩。
我和陈洋来到大门口,扒着铁门,向外张望。像动物园里关进笼子里的大猩猩。
没多会,陆陆续续的接到了他们三人的电话,内容基本一致:“我们到医院了,查遍了各个科,根本没见着你!玩笑开得有点过了啊!”
陈洋问他一个姓王的朋友:“你有没有看到那谁谁?”
“看到了啊。”对方有些不耐烦:“我们俩在一块呢。”
“你那朋友啥打扮?”陈洋捂着手机话筒小声问我。
我电话里问了问告诉了陈洋,陈洋又告诉了他朋友。
“你们到大门口,找一个——”陈洋描述了我这个朋友的打扮。又疑神疑鬼的问了句:“你们是从大门进来的吗?”
他的朋友觉得受到了奚落,气冲冲的说:“不走大门,还翻墙啊?!我们里边找不到,现在还在大门口,准备回去呢!喂,陈洋,你说的那个人也看到了,也在门口。你说你这是闹哪一出?!”
陈洋没有理睬,又问:“我也在门口,你看不到吗?”
对方觉得瘆人,骂了几句粗口,就挂了电话。我的朋友是个慢性子,她支支吾吾埋怨几句又说保重身体,也把电话挂断了。
陈洋转身看着我,眼睛瞪得大大的。他问:“你看到他们了吗?”
“废话,鬼影都没一个!”
“你跟你朋友说的是‘第一人民医院’吗?”
“是,你刚才不也听见了嘛!”
“是不是这医院,只有这一个大门?”
我没回答,因为这也是我担心的问题。我和陈洋的朋友不会说谎,地址也没错。但我们,互相都看不见了。
我们在的这个“第一人民医院”仿佛是他们在的那个“第一人民医院”的心脏,被摘除了。
“是不是说,我们真的逃不掉了。”我不确定我的话是要问的问题还是要得到的答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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