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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两天赵庭儿总算是成功用酸萝卜水将羊角熬煮稀软后重新冷却定型成半透明的玉色灯笼罩子,制成明角灯高悬在廊下,不畏风吹雨打,透出偏冷色的光,照到厅内。
大厅还额外添了两支大烛增加照明,韩谦看着赵庭儿灯下容颜娇媚,想着她跟着自己也快要满两年了,今年才十七岁,但在当世却早已经是适婚年纪了。
早初韩谦仿佛是被吊绑着的秋后蚂蚱,满心提防着身边人背叛,满心想着挣扎求存,无心于男女私情,即便偶有情念也会很快压抑下去,甚至都担心他对赵庭儿有什么非分之想,最终会破坏掉彼此脆弱的信任。
韩谦心里清楚淅川一战及范大黑之死对他的心境冲动及改变,不再像以往那般焦躁不安,从而能以省视的心态去看身边的人跟事,才发现赵庭儿清媚柔美的娇羞姿态,真是要化入骨髓中去。
只是当世良贱不通婚,韩谦虽然不会将这所谓的礼法当回事,但这事不会变成他人拿捏他的把柄。
他不想跟赵庭儿行苟且之事,但他父亲大概也不会同意他先纳妾而娶妻。
“你在想什么事?”赵庭儿见韩谦盯着自己看的眼神很古怪,睁着似秋波横剪的盈盈美眸问道。
“你猜猜着我在想什么?”韩谦手托着下巴,在大烛下看着赵庭儿稍显清瘦,却白皙清丽的脸蛋,笑着问道。
“谁知道公子心里在想什么龌蹉事?”赵庭儿拿手遮住韩谦的眼睛,不叫他盯着自己看,却不想韩谦很恶心的舔了她手心一下。
赵庭儿将手里的书册丢韩谦身边,咯咯笑着擦着手,捏着粉拳要朝韩谦捶过来。
“咳咳!”赵老倌暗恨自己闯进来太急切,都叫坐在廊前抚弄短剑的奚荏看到他走进来,也没有办法悄无声息的退出去,只能硬着站在廊前咳嗽两声,提醒少主及女儿他站在外面。
赵庭儿捡起册子盖住脸,韩谦坐直腰脊问赵老倌:“什么事情?”
“韩谦,韩谦……”赵老倌还没有说话,便听到冯翊的声音从院子外响起来,接着就见冯翊也不管院门口的护卫阻拦,拉着孔熙荣就直接闯过来。
“都这么晚,你们出城来有什么事情?”韩谦示意护卫退出去,问道,“还是你们从别处刚浪完过来?”
冯翊、孔熙荣名义上跟韩谦一样,都是郡王府的文学从事,但无论是从功绩,还是亲疏程度,三皇子杨元溥都不可能真正留他们在身边参与机密事。
除了三皇子回金陵初封临江郡王时走得勤快一些,冯翊、孔熙荣还是很少在郡王府出现。
这二十天来,韩谦虽然很大一块精力放在燕荡矶这边,但每隔两天都要去一趟郡王府,都几乎没怎么跟冯翊、孔熙荣碰面,不知道他们今天怎么就突然深夜跑燕荡矶来了。
“我父亲在梅亭埠,想见你一面,你快随我们走。”冯翊说道。
虽然冯翊满不在乎、大大咧咧的样子,但冯文澜这时候突然深夜想见自己,韩谦怎么都不可能乍呼呼的就跟着冯翊、孔熙荣动身,拉住冯翊的手说道:“你父亲想要见我,也得让我换身干爽的衣衫。你们两个先住在这里,我刚刚从别人得了两罐好茶,我叫赵庭儿沏给你们尝尝!”
“你这里能有什么好茶,我家在梅亭埠,还能缺你一口好茶喝不成?”冯翊颇为急切的催促韩谦快随他们动身。
“你父亲他到底什么事情,这么晚急着要见我?”韩谦穿着自己裁剪的无袖对襟褂子,给赵庭儿使了个眼色,让她进里屋拿一身便服出来,他则安然不动的坐在那里先稳住冯翊,说道,“殿下要我拟一篇奏疏,明天一早便要派人送去郡王府。要不是什么要紧的事情,你们今天夜里先在这里歇,我明日一早便随你们去见梅亭埠?”
冯家在城西梅亭埠有一座庄园,这么晚不能直接穿城而过,要从城南绕,差不多要赶将近五十里的夜路,才能到梅亭埠。
冯翊越是迫切,韩谦自然越不可能这时候跑去梅亭埠。
见赵庭儿半天都没有从里屋出来,而韩谦坐在那里岿然不动,完全没有要催促赵庭儿的意思,冯翊知道不说清楚是怎么回事,韩谦断不可能跟他去梅亭埠。
“也不是什么紧要的事情,是我父亲非要请你去见面商议,”
冯翊也是渴了,看到桌上有杯凉茶,也不管是谁喝剩下来的,拿起来一咕噜灌下肚,满不在乎的说道,
“你也知道我家在梅亭埠的园子,有些破旧了,便想着购进些木材修缮一番,未曾想卖给我家木材的黑心商,竟然胆大包天,跑到鸡鸣岭的后山偷砍树木。前两天豪雨,鸡鸣岭后山又因为被砍伐得厉害,半面山壁垮塌,埋住几座窝棚,压死十多个修陵的匠工。这事跟我们冯家也没有什么直接关系对不?但侍御史张翰却想要告我冯家一状,好像是我冯家一定想压死那些匠工似的。唉,我也不知道我爹他是怎么想的,那一堆侍御史整天就想着咬人,现在便是由着他咬,这事就算是捅到陛下那里,就算真要问罪下来,我冯家大不了赔陛下十多奴婢便是,也不知道我父亲怎么就心虚成那样子?”
“张翰的本子还没有递上去,你家是怎么知道这事的?”韩谦蹙着眉头问道。
“那自然是御史台有人得了我家的好处,派人通告了一声。”冯翊说道。
“庭儿,你将侍御史张翰的册子拿过来。”韩谦吩咐里屋的赵庭儿说道。
他从去年起,就开始调查朝中中高级文武官员的背景,并建立档案,为的就是这一刻能够去推测背后的因果纠缠。
赵庭儿拿着一本薄薄的册子,里面将张翰的身世、交好以及入仕为官以来的主要官绩、官声,特别是他进入御史台任职这几年的弹劾奏疏,都一一备注成册。
翻看过这些之后,韩谦眉头深锁,便明白冯文澜为何得知张翰弹劾之事后会惊慌成这样。
这几年来,张翰所上本弹劾的官员,看似皆是小事,但在天佑帝的直接干预、追究下,最后都几乎办成抄家灭族的大案;张翰压根就是天佑帝放在御史台的一枚棋子啊。
“鸡鸣山壁何时垮塌的?真不是你家直接差遣人进鸡鸣山乱伐的?”韩谦绷紧脸,盯着冯翊认真的问道。
“山壁垮塌就大前天的事情,也是见了鬼,张翰这孙子怎么就盯上我家了?不过,真不是我家直接派人进山的。梅亭埠的园子,是我爹一心想修的,是我爹爹亲自盯的事情,你说他哪里会派人做这事?”冯翊说道。
韩谦暗暗叹了一口气,冯文澜是犯不着直接派人去偷砍鸡鸣山的树木,但多半是知道这事的。
而当世破案效率远没有后世那么高效,大前天山壁才垮塌压死人,仅隔三天张翰就将矛头直接指向冯家,说明早就有双眼睛隐藏在暗处盯着冯家,就等着冯家捅出更大一些的篓子!
冯文澜为官半辈子,他对天佑帝的秉性了解要更深刻,大概也是看到这种可能,才惊惶如斯的吧?
要是天佑帝决心要借这事拿冯家开刀,韩谦不觉得自己牵涉进去,会有什么好下场,松了一口气的跟冯翊说道:“虽说鸡鸣山南坡是陛下正在修的皇陵所在,但只要不是你冯家直接派人进山砍伐的,山壁垮塌压死人这事,怎么都不会牵涉到你家。这么晚了,我真要替殿下赶一封奏疏,要不你们回去,我明天午前看有没有时间去一趟梅亭埠。”
不管冯翊怎么说,韩谦铁心不愿深夜绕到城西梅亭埠去见冯文澜。
他自己已经受了天佑帝的警告,安分守己还不够,怎么敢卷入冯家的事情里去?最后是好说歹说,将冯翊、孔熙荣两人哄走。
冯翊、孔熙荣在数名家兵的护随下,消逝在夜色的深处,韩谦凝望夜深色的眉头像山岳一般怒锁起来,回头跟赵老倌说道:“叫无忌他们都起来,陪我进城!”
“这时候进城?”城门早已关闭,这时候要进城,不知道费多少周折,赵老倌困惑不解的问道。
“是的。”韩谦怕冯翊、孔熙荣明天一早又过来寻他,只有这时候进城,明天一早躲到郡王府去,才不需要绝情的去拒绝冯翊、孔熙荣,催促赵老倌快去唤人起床,又跟赵庭儿、奚荏说道:“你们也随我回兰亭巷。”
赵庭儿疑惑的问道:
“陛下不因为这样一桩事,真就拿冯家开刀吧?公子会不会反应稍稍敏感了些?”
“不是我反应敏感,实是冯文澜一惊一乍的,令我不敢不多想啊!而事情未必就是仅仅拿冯家开马这么简单。你们想想看,倘若仅仅是拿冯家开刀,冯文澜何需如此饥不择食的跟我一个后辈求援?”韩谦微微一叹,说道,“现在怕就怕冯文澜私下所打探到的后果要远比这个更为严重啊,才想着将我也拖进去!”
“难不成还能给冯家定个谋逆的罪名?”奚荏不屑的说道。
韩谦见二女对天佑帝还是缺乏深刻的了解,想想也是,天佑帝崛起江淮,创立这么大的基业,怎么会用这样的败招?但对二女的质疑,他只是淡淡的说道:“事涉皇陵,未必不能扣个谋逆的帽子。”
韩谦想着冯文澜曾任职少府,而之后少府有一部分司院并入内府局,或许是天佑帝身边有谁,念及与冯文澜的旧情通风报信。
“冯家小心翼翼还不够,朝中那么多虎狼之辈,我看冯家最是无害,为何要将谋逆的帽子扣到他家头上?天佑帝老糊涂了吗?”奚荏不解的问道。
韩谦说道:“就因为冯家无害而肥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