交锋(一)

白玉衫 / 著投票加入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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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是夜,晏景行从东宫回府邸后,已是子时,路上星子零碎两颗。

    方才在马车之中他短眯了会儿,始终心事重重睡不深。

    未能杀成屈暮城,呈帝让他养伤,时至今日,虽说瞧不出什么破绽,可始终有腿疾缠身。

    呈帝为了让他接近屈暮城,让他以长公子身份回宫,又为了不让熟悉人瞧出端倪,就借了个“故意放走叛军”的缘由,把羽林总督“晏景行”给赐死,又把左监将军给流放至边洲,羽林上下与总督接接触过的都受到了牵连,这其中也包括琼羽。就连他娘亲,呈帝为了更好的操控他,将他娘亲给囚了起来。

    马车停下时,晏景行深叹了一口气。

    进府后,他看着依旧尾随的沈清灼,心里颇不是滋味。

    “督主还不走,是想在我这宁王府住下?”

    “我若在这儿住下,可有我一席之地?”沈清灼微笑道。

    晏景行面上依旧和和气气,一双桃花眼含笑,看着面前身着斗牛服的沈清灼,觉着甚是碍眼。

    “有,但本王不太喜欢与生人同住在一个邸里。”晏景行说罢松了松领口。

    沈清灼听出这话里的意思,于是接话道:“看来殿下还是欠规矩,奴才大老远的送殿下回家,夜深了,也落不得殿下赏我一个落脚之地?”

    面前这个人是西厂督主沈儒、沈清灼,人如其名,看上去斯斯文文,若是脱下那一身斗牛服,穿上青衫倒像是一个清清白白的儒人。

    但谁都知道,此人虽年纪轻轻刚及弱冠,却是整个西厂最不好惹的人,连锦衣卫都得忌惮三分。

    晏景行听闻沈清灼方才那话,听起来对方才是不懂规矩的。他是宁王殿下,呈帝的长公子,怎么着也轮不到对面一个西厂督主来教训。

    可沈清灼城府至深,能说出这番不怕死的话,无非就是两个缘由。一是沈清灼在骂他不得宠,二是暗示自己是呈帝派来的。

    晏景行知道自己与父皇的父子情仅仅是百官之前的做戏,除此之外就是替父皇杀人的工具。甚至沈清灼都是父皇派来监视他的,固然可见他是在站在皇权的风暴之中。

    但他既然能在这漩涡之中存活至此,就必然不是随随便便一个人都可以欺负的。一个沈儒,在他面前也不过就是个小两岁的弟弟。

    他冷嗤一声,殿中的烛光勾勒出他的面颊,他向来傲骨,怎能服输?

    只见他负手上前一步,走向沈清灼。他比沈清灼高一点,固然垂眸之间露出睥睨之感。

    晏景行看向沈清灼的眼中,一闪而过阴狠,随即又恢复往常的轻削。

    “沈儒,本王今日在这劝你一句。皇权之上是国,你我同为臣。可皇权之下就是家,你,又算得上什么东西?”

    这话到这,话里的意思两人心知肚明。沈清灼这点掂量的比谁都清楚,他倒不是真想着一两句话就能把长公子给唬着。但长公子的话,也未必能把他给吓着。

    沈清灼低眸轻声笑笑,两颗犬齿映映。宫里常说,沈督主一身清伶之气,和其他公公一比就像是出淤泥之莲。

    沈清灼化了些气焰,温声说:“好好好,不留就不留,沈儒这就走。”

    晏景行看着这人温声细语的样就来气,心里想着,笑个什么劲呢人模狗样的东西!

    ***

    屈暮城连夜赶到西苑总营时,把随身的东西给搬进自己的营帐,风绥的营帐就在他边上,说是西苑这边特地安排的。

    西苑的将领对他还算是照顾的,但总营这边他并不常来,倒也不算特别熟悉。

    他小时候就在军营长大的,中军和下军两位是他的师父也是爹爹。

    两位师父临终前所说之言犹在耳边,那日黄沙与风雪交加,像是要埋了他们的将士,他们明明就要胜了,就要把倭贼赶走,谁知随风沙而来的还有羽林军。

    “不是……我们不是叛军!我要带着他们杀回去,我要见呈帝,我们不是叛军!”

    屈暮城头一次觉得崩溃,沙子吹进嘴里、伤口里,他都可以忍,唯独忍受不了有人这般对待他们!

    “暮城啊……师父……给你取字为‘循’,意在败时能忍屈意以循,也意在循环往复、生生不息……你且记住,日后要收得了锋芒……师父……师父能教你的……就这些了……”

    中军死在了他的面前,他头一次那样哭,更让他泣不成声的是,下军也要走了。

    “暮城……一将成、万骨枯……这是你的命!带他们走……将士的命只可为国而亡……不可……不可为奸贼所杀!”

    所想至此,如鲠在喉,屈暮城给自己烧了点烈酒,一饮而尽。

    这一切的指使者都是太后乱党?太后所为?不,没那么简单。案子终结之时,给的是太后一党为了掩饰自己与京州的苟且勾当,所以策划了西苑三校尉将南浔州与临州、东离州的机密送至京州,京州这才故意败军让土。

    可太后一党虽说干涉朝政,但从不掺和边洲兵部防御,故意杀害西苑三大校尉,除非是威及她的权利,她才有可能下手。那也就是说,这是一场蓄谋已久的谋杀。

    屈暮城告诉自己,他此生必定要查清楚当年的羽林军背后真正的主使者。但眼下最重要的是,他要活下去,就像师父说的那样,收敛锋芒。

    有人要杀他,迫不及待的想杀他,对方虽然不能随时动手,但却可以随时借他人之手杀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