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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苏从出生以来就认为自己肯定会在昆仑山逍遥一生,虽然只能和青鸟守着这玉虚观中的结界,但是青鸟经常会找昆仑山中的伙伴前来,比如眼前这只驺吾。
“青鸟,你今天怎么带的是这只坏猫。”
张苏翻着白眼,这只贪吃的驺吾,每次只要是自己动手下厨就会循着味道溜进玉虚观。起初张苏认为是青鸟的朋友便不做计较,但后来这只驺吾不但蹭吃蹭喝还差点把窝搬进玉虚观,惹得张苏多次白眼但也并未多说什么。毕竟这玉虚观,清冷寂寞,或许这只坏猫在,还能多些生气吧。心下这般想法,嘴上却不饶人,到底也没有允许驺吾住进玉虚观。
驺吾仰着毛茸茸的脑袋,大眼睛盯着张苏,似乎是可怜兮兮地控诉张苏所说的“坏猫”。
“我院子里的假山如今只剩下三颗石子,那一池莲花不知被谁的爪子挖空了莲藕,还有那棵梨子树。。。”张苏一边凝神盘膝打坐,一边翻着旧账。。。
“喵呜呜呜呜”驺吾低眉顺眼地嚷着,耷拉着脑袋,这反驳显得十分苍白。
“算了,我又不是个小气的人。”说着捻出一张符咒,远处飞来三只纸鹤,三只纸鹤飞进厨房,不一会就各自顶着盘子飞回来。
张苏示意,驺吾伸出舌头舔了一圈嘴巴,开始认真地和菜肴友好交流去了。张苏嘴角翘起弧度,似乎在玉虚观中的生活,还是安逸顺遂的。
一阵清脆的鸣叫,青鸟也迎和几声。张苏缓缓睁开乌黑的眼眸,嘴角已抿成一条线。他知道这是那里传来的讯息,那是他最不想回首的。张苏伸手,另一只青鸟缓缓立在张苏臂上,张苏从青鸟腿上取下黄符纸。片刻,张苏起身,凝望窗外天际。黄符纸缓缓飘落。
“天师弃世,张氏子苏速归龙虎山”
张苏此刻,正在天师府中厅守灵。脑中回想幼时曾祖慈爱的笑脸,那是他记忆中最温暖的,犹如金黄色的太阳唤醒了他的心。
龙虎山天师一脉凡幼儿出世必会卜卦问事,以期后嗣平安。张苏出世时母亲难产而死,而此时祖父卜得一卦,也因此他被全族视为不祥。自从张苏懵懂记事开始,就居住在后山中的真武殿。他记得《道德真经》中说真武大帝镇魔诛邪,难怪他要居住在此了。但是曾祖不像其他人,他会每天都来真武殿,名字也是曾祖取的,据说苏是母亲的姓。曾祖希望张苏首先要感恩要铭记的,就是他的母亲。曾祖每次都会笑着抚摸张苏的头,带他修习《道德真经》,研习琴棋技艺。
“小苏,每个人都有自己的路要走。卦辞从来都不是预示而是警示,所有的选择都在我们自己手中。所以小苏不会像所谓旁人臆测的那样,小苏会做一个顶天立地的人。”
张苏想到这些,感觉胸中又闷又涩。曾祖是那样智慧和自在的人,也是那样慈祥和超然的人。胸口胀痛,这熟悉的痛感让他喘不过气,他弓着身子压抑着,这是他自小的病症,却不知从何而来。
曾祖曾斟酌多日,只告诉他也许是胎内所带的弱症,修习道术可能要以修身养生的全真一脉方可压制。张苏那时候,只想着也许这就是卦辞开始应验了吧,满心的失落。
后来,他被打发到昆仑山玉虚观,美名曰修养,一去便是五年。曾祖时常传信给张苏,张苏都会认认真真一一回信。曾祖习惯用毛笔,所以张苏也养成使用毛笔的习惯。一手瘦金体,几乎得了曾祖真传。
思绪转回,耳边传来的是曾祖最爱的京剧《空城计》。
“我面前,缺少个,知心的人。”
曾祖是旧时代的遗珠,偶尔传信时还会有文言出现。张苏也多受熏陶,他也爱京剧,。感受那些人物那些故事的悲欢离合,让他明白,似乎这世间所有的不幸都总有循环报应。后来他慢慢懂了,原来所谓戏,便是但愿人长久的希望,是湛湛青天不可欺的共情。
张苏抬头,似乎远方夕阳染红的天际,一只白鹤正飞向此处。门口恍惚间又看到了曾祖身穿那件皂色道袍招呼那白鹤落下。曾祖还是面带慈爱的笑容,他跨上白鹤,回头冲张苏笑呵呵地说着。
“小苏,你的人生才刚要开始。要记住,天师一脉从不会囿于卦辞所示,因为…”
“卦辞只是警示,不是预示。”他轻声说着,曾祖颔首。
白鹤振翅,恍惚已入云间。鹤唳九霄,久在樊笼里,复得返自然。
祖父继任,为六十四代天师。张苏本来以为,送别了曾祖遗体,又要返回昆仑山。却怎么也没想到,一直不喜爱他的祖父会唤他到午夜天师府后厅谈话。
张苏盘算着时候,抬脚出了真武殿门。月光皎洁,星辰洒满天河,冷月也映照在孤寂身影上。看来祖父还是十分忌讳自己,否则怎么在寂静午夜见他。张苏对祖父并没有很的熟悉,只记得是个精神矍铄的老头。虽然对他没有十分的敬意,但还是在走进天师府后厅时略整了整衣冠,进了门。
“还是很准时的,看来你曾祖教导的十分用心。往前来给他老人家上柱香火吧。”张凯正端正地跪在案台前的蒲团上。张苏走上前跪倒在一旁,恭敬地叩首。
这案台供奉的是历代天师牌位,张苏不敢多看,虔诚敬享。
“你还记得你出生时我给你卜得卦辞?”
张苏浑身一颤,但还是回答。
“是归妹卦,征凶,无攸利。兑下震上,缘木求鱼,诸事皆不利。”
“归妹一卦,求医问事皆不利。我与你二祖父三祖父三人同时起卦,却三卦皆同。你可知这意味着什么?”张凯依旧瞑目低语,似乎是在神游他处。
张苏苦笑,本以为只是祖父一人卜卦,怎么也没想到竟然是三人问卦同辞。看来自己果然是挺倒霉,注定了一生坎坷。
“罢了。卜卦问事总有疏漏,不过我倒想问问你,可知道为什么这许久都未曾许你回龙虎山?”
张苏腹诽,这不过是你不想看见我才想到的法子,还明知故问。不过还是恭敬地回答。
“是为了我病情考虑,在清净地儿养病。”
“呵呵。”张凯轻笑,“我有没有说过你跟你父亲很像?”
张苏愣了愣,自己从出生至今,似乎没有几个人说起过父亲的存在,所以他对父亲这个称呼似乎很陌生一样。
“好像没有过吧。”张苏不明白祖父突然提起自己父亲是什么意思,不过还是好奇心驱使他问了句。“似乎从来没听到曾祖和祖父您提起我父亲,他是个怎样的人?”
“他啊,一个痴人罢。”张凯似乎很感慨,“不说这个了,今天找你来,第一件事是你曾祖交代要把此物交给你。”说着从道袍袖中取出一个古朴描金木盒递给张苏。他接过来,却打不开这盒子。
“你曾祖交代,此物需在你解开禁制时方能打开。好好收着吧”
“我的禁制可以解?”张苏有些惊喜地询问。
“这就是第二件事,你曾祖去世前提过,近日会有鸮鹄送来一封信。那里有你父亲母亲的秘密,你身上的禁制也许需要在那里才能解开。这几天好好休息吧。”张凯抬手,张苏明白这是赶他走了,于是赶紧告退回到真武殿。
张苏一路上都在思考,今晚似乎了解了好多旧闻,但还有许多不能理解。不过最重要的,他拿出木盒摩挲着,“我一直都记得,画地为牢是自寻死路,囿于卦辞是软弱无能。”至于鸮鹄带来的信,张苏很期待,他想找到有关父母的些许联系,聊以安慰。
此时的月光,好像也不再是清冷孤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