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个故事《睡莲》(伍)

竹与梅间 / 著投票加入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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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醒来时,窗外是黑的,只有旅馆的睡灯昏昏的亮着。

    她把一只圈椅抬到他的床边,头枕着床沿睡着了。

    叫醒她,还是不叫?

    她应该守了他很久,实在抵受不住困意才睡着。但是不让她知道自己醒过来了,她在梦里也不踏实。

    结果,他才躺在那一动不动地纠结了半小时,她就醒了。

    他根据经验推测,自己大概睡了24小时,但他还是问了她,“我睡了多久?”

    她看了一眼手表,“从昨早的这个时候开始睡的,睡这么久,要不要紧?”

    “一天一夜算不得久,我很厉害的,有时一口气能睡30小时,40小时呢。”

    他说着从床上坐起来,去卫生间洗漱,等他冲了个澡出来,见她在收拾简单的行李。

    “这就回去了吗?”

    “回吧。我昨天奔走一天,交了治疗费,询问了病情,火火那没什么事,他那些同学,恨不得争着抢着地照顾他呢。”

    他们这就退房出来,天刚蒙蒙亮。

    他带她在城中吃了一家老字号的老友粉。

    他问她吃得惯酸笋,她说吃得惯,小时候家里也会腌酸笋。

    他说,他不是很吃得惯隔壁柳城的螺蛳粉,但实在饿得慌也能吃得下。她说,螺蛳粉还好啊。

    他还说,火车站附近的东西吃不得。她回他,听你的,准没错。

    ……

    他发现自己话好多。

    她静静地听他说,时不时回他一句,算是配合。

    他们之前都是摸黑行动,等到天色大亮,他们这才看到红艳艳的凤凰花开了满城,浓而不妖,只是热烈。

    他记得上午没有火车开往桂城,他们决定去南大看一看。

    他们混在南大学子中间,听着尾音翘翘、极富兴味的南城普通话,莫名觉得好笑,笑到直不起腰来,这是他们在一起时笑得最疯狂的一次。

    他们坐下午的软卧回去。四人小厢里照例只有他们两个人。

    背包里有纸笔,他在纸上写下几串数字,想要递给她,却又收回去。

    “你能在最短的时间内背下这些数字吗?”

    美术系的他,考数学系的她数字?

    她看了两眼,就给他背出来了。

    见她背得顺溜,他这才指着纸上的数字告诉她,哪个是他妈妈家的座机号,哪个是榕湖家里的座机号,他妈妈的移动电话号码也要记下,森然家的座机号也记一个,有备无患。

    他不想再让她站在雨里等他一个多小时。

    她的食指点着最后那串号码,念叨道,“森然,森然这么重要?”

    说罢,她看了看身上穿的衣服,“这也是森然的?”

    她这是,解决了小舅子的事,兴师问罪?秋后算账?

    他索性摊牌,“对,森然很重要,衣服也是她的。”

    他观察她的反应,这话她听了很不高兴,他又说道,“但是森然没你重要,这些衣服你穿比她穿好看。”

    她被他逗得噗嗤一笑,“我猜,你说这些话时,心理压力一定很大吧?”

    “当然大啦,森然会揍人。但我知道,你不会。”

    午后阳光明媚,回程的话题变得轻松。二人相互调侃,有说有笑,桂城车站的落霞之景很快出现在车窗外。

    等回到老城区,他说,“先去我家吧。”

    她同意。

    他一看她换下的衣服晾在阳台上,就知道他妈妈派人来收拾过。

    等她去收了衣服回来,他问,“要不要洗个澡再回去?”

    她想了想,这个时候去挤公共澡堂的麻烦,搂着衣服进了他卧室的洗手间。

    他早上才洗过澡,此时又跑到一楼去洗了一个。

    等她披着湿头发出来,他已经换了一套白色的居家卫衣,坐在一楼客厅的沙发上,低头专心致志地玩着一只魔方。

    他感觉到她的靠近,她的注视,起身的同时扔了手中的魔方。

    “这就走了吗?”他的语气里满是不舍。

    “嗯,森然的衣服——”

    “扔洗衣机里就行。”

    “我是说,我穿过,她大概不会要了。”

    “那等衣服洗晒好,我给你带到学校去。一身衣裳而已,她不是多事的人。”

    她把装着存折和身份证的信封还给他。

    她拿出一本存折,指着上面的数字说,“用了这么多,比预想的少,另一本没动,这钱,我会慢慢攒了还你的。”

    他说,“还不还都行。”

    “怎么可以不还?”

    “你再这样啰嗦,我可要你以身相许了啊。”

    她不理会他的以身相许,又拿出他的身份证看了看,“上面的照片是什么时候拍的?”

    “应该是去年夏天吧。”说完他总觉得哪里不对。

    身份证上有出生年月啊。

    她之前问他多大了,他说,“我大二,当然是19岁啦。”

    她当时说什么来着,“我看你这样子,顶多17。”

    他坚持自己19,说自己天生一张娃娃脸,不显老。

    她一个数字一个数字地念着他的身份证号,念完换了一副凶狠的语气,“你竟敢骗我?”

    他看她有大吵一架的意思,指着沙发示意她坐下。

    “俗话说,女大五,抱老虎,你22,我17,挺般配的呀。”

    他就知道她会顺着他的话说,“女大五,不是赛老母吗,哪来的老虎?”

    “我不要赛老母,我就要抱老虎,能抱在怀里的老虎多可爱啊。”

    她教训他,“你知不知道隐瞒年龄,会让我有一种引诱青少年的罪恶感?”

    他摇摇头,意思是他不知道,同时嘴里咕哝,“两情相悦,哪来的罪恶?”

    正吵着,院门被人推开。

    他透过落地窗,看到他妈妈提着一只冰盒进来了。

    等他妈妈走进客厅,他悄悄伸手拱了拱她的胳膊,用另一只手挡住嘴,低声提示她:“快喊人。”

    她对他做了一个“怎么喊”的口型。

    他用口型回她,“你看着喊。”

    她很有礼貌地打了一声招呼,“奶奶好。”

    他只觉厅内气氛一滞,她也感觉到了,为了缓解气氛,她又说,“小山,你奶奶看起来好年轻。”

    他妈妈很有礼貌地回了一句,“你也好,多谢夸奖。”说完把手里的冰盒递给他,“还愣着干什么,赶紧给我们做饭去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