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御香坊主要负责后宫各苑焚香薰料的用度,而念慈庵内理佛所需的焚香,自然也是出自御香坊。因此香若才能极随意的自由出入于念慈庵。
御香坊本为宫闱局直属,奈何宫闱局所涉之事甚多,后宫中上至调配宫婢,下至各宫娦妃分发用度,等细微末枝,皆由宫闱局统管。
而御香坊距离宫闱局甚远,御香坊内差事甚为轻松,坊内管事若香有着一手调配薰香的好功夫,后宫各苑平日里所用的薰香,皆出自若香的手艺。
坊内的宫人只需将调制妥当的薰香送至太医院,待太医验证无误之后,便送入宫闱局内,再由宫闱局按各宫用度另行分发。御香坊在若香的妥贴的管理下,甚为井然,多年来从未出过任何纰漏,久而久之宫闱局也索性放手,将香坊交由若香全权打理,若无要事,平日里对御香坊是甚少过问的。
因此青霜的入住并未耗费多大周折,香坊内的宫婢只当宫闱局那厢新调了人手前来,也不太在意,更无人知晓青霜的真正身份。
青霜入住后甚为低调,平日里极少出门走动,而香若许是得了李贵妃私下里的叮嘱,平日里除了授予青霜后宫诸多繁琐的规矩外,对于那调制薰香的技艺也毫无保留的倾囊相授。青霜也乐得其成,对于香若的教习甚为用心。
青霜的聪慧灵巧,春若自然看在眼里喜入心扉,在她看来,若非青霜身份特殊,得如此一位聪颖之人传承薰香技艺,倒是极为不错的。
“元参、松仁、香附子、丁香、沉香、乳香......”青霜尾指微翘,轻轻拎起称匀元料的小铜称,一面从摆放在香檀木雕花案上的若干个香盅内,取出各类香料称重后,倒入跟前制香的小钵内,口中一面悄然默念着。
不知何时,香若己无声的走到其身后,稍站少许,方才抬手在青霜的肩部极轻的一拍,此举甚为突兀,青霜正全神贯注的配制香料,并未设防。肩部受其轻拍,虽无半丝痛感,却也惊的她神色微变,手中轻拎的铜称也顿时倾斜,铜盘内的香料撒了少许在桌面上。
“姑姑,你惊着青霜了。”青霜轻声微怨,连忙放下手中铜称,将撒落在桌面上的香料小心的揽入手心,重新放回铜盘正欲重新过称。与若香相处数日,青霜与之己渐熟络,言语间也不再有了初入御香坊时的生涩感。
而不知是因为李贵妃的缘故,还是因为青霜原本身份使然,春若对青霜的关心并非仅限于授香之艺,除了授予制香手艺外,里对青霜的日常起居日常作习,皆事无巨细的一一过问。
此时,见青霜受惊,若香脸上并无丝毫愧色,伸手将铜称从青霜手里接过,淡声言道:“若香是故意而为,后宫生存虽少不得聪颖睿智,可遇事处变不惊笃定淡然,也必不可少。适才若香仅轻拍姑娘的肩部,姑娘便乱了阵脚,将香料尽数撒落,实在有失淡然。”
若香缓缓言语,虽面色不惊,但深遂的眼眸却定定的凝视着青霜。
青霜一阵恍然,原来若香姑姑是故意试探于她,若定力足够,即然身后乍起惊涛骇浪,也应淡然处之,而非如适才那般慌了神色。
青霜暗思,脸色一红,立即对若香姑姑微微一福,正色言道:“姑姑金玉良言,青霜犹如醍醐灌顶受益非常。”
若香淡淡一笑,上前托起青霜手肘,低声言道:“姑娘多礼了,你我二人身份使然,若香哪里受得你如此福拜。只是如今情况甚为特殊,为免他人生疑,方才屈就了姑娘。主子既然如此安排,姑娘日后必能腾达,若香所为只是份内之事,姑娘虽以宫婢身份居于御香坊,但身上担负之责,绝非习此区区技艺。故而,若香会倾尽全力,时时刻刻提点姑娘,还望姑娘不要嫌香若聒噪才是。”
“姑姑何来此言,青霜自幼流落僻壤之地,与大家闺阁之女相较,乃云泥之别。尔今初入宫闱,纵然凡事小心谨慎,却仍有诸多不足之处。有姑姑如此通透之人,时时提点左右,乃青霜之大幸。青霜满心满意皆为感怀之情,岂会心生嫌你聒噪之念。”
青霜如此一番坦诚之言,令若香微微点头,眸露暗赏之色,“姑娘过谦了。姑娘虽然自幼成长于乡村,可姑娘之母却非寻常女子。当年香若尚为一名小小宫婢之时,你母便己是皇后身旁的红人。若无过人的手段,你母亲岂能从此如牢笼的宫闱里,全身而退,姑娘乃其母亲一手抚养成人,自然非寻常女子所给比拟的。”
若香如此言语,青霜心中泛起百般滋味,因李贵妃门下之人,皆视自己母亲为罪大恶极之人,若香同为李贵妃之人,对自己母亲定然并无好感。但此时香若却句句提及当年,青霜心中顿感两颊发烫,一时不知当如何说起,沉默了少许,终于才嚅声开言道:“姑姑,家母并非大恶之人,当年之事,青霜定会全力查证,力求寻出事情真相......”
青霜面泛尴尬之色,若香这才察觉自己无意之言,好似触动了对方敏感的神经,当即坦然一笑道:“姑娘想多了。当年恩怨是非,香若并未参予,虽事后有些了解,却并不同范嬷嬷等人一般想法。想我等入宫为奴,早在迈入宫门那一刻,便再无自由之身,姑娘的母亲同样如此。入宫后的种种举措,皆如提线木偶,一举一动哪里还能由得自己。香若适才之言,并无奚落之意,姑娘不必介怀。”
言毕,见青霜神色稍缓,香若方才想来来者,也不再与之纠结此话题,话锋一转言道:“香若前来,乃是为姑娘上第一堂课。”
青霜颌首不语,只神色淡定的望着香若,轻声言道:“姑姑费心了。”
虽然不知,香若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但青霜却是明白,既然李贵妃安排自己进入御香坊,定是并非仅为暂行居住等待契机,如香若无过人之处,李贵妃岂会放心将自己的交由香若调教。
香若返身走向香案一侧的金漆木雕花椅,端身坐正方才开口言道:“惊惧乃人之天性,适才春若无状之举,惊了姑娘,便是其心中惊惧之感乍出的缘故。但是世人若无心才会无惧,因此纵然心中惊骇万分,人前也不可显露分毫,而反之,若心中无惧,必要时则可处处示弱。姑娘,香若来问你,世间万物,你可有惧怕之物?”
青霜少作沉默,轻声言道:“回姑姑,青霜极惧鼠类......”青霜一想到灰鼠那尖嘴圆眼,探头探脑的模样,便不由得一阵心悸,只感手脚微凉,后颈渗出阵阵寒意。
“嗯,即日起,姑娘便在房里养上一只灰鼠,一日三餐由你来照看,切不可假手于人。”香若神色淡淡的对青霜言语,好似是在吩咐青霜饲养一只宠物在房中一般。
青霜闻言,顿感后脊涌起一阵酥麻,虽然自幼在田间乡野长成,但她却对那尖嘴毛绒之物甚为惊惧,每每逢之皆退避三舍,可今日香若却让自己亲自饲养,心中岂会不惊骇万分。
虽是如此想法,但青霜脑子里电光火石之间,却己经明白了香若之意。若自己连区区灰鼠之惧都不能克服,又何来于挣扎于阴恶深宫的能耐,“是,青霜尽当全力而为。”青霜强作镇定,语调却略微有些发颤。
青霜的神色,香若尽收眼底,嘴角微抿扬起一抹浅浅的笑意,轻声慰言道:“姑娘心中惊惧万分,香若岂会不知,可是香若却必须提醒姑娘,后宫人心险恶,较灰鼠劣畜而言更为盛之。若姑娘能调整心态,无惧心中极恶之物,那香若便恭喜姑娘成功迈出了第一步。”
青霜颌首不言,心中虽有惧意,却深知香若字字有理,相较于人心的可怕,区区灰鼠犹如万一,即然己决定留在深宫涉险而行,自当披荆斩刺迎难而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