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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征发劳役那天,宋元成在铁匠铺子里就丢脸了。
本来不确定铁匠家谁会来服役,就想着等以后自己再想辙找回面子来。谁曾想到,铁匠家居然让瘸子和傻子一起来了。
若是那老汉服役,他宋元成还真的没法,老头服役,绝对是跟马车的活,至于瘸子和傻子······那就有得操作了。
不仅仅是瘸子和傻子来了,还在衙前广场摆了自己一道,宋元成觉得自己若不泡制这对父子,以后都没脸再去洒金街作威作福了。
很好,都不用费心,就这么轻松的让这对父子上套了。
嘿嘿,两个人,二十根,老子就看父子俩怎样完成五里地山路,二十趟的往返。
嘿嘿,关键是,那瘸子根本就没法出工,自己上下山都吃跌,还指望抬圆木?
很显然,这顿水火棍是打定了!
二十杖呀!就是青壮也能打残了,更何况瘸子。宋元成都想象到了,铁匠家应该增加一个瘫子,外加一个瘸子······呵呵。
宋元成很得意,这样的结果也很满意,招呼围过来看热闹的衙役,聚在一起扯闲篇,捎带看着那个傻子坐在山坡边缘发呆。
许央是在发呆,脑子里回忆自己刚才滑坡坡的情形,仔细考量哪一个坡坡合适。
坡度有了,凹槽不太成型,中途有凸出来的石块和土坡,这需要用木棍做一些改变,形成顺畅的滑坡。
一帧一帧的画面闪现,许央回忆着自己滑坡时的山形、树木······
田丰回来了,是从砍伐树木那里返回来的。宋元成没注意到田丰手里带回来的小锯子,只是想着这瘸子是去找县丞告状去了。
见到田丰回来,还是一个人,宋元成彻底放心了:“瘸子,没认县丞当爹呀?没管你是不是?”
“狗日的,这时候了还找县丞编排老子!这瘸子若不是瘸了,绝对是个叛军!”
宋元成转身跟那些衙役同仇敌忾,一阵哄笑,把田丰搞糊涂了。
话很难听,田丰只能忍,还得劝少主也忍了。
“没事,田叔,我怎么觉得这姓宋的戾气很大呀。”
田丰对许央的话无语了,整个事件怎么回事少主你不清楚吗?
许央很是不好意思对上田丰无辜的眼神,耸耸肩,呲牙一笑,表示歉意了。
许央带上那小锯子,又滑坡坡玩去了。
换成田丰呆坐在坡坡边缘发呆······
许央和田丰的操作让宋元成摸不着头脑了,这对父子的行为很是诡异。
认命了?还是发疯了?
“瘸子,祈祷山神呢?哈哈······”
宋元成凑近了看,瘸子真是在发呆。不由的揶揄两句。
田丰对这姓宋的也不爽了:“宋捕快,还没到晌午吧?就是想打板子,宋捕快还是等到后晌,等到天黑了,你也好合情合理不是?”
正如少主所言,这姓宋的似乎戾气很重,怨气也很重。既然少主想到了完成圆木任务的法子,田丰也懒得跟这孙子虚以委蛇了。
话说出来很呛人。
“你······”
“老宋,不差这一时半会儿的。”
宋元成被人劝住了。早知道不跟同僚拉扯了,就这个瘸子,自己随手弄死,随手埋了又怎样?
只是,现在的情况,过了这阵,已经成了随时都会有人在场的状况,有些事做不了了。
宋元成咬咬牙,对着田丰不屑一顾的背影狠狠的瞪一眼,悻悻的离开了。
晌午到了,又过了,那傻子滑下去一直就没有回来,宋元成脸上的笑就多了,看一眼田丰,笑的狰狞劲就加一分。
逃役者死!即便是留下这瘸子,老子也能占着道理弄死他!
不容易呀!秦岭这一片的溪流很小,这山坡又从来没有人做过窜道,没有人利用山势往山下滑过圆木。
许央跟田丰说的轻巧,事实上,做成一条窜道真的不容易。
日头偏西了,虽然只是微微偏了一点,田丰的心却要沉到底了,而宋捕快的心有点飘上天了。各自看着太阳,祈祷着不同的愿望。
当许央从两棵树中间钻出来时,宋捕快和田丰的心情大不同。
“诶,老宋,你那边那一队父子作甚?”
“谁知道呢,爱咋咋吧。反正咱就等着天黑见下面的同僚画押验证。”
山下有守着清点装运圆木者,送下去的圆木会有回执,有下面衙役的画押佐证。铁匠父子就是玩成花,也跟他宋元成无关,只需要看那些画押就成。
看着看着就觉得不对了······
许央撬动第一根圆木,就在地面上滚动,一直滚到他钻出来的空档,就撬动那根圆木,竖直着捅向树丛间。
“铁匠,你敢!哥几个,帮我拿下这对父子······”
宋捕快眼看着那傻子把圆木丢进山坡,这纯粹就是在捣乱,不由的吆喝着相邻的衙役,急匆匆的跑过去要拿下田丰。
“宋捕快,等到天黑拿不到画押你再绑了我父子如何?”
第一根圆木滑下去的线路和速度,让田丰已经完全相信少主的这法子成了,对于宋捕快也就越发不客气了。
有人拉了一把宋捕快:“老宋,不在这一会儿,等等看。”
这事透着邪性。那铁匠跑不掉的,偏偏胸有成竹的表情做不了假。
衙役们都围过来了,看着许央很轻松的滚圆木,然后随意的撬动,圆木就眼看着窜下去了。
总有好事者,也或许是闲得憋闷,居然有衙役沿着窜道滑了一段······也好,许央想,这样似乎省的自己一个聋哑又傻的人解说了。
在许央窜走了一半多的圆木时,那衙役爬上来了:“这玩意儿真管用,就这样轻松的就把圆木送到了山下!”
“哥几个,我跟你们说,圆木滑的那叫一个快,嗖嗖的。我下去后,圆木都在山下并排,就跟故意摆放的一样!”
“铁匠,你可以呀!”
没人注意宋元成青了的脸色,一个个都伸出去头,想看清楚圆木滑下去的过程,让许央撬动圆木都不方便了。
二十根,不到一个时辰,刚才觉得已经西斜的日头,这时候看似乎还是老样子。
而那些下死力抬下去圆木的民夫,还都有剩余的。
都是街坊,都脸熟,看到铁匠家这样轻松的完成任务,傻儿子滑下去带上来画押的凭证,一个个凑在田丰跟前,陪着笑脸。
“都是街坊,窜道随便用。”
田丰很是豪爽。心里不免想看看宋捕快此时会是什么样的表情······
相邻的那些衙役都散了,都想着在自己看守的一队中也拾掇出一条窜道来,孤零零的坐在一边的宋捕快,都忘记了。
夜晚,衙役营地。
衙役们还在议论着铁匠家那什么道,也叙述着自己看守的那些笨人,总是在窜出去圆木时打转,最后不得不钻进树林中再抬出来。
宋元成仿佛忘记了后晌的狼狈,带着笑脸,跟所有的衙役凑在一起,也在扯铁匠家的窜道。
“诸位,咱们这次征发的民夫是不是商贾为主?”
宋元成这突兀的,不怎么契合话题的问题,让衙役们愣了一愣。
“这次的民夫确实有不少商贾,也是以城里人为主。”
“诸位,我老宋有个想法,能让大家发点小财,说出来大家参详参详,看看成不成。”
发财是都想,话题也吸引人,宋元成终于将大家从铁匠家的窜道那里拉出来了。
“目前吧,只有铁匠家的窜道可用,也好用。我就想,诸位要是跟你们看守的那些民夫商量,让他们只需要将圆木抬到铁匠家那边,适当收取一些铜板,应该可以吧?”
“那当然是······”
宋元成这做法,明白人一下就明白了,不明白的左右看看同僚们脸上那意味深长的笑意,也明白了。
“老宋······”
有人想劝,甚至觉得干系挺大,做的太狠。只要开口,身边总有人拉一下。
事是宋元成提出来的,事有变故,那也是他宋元成担着,自己能趁机收点小钱,何乐而不为?
只是,知道宋元成跟铁匠家瓜葛的人,心里多少有些不自在,觉得宋元成有点过了。但这不妨碍他们随众,更不妨碍他们发小财。
许央看到堆放在眼前几百根的圆木有点诧异,搞不明白昨日自己这边只是二十根,一大早刚吃了饭,原本放置自家二十根圆木的地方,居然成了圆木堆,堆的很高。
“铁匠,整个运送圆木的都听说了,你这办法好啊,解了我整个搬运圆木所有人的难题。”
“其他人也试了,窜道做不好,就连往窜道送圆木也做不好,总是打转。”
“大家就合计了一下,都是街坊邻居,乡里乡亲的,有好事大家一起享用是不是?所以,我们也商量了,这不,就把圆木都送过来了。”
“铁匠,你家儿子有力气,你多辛苦!诸位说是不是?”
“好!”
衙役们配合着起哄,相邻虽然心里落忍,可自己是出了钱的,就是有张合嘴的,也没有开口替田丰说话的。
许央懂了。表情虽然还是一副不明所以,呆傻呆傻的,可忍不住看了看得意的宋捕快。
跟这宋捕快的瓜葛,许央一直没有当回事,这不是什么怨恨,更谈不上有仇。即便是宋捕快有些针对,许央也认为是当初在铺子里丢了脸,理解他找回来的心思。
就是昨日姓宋的挖坑,让他一个聋哑呆傻跟田丰一个瘸子,领两个人的圆木运送任务,许央也认了。
忍一时,做了窜道。就是宋捕快拿这个去请功,许央也准备认了。
只是,许央真的没想到这宋捕快可以把事做到这地步······
自己还是心太软。
“宋捕快,这是什么意思?”
田丰声调有些高了。
“没什么意思,就是觉得铁匠是能人,多干点。”
宋捕快说的得意,还左右看,看看自己拉拢起来的所有人,不仅是衙役,还有那些可以偷懒的民夫。
“你······”
这时候轮到田丰憋屈了。
田丰不傻,见那些民夫和衙役的表情,很容易就窥透了其中道道。
这就是故意为难,甚至说明知道这事不可为,都还是凑过来看热闹,架秧子起哄。
许央能听见,也就是说,少主已经知道了,却表现的异常镇定,让田丰也迷惑了。
“少主,怎样办?”
“还能咋办?还能打出去不成?十天半月的营生而已······”
田丰跟许央嘀咕,离开所有人,也在所有人的注视中。
“可这是几百根圆木呀!”
“没多大难度。只是这姓宋的有点过了。”
没多大难度?田丰被少主的话搞懵了。至于那姓宋的,不说也罢,关键还是如何在不形成争端的情况下,还得把这几百根的圆木利用窜道送下山。
许央移了一下,让自己整个人都躲在田丰身后,避开所有人的视线,蹲下在地上随意的画了几笔。
两边交叉,中间平行的几条线。
“能成?”
田丰又觉得自己食言了。
田丰铁青着脸,许央还是那副呆萌的傻样,对上宋元成得意的笑,在一群民夫和衙役的视线中流转。
许央又开始动了,左右两侧交叉放了两根圆木,分别卡在两侧的两棵树上,许央还有藤条绑了一下。
中间并排放了两根圆木······
坡度是现成的。
当许央摆好阵势,从那堆圆木到窜道口,就形成了一个两边拦着,中间滑溜的滑道。
许央爬上堆放圆木的顶部,随便坐下,轻轻的踹了一脚,一根圆木滚落,在被两侧的交叉圆木挡一下以后,在中间并排的两根圆木上停了一下,便缓缓的顺着坡度滑动,一直滑到窜道口,都不用再撬动,就这样特自然的进入滑到······
这一番操作所有人都看清了,一阵沉寂,突然就有人高喝一声:“好!”
随即,不管是衙役还是民夫,顿时都欢呼起来。
有人开始爬上圆木堆上,欢快的往下扒拉圆木,有人走到窜道口,看管着每一根圆木经过,还有人自觉地顺着窜道滑下山坡,沿途查看窜道的情况。
就是那些衙役,也看着一根根顺畅滑下去的圆木抚掌相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