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第一

柒慧子 / 著投票加入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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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男孩端药走来,林枫眼前的幻影,伴着饶有韵律的点踏声,与男孩的轮廓重合。江珂逆着光,光影打在碎发上,眼色辨不明,只有细长略翘的睫毛,与稍长的发交叉,眸子透着灵光。

    “姐,先吃点药吧。”江珂音色发干,还夹带着一丝倦意。林枫胡乱扎起高马尾,下床踏鞋,随手从衣架上取下一件黑色牛仔开衫穿上,接过江珂递来的药后,拣了两粒就水吞下。残水顺着咽颔,滴入衣襟,林枫一放杯子,便举着手背在嘴角一拭,看向江珂,两道视线正巧撞上。

    “珂珂,你怎么来了?”林枫一身职场黑白,昨天一整天晕乎乎的,只依稀记得今天还是周五。接着,她又扫了两眼天色,点开手机看了时间,7点有余,然后就在心里计算着今天江珂的行程。

    顿声后又接着说,“今天上午你不是还有两节课吗?我吃点药就行,不用担心我。”

    “没事,这门我已经考过了,可以不用继续去了。”江珂拿回玻璃杯,顺势收回目光,耳旁回响的却林枫喊“语凌”的音节。他的指尖不自觉捏紧,又随即想起什么,换了口气,杯子这才有所放松。

    “珂珂,我今天还有点工作没做完,你要是没课的话就先在家休息,我等会儿去上班。”不过一句话的功夫,她就又从冰箱里翻出之前准备的三明治和牛奶,打包一份又递了一份给江珂。

    “早餐不用做了,我之前还准备的有……”话音未落,她就已经洗漱完成,随着门锁含扣声,客厅里只剩捏着杯子的江珂。他看着林枫顺手收拾好了的药片,唏声敛气,趿着拖鞋,走向洗碗池。江珂打开水龙头,透明冰冷的水顿时喷涌而出,从杯口顺着侧沿卷洗着杯底,再反向洒出。二者在碰撞中发出咕咚声,蛮横地叫嚣,撕扯着,压磨着。江珂就像置身海底,汹涌波涛冲刷压迫着他的内腔。“语凌?”“语凌?”,半哑的细声,随杂披落的黑发,一闭眼,他满脑子就都是刚才复刻的几帧,无限次循环回拨,就像密密麻麻的细蚁,嘶磨着他的骨髓。

    江珂暴力地甩出杯子,杯身与池沿磕碰划出一道痕,又碎落一地。“凭什么?凭什么!凭……什么啊……”是玻璃片溅落时弹飞的碎渣,在他小腿腹划出一道口子。鲜血溅出,丝丝血痕粘在地上的碎片,在穿窗刺眼的光下,波光粼粼,交相辉映。

    江珂走向她的卧房拿起那个背扣着的相框,细细打量着。里面放着的那是一张林语凌在冲过终点线、夹着红飘带,奔来与林枫敞怀一抱的照片。不知道是谁抓拍的,一束光正打在她俩身上,连同她的笑,这张照片都染了火红的色。江珂眯眼,看着那个黑发扬起的男孩,嘀咕道“真是刺眼。”

    ……

    还是林语凌九岁那年,彩色的气球满天,台前有小主持人在报幕,这是希芸小学的校运会。姐弟俩不过相差一岁,姐姐林枫在四年级,而林语凌在三年级。林语凌虽是三年级,却总能在各个竞赛中拿奖,不高不低地在一二等里占据一个位置,时不时就被送上主席台,再加上各个老师的宣扬,那张小冷脸、标志性眼角的泪痣还是在全校混了个脸熟。

    而四年级的林枫则相反,她时刻带着笑,普通话标准,妥妥也是一枚小学霸。还有甜净的长相加持,早在几个学期前就顺利成为少先队员中队长,并能在学校各大活动中担任小主持人。这天也是那亮色的小裙子,惹红了整个操场。林枫稚气未脱的甜美声音,借话筒填满了彩色的校园。

    “男子800米赛跑开始检票,请参赛人员于检票处检票。”

    “男子800米赛跑开始检票,请参赛人员于检票处检票。”

    刚报完幕,林枫就把急匆匆把话筒塞给另一个小主持人,带了瓶水,就向操场跑去,半回头道“李语璨,我们之前说好了的,帮我替一会儿,我弟开始比赛了,回头请你吃冰棍!”紫衣女孩愣神片刻,捧稳话筒,对着背影一顿猛点头。

    林枫跑得不快,小黑皮鞋踩在地上,只踏起一点微风。骄阳似火,田径场被热光烤着,她转了个弯,绕过检票处,跑向赛道一侧。她站稳、定住,水放在地上,两手膝盖半蹲着,几滴晶莹的汗珠滴落,大口喘着气,心想着“还好赶到了”。没等她缓冲一会儿,校园广播就又开始播音:

    “请裁判员带领男子三年级800米选手入场,裁判员请就位。”

    “请裁判员带领男子三年级800米选手入场,裁判员请就位。”

    林枫一听,便拿起水又开始跑。远远望见一行男生被领着过来,她跑几步一小跳,在大操场的绿草地块,红裙打眼。林枫一人一人看过去,林语凌是17号,照例,他应该排在裁判员后17位。终于,一个自带生人勿近气场的男孩,挂着松垮的黑白号码服,和林枫目光对上。男孩右手戴着黑色护腕,正活动关节,骨骼分明。右脚鞋尖点地转了一圈,活动脖子,一瞥眼就看见眉眼间带笑的女孩正招着手,冲他喊到:

    “林语凌,我在终点等你。”

    男孩嘴角一扬,唇瓣一动,林枫没看懂他说了什么,却真切地感受到了他的喜悦。

    血脉偾张着,枪响一声,滔天的呐喊声便扑来,林枫声音不算小,但还是一下子就被淹没了。林语凌的体育本不是他的强项,被体育委员半蒙半骗的报了名。在第一圈前半截时,他仅仅保持在中前的位置。三步一呼吸,五步两换气。林稳着节奏,目视前方,死盯着最前面的号码牌。直到第一圈末,林语凌才陆陆续续超过几个人卡在第三的位置。

    “那不是6班林语凌吗?他体育也这么好吗?”一女生叹道,“他是我们班的!快看17号那个男孩子!”另一个女生也兴奋喊道。

    “啊啊啊,他开始冲刺了!”女孩子的心跳被放大,紧张的神情还牵连着座位旁边几个女生,一个女生跳起“超到第二号位了!”“走走走,我们去终点看看!”

    几个女生拉扯着,向终点围去。女孩们推搡着,吵闹着。裁判员扯出一条红色终点带,所有人都在等待。林枫无暇顾及耀眼的烈阳,也无心聆听树梢的蝉鸣。她的时间停住了,只有林语凌向她跑来。男孩眉眼一抬,打湿了的睫毛颤动,脚步被放慢,连带着终点打卷的红带,扑向站在最前面的飘裙女孩。哨声、欢呼声,猛然把林枫的定住时间推向前。一束阳光穿过人群的缝隙,直直打在他的号码衣上,男孩倚靠在女孩的肩侧,热气吐出,像是兑现诺言般的一笑。

    “辛苦你了,”林枫在他的耳尖低语,字节落进男孩的耳朵里“祝贺你拿了第一。”

    “今天的阳光真是刺眼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