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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月份，云边镇花开得最灿烂，王莺莺去了趟县城，是镇上护士让她去的，反正不远，十几公里，搭个公交车就到。
第一人民医院门口，主任一直把老太太送出来。王莺莺手中拿着CT袋子和病历本，听他压低着声音说：“放化疗的意义不大，你回去跟家属商量下，如果需要，我给你安排。我的意见是……”主任叹口气，继续叮嘱，“你可以考虑中医疗法，不能完全放弃。”
王莺莺回过神，对医生笑笑：“哎，好的，谢谢主任。”
后来他说什么，王莺莺有些听不清，脚步好像踩在棉花上，虚虚的不受力。
“早点跟家属商量。”
王莺莺点点头。
“肿瘤边缘不清，切片验出来情况不好，恶性，这个你能不能理解？”
“肝癌晚期了，你指标太低，这个一项项说明给你听。”
“不好手术，转移太快。那不是湿疹，是癌细胞。”
“家属来吗？”
脑海里回放医生说的内容，每个字都清晰，意思却搞不明白，其中夹杂自己的一句询问：“医生，我还有多久？”
她记得主任沉默一下，说：“半年总有的。”
坐公交车回镇上，王莺莺望着车窗外，油菜花和麦田波浪起伏。她心想，小卖部的存货，拿出来擦擦灰摆上。以前干脆面总留一箱给外孙，他饭不好好吃，啃起干脆面跟大田鼠一样，上完高中，他渐渐就不爱吃了。现在促销全送掉，回来看他气不气。
想到这里，老太太笑了笑，眼睛有点涩。
她决定谁都不通知，如果刘十三知道她生病，恐怕要哭昏过去，他这个哭包，做起事绵绵软软，让他做决定，还不如自己来。
之前额头痒，以为虫子咬的，涂药膏不管用。镇上的护士见到，跟她说：“阿婆，你这边溃烂了呀，赶紧去大医院看看，不要搞成皮肤病哦。”
她半夜痒醒，一挠，手指沾了小片碎皮。想想不对，起早去医院。皮肤科的医生居然让她拍个片子，王莺莺以为医院坑钱，老大不乐意。
片子拍出来，医生说：“你重新挂个号，去肿瘤科。”
当时莫名其妙，接着医生们轮流问诊，主任都来了，问她，有没有浑身乏力？有没有低烧？抽个血验一下吧。
折腾两天，给了最坏的结果。
球球放学回家，“太婆，太婆，我回来了。”她一连喊了两声没人答应。
“咦，太婆该不会去县城进货了？拖拉机也不在院子里。”球球暗自嘀咕道。
“病例，还有CT报告，上面的名字是王莺莺，疑似MT（待查）？”
球球瞪大眼睛，接而拿起CT报告眼泪啪嗒啪嗒的流，她已经小学六年级，小姑娘什么都懂。
罗校长看见球球手里拿张纸正以奥运会冠军的速度向办公室跑去，她疑狐道：“这孩子什么情况，”
刘十三正在牛大田家里帮忙布置结婚的房间，接到程霜的电话就立即先赶到学校。
三个人一起回到小卖部，王莺莺正在炒菜，看见外婆的背影佝偻的比以往更往一些，刘十七已经快憋不住了，胸口一阵心酸。
王莺莺回过头看见三个人回来了，她超出常理地温和，白发扎了个髻，一丝不苟，连皱纹都露着笑意。
“我炖了东瓜排骨汤，空心菜炒完咱们马上吃饭。”
“王莺莺，你不够意思，你为什么要瞒着我们，外婆你要永远陪着我们。”
刘十三说完已经控制不了，哭的捶胸顿足。
王莺莺手脚飞快，片刻间摆完盘子碟子。最后一锅汤上桌，王莺莺才脱下围裙，斜眼看着刘十三又跟程霜说：“大惊小怪，程霜快叫球球吃饭，外婆没事，医生说可能是个小血管瘤。”
球球泪眼模糊地上前环抱王莺莺，眼泪一串串砸落在地，咧着嘴哭着说：“呜呜呜呜，太婆，球球不要你生病？”
王莺莺眼泪唰地掉下来，止都止不住，跌跌撞撞站不稳，抱着球球，不停摸她脑袋，像刘十三小时候一样哄：“不哭不哭，太婆不死，你爸妈还没结婚呢。”
程霜赶忙扶她缓缓往后靠，王莺莺摇头，喘息坐下。
她干瘦的手，抖着去抓程霜的手，说：“小霜，外婆看着你一天天好起来好高兴，我去找罗老师聊过天，我们一致想你和十三尽快结婚。”
程霜她外婆的手贴着胸口放，用尽全力贴着，似乎要用她的身体去保护什么，说：“别怕，外婆，别怕，你这么好的人，老天爷心里有数的，不会那么早收你的。”
程霜眼泪哗地下来了。
她笑着说：“外婆，杨主任医术高明，在他那里很多病人得到医治，医生都说现在这些病国家已经列入慢性疾病，你也可以的。”
王莺莺一只手握着她，另一只手去替她擦眼泪：“外婆也这么老了不成了，咱不花那冤枉钱，外婆留了钱给他，你们跟球球好好活着外婆就心满意足，哪天我走的也安心。”
程霜眼泪吧嗒吧嗒，王莺莺把她的手贴上自己的脸，程霜发现手心也是湿漉漉的，外婆也哭了，那个耀武扬威的王莺莺哭了。
程霜抱住她，怀里的身体又轻又瘦，她哽咽着说：“外婆，你没事的，我们都能活很久的……”
王莺莺笑了：“知道了，傻孩子，那，外婆就不说谢谢你了。”
在程霜的怀里，老太太轻柔地说：“因为啊，一家人。”
一家人很快吃了些东西后，程霜找了外婆的换洗衣服，洗脸刷牙，还有一些住医院必备的东西，刘十三从微信上用滴滴打车软件叫了快车，一家立即动身前往上海复旦大学附属肿瘤医院，电话里，介入科杨主任交代说到了马上联系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