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封氏没有出声,表明她是知道的。
“珠珠猜想,当初阿娘备下两份清单,或许是想着将其中一部分送给祖母,希望祖母在有生之年,能一直护着珠珠。”
封氏叹口气,“如月是个了不得的女子!这辈子唯一最错的事情,就是选择嫁入安康伯府,嫁给了你爹!”
她复杂地看了一眼陆心颜,“可好像又是她最正确的选择!若不是如此,便没了你…哎,祖母也不知道如何说了!总之,如月的心思祖母清楚,在将你嫁过来之前,她跟祖母提过,祖母拒绝了,祖母本就欠你外祖母一条命,怎可再收如月的银子?只是不知道,如月还是这么做了,祖母更没想到,她居然不声不响挣下了这吓死人的产业…珠珠,以前祖母为了侯府的未来,对你的嫁妆动过心,不过上次祖母跟你说的话,也是真心诚意的!有些福气,侯府受不起,比如你的嫁妆,比如你!以前受不起,现在就更受不起!成儿一家因为家里过得清贫,学识有限,过多的身外之物,对他们来说,是祸不是福!祖母只希望将来侯府中人有难时,你能帮上一把,这就够了,其他的,他们有本事就自己挣,没本事,就守着侯府吃老本!”
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陆心颜收回锦盒,心里却想着以后有机会慢慢还给元成一家,“知道了,祖母,珠珠听您的。”
“珠珠,回去安康伯府,一切小心!侯府里有冯姨娘有大媳妇有连氏,伯府里,这样的人更多,你自己要多加留意!”
“谢祖母提醒,珠珠会保护好自己的!”
掠月躺在床上哭了一阵,哭累了睡了一阵,睡醒后打来水,将脸洗干净,又敷了眼睛好一会,才将红肿消了大半。
她将水倒掉,脸盆放回原位,出去对梳云道:“梳云,我出去一会。”
梳云正抱着一堆衣裳,看不到脚下的路,磕磕碰碰的,见到掠月忙道:“掠月,先帮我将衣裳放到小姐房间去。”
哪知掠月好像没听到似的,径直从她身边走过去,等梳云反应过来时,掠月已经到了石榴院出口了。
“掠月今天怎么怪怪的?”梳云自言自语地道了一句,转头就将此时忘了。
掠月一路走到沚兰院,门口的丫鬟报了宫羽,掠月很快就进去了。
“是陆心颜让你来的吗?”宫羽面无表情道。
她逼不得已接受现实,愿意嫁给二皇子为贵妾,不代表她对陆心颜所做的一切心存感激,反而觉得是陆心颜断了她最后的退路。
“不是,是奴婢有事要见二小姐。”掠月道。
宫羽仔细看了看掠月,惊觉这个柔弱的丫鬟,浑身竟然绽放出一种男人无法抗拒的娇弱之美,那双盈盈秋水一望过来,像小兔子一般羞怯,无需刻意勾引,已勾走了所有人的魂。
宫羽嫉妒不已,冷笑一声,“怎么,不甘心当丫鬟了?想借着我攀高枝?就凭你是陆心颜身边的人,我告诉你,做梦!”
掠月盈盈一笑,清丽面容在那一刻绝美到惊艳,“若二小姐以后需要奴婢,请随时来找奴婢,奴婢愿意成为二小姐固宠的工具,绝无二心。”
她说完,优雅万分地行了个礼,离去了。
那背影,优美又绝决。
宫羽咬着牙冷笑几声,将掠月所说之话,完全抛在脑后。
——
十八一早,陆心颜告别封氏宫锦,坐上马车前往安康伯府。
封氏和宫锦站在大门处,看着蓝天白云下,那十几辆华丽的红盖马车,迎着金色朝阳,踏着洒满晨光的青石板,越行越远,直到变成一团朦胧的光,消失不见。
两人默默地看了一会后,宫锦道:“回去吧,阿娘,以珠珠的能力,定不会被安康伯府的人欺负的。”
封氏嗯了一声,她不担心陆心颜被欺负,只是可惜这样独一无二的女子,她广平侯府终是无缘了。
厚重的朱红大门关上,与外面隔绝成两个世界。
摇摇晃晃的马车内,陆心颜手中握着一封信,是出门前田叔给她的,“小姐,黎先生来信,秦南秦北甘山等产粮大省,咱们名下的粮铺,暗中想收购之人还在继续加价,黎先生担心若再不理会对方,对方会在明面上使手段,毁了粮铺的名声,您怎么看?”
“给黎先生回信,在现在对方开的条件基础上,提高一成,对方要多少间粮铺,卖多少间粮铺,只要他啃得下!”陆心颜眸光里露出兴味的光芒,身体里的血液蠢蠢欲动:战争就要开始了!
初二晚上萧逸宸与她分析完朝堂局势后,陆心颜立马制定了反收购计划,让黎先生着手进行。
七天后反收购计划完后没几天,也就是在江氏去世的第二天,对方果然按捺不住,开始频繁接触她手下的粮铺,威胁利诱想强行收购,陆心颜让黎先生晾了他们几天,直到今天快要逼近最方的底线时,才给出最后明确的答复。
“是,小姐!”坐在马车前头的田叔正在发楞中,直到驾车的子言撞了他一下,他才反应过来回道。
他只负责传信,对于陆心颜与黎先生合谋的具体计划并不清楚,虽然心中疑惑,还是应下了。
田叔想到另一事,心里隐隐惆怅,方才也是因为此事发楞。
离开前,他见掠月正帮忙往马车上搬行李,心中一热,走上去接过掠月手中的行李,“掠月,你休息一会,我帮你。”
掠月抢过来,垂着头,“不用了,田公子,活不重,掠月应付得来。”
田叔一怔,掠月语气同往常一般,却分明同前些日子不同了。
“田公子,这女人每月总有几天心情不好脾气不好,您别放在心上。”梳云笑嘻嘻打圆场。
田叔虽然没成婚,但岁数摆在那,大约也是懂些女人之事的,被梳云一说,面上一红,支吾道:“我还有事,先走了。”
梳云看着田叔落荒而逃的样子,瞪了一眼掠月,“你这丫头,先前我怕你心里有坎,不肯接受田公子,如今倒好了,仗着田公子心里有你,居然给田公子脸色看了!真让我不知道说你什么好!”
掠月扯开嘴角笑了笑,对梳云的指责充耳不闻,“梳云,还有要搬的东西吗?”
“你呀你,怎么这两天怪怪的。”梳云白了她一眼,随手一指,“那边还有一些轻的。”…
马车走出几里路后,忽然有人拦住陆心颜的马车,不一会,驾车的子言隔着马车帘子道:“小姐,有人送来一只黑猫和一封信。”
子言、君无,是田叔从搜罗来的人才里,挑选出的两名会功夫的男子。子言二十左右,因为祖上有罪,无法进入仕途,听人说田叔在招人,待遇不错,便来了,君无三十出头,是青桐师傅介绍来的游侠,冷淡,不苟言笑。
还有两个丫鬟,夏知、星罗,也是田叔从一众人中挑出来的佼佼者,年岁都在十七左右,识字懂功夫,略懂药理。
青桐奇道:“谁会送只黑猫来?好奇怪!”
陆心颜立马就想到了萧逸宸身上,他说他买了只黑猫,取了个名字,叫小猪,猪肉的猪…
陆心颜后牙槽一疼,“拿进来。”
马车帘子掀开,黑猫跳上来,像会认人似的,直接跳到陆心颜的膝盖上,湖水蓝的眸子看着她,冲着她讨好地喵呜两声后,优雅地躺在她的膝盖上。
不止陆心颜目瞪口呆,青桐白芷小荷也看傻了眼。
“小姐,这猫怎么好像认识你似的?”小荷好奇道。
她伸手想摸摸黑猫的毛,黑猫猛的一抬头,目露凶光,小荷吓得将手缩回去后,黑猫才缓缓睡回去。
“小姐,它好凶。”小荷撅着嘴,不高兴,跟她抢小姐,还给她脸色看,哼!
陆心颜展开信,是齐飞写来的,大致内容是说,黑猫认主,少爷走了之后,黑猫不吃不喝,瘦了好多,因为少爷看得极重,怕回来之后被责罚,请陆大小姐帮忙照顾到少爷回来。
陆心颜无语地看着膝头的黑猫,一身皮毛油光滑亮,完全看不出因为思念主子,有不吃不喝的痕迹。
再说了,如果黑猫真的不吃不喝,她就有本事让它吃喝了?她又不是它的啥?
陆心颜伸手摸向黑猫,刚刚对着小荷龇牙咧嘴的黑猫,在她的手下居然异常温顺。
小荷看得嫉妒不已,不知道是嫉妒黑猫还是嫉妒陆心颜。
潜伏在附近的齐飞,见黑猫主子没被扔出来,也没听到马车里响起什么声音,不由暗暗松口气,看来一切顺利。
他心里本来担心那只傲娇到极点的黑猫,会对陆心颜不客气,哪知人家比他识时务多了,一上马车就主动投诚。
马车悠悠晃晃地到了安康伯府。
安康伯府虽爵位上比广平侯府低了一头,却因为陆心颜的娘有钱,嫁过来够没多久,将隔壁宅子买下打通,又重新装修一番,整个府邸不只比广平侯府大了许多,亦贵气许多,白墙黛瓦,斗拱飞檐,若不知晓的外地人见了,还以为是哪个王公贵族的府邸。
不过京中大部分人,对于安康伯府是有些不耻的,原因无他,靠女人支撑起来的富贵,还弄得这般张扬,不眼红你,眼红谁?
安康伯府厚重的朱漆大门,此刻正紧紧关着,似乎根本不知道自家大小姐和离回来的事情。
子言上前敲了好半天门,才有个声音不耐烦地问了一声,“谁啊?”
子言好脾气地道:“这位大叔,大小姐回来了,麻烦您开开门。”
旁边的小侧门打开,一个四十多的小个子男人走出来,轻视地将子言上下打量,“一个被夫家休回来的小姐,不配走正门,后门在那边。”
他说完就要关上门,子言连忙笑着伸手挡住,“这位大叔,请通融一下!小姐毕竟是嫡出的大小姐,走后门太不像样了,而且小姐是光明正大地和离回来,不是被休回家!走大门,合规矩!”
“别府规矩小的不懂,但这伯府有伯府的规矩!”门房骄傲地翻个白眼,又觑了子言一眼,“不过,规矩是死的,人是活的。”
他状似无意地伸出一只手,竟是一副讨银子的模样!
什么狗屁规矩,原来不过是想趁机讹诈!子言冷笑一声,不过他刚来,不懂陆心颜的脾性,不敢自作主张,回去报告了陆心颜。
不一会,青桐从马车上怒气冲冲地跳下来。
门房以为是来送银子的,心中一喜,高傲地伸出手,打算看银子数量再决定要不要爽快地开门。
哪知手一伸出,手臂咔嚓一声,门房还没来得及反应,剧痛已传遍全身。
“啊!”一声惨叫,连伯府内院深处都听到了!
一间精致的屋子里,古色古香,摆满不少珍稀古玩。
老夫人高氏喝茶的手顿了顿,“阿宁,可曾听到有声音?”
小高氏阿宁,安康伯府现任伯夫人,高氏的侄女,笑道:“姑母,兴许是那个贱丫头回来,东西多,闹的动静有些大!”
高氏嗯了一声,尖酸刻薄的脸上因为太瘦,整个脸皮都往下掉,又常年不苟言笑,若是晚上见了,着实有几分瘆的慌!
不过高氏浑然不觉自己有何不妥,在她心中,身居高位者,就该不苟言笑,让人看不出深浅,这样才能震慑旁人!
“阿宁,跟你说过多少次了,不要轻易笑,有失体统和威严!”高氏不满地看了这个侄女兼儿媳妇一眼,若不是这双重关系,她才不会提点她,任她被下人们看轻便是了,好比之前那个林如月!
高氏一想到林如月,心里就堵得慌。
小高氏不知道高氏的思绪已转到她的前任身上去了,以为高氏是对自己言行不满,遂扯开嘴角,又迅速放下,淡淡应了一声,“是,姑母。”
高氏见她如此听话受教,这心里的郁气才散了些,她并不知道,此时小高氏正在心里冲她翻着白眼,暗笑她的装模作样。
“岭儿到了吗?到了就让门房那边消停点,让那个不知廉耻的东西进来。”高氏眼皮子掀了掀,“接下来的事情才是正事。”
“知道了,姑母。”
青桐直接扭断了门房的手臂,将他往旁边一扔,厉眼一扫,府里其他本来跟着来讨赏的小厮们,头皮一麻,忙不迭打开大门。
“小姐,可以进去了。”青桐拍拍手,走到马车边上。
白芷小荷先后从车上下来,躲在一旁的小厮,见到两人一个淡雅出尘,一个娇俏可爱,纷纷咽了咽口水。
这大小姐身边的丫鬟可真好看啊!若是能得到大小姐赏识,许了其中一个给他们…不少小厮们打起了主意。
紧接着,一双纤白玉手掀开车帘,下来一位风华绝代的女子,让伯府所有人呼吸一滞。
安康伯府在京中并不出众,但安康伯府里的公子小姐们,全都在京城排得上名号,男的俊女的俏,虽然大多脑子不好使,被京中不少人暗下嘲笑草包美人,但能得个美人称呼,说明其容颜绝非平常,特别是二小姐陆心婉和三小姐陆心晗,被称为陆氏双姝,京城双绝,天上仙女下凡尘,被不少纨绔子弟追捧。
而眼前下来的女子,有着与安康伯府中人相似的绝美容颜不说,关键是那气度,眉间的张扬,唇边的浅笑,眼里的光芒,像颗洗干净后闪闪发光的珍珠,竟生生将府中一众主子衬成了鱼目。
伯府小厮们倒抽一口气,没想到那广平侯府那么养人,大小姐去了不过三年,回来竟是脱胎换骨,由庸脂俗粉变成了天上仙子。
等梳云掠月、夏知星罗四个丫鬟从另一辆马车上下来后,小厮们挤破头献殷勤,“大小姐,里面请,各位姐姐们,里面请。”
还有些主动的,要帮四女拿行李,不过当青桐眼光轻飘飘一瞟过去时,小厮们腿肚子一打颤,立马歇了菜,个个愁眉苦脸,怎么忘了有这个母老虎?
陆心颜跨进大门,彩蓝柱子组成的抄手游廊,雕着莲花木雕的垂花门…
里面的布局陈设熟悉又陌生,熟悉的,是原主的记忆,陌生的,是严格来说,自己是第一次来伯府。
她定定站在那里,任原主的情绪,在她的身体里苏醒。
以前在广平侯府的时候,她曾试着调动记忆,回想关于安康伯府的一切,奇怪的是,她能想起曾经的一切,但那一切对她来说,却像水月镜花不真实,没有半点感觉,就像有人将她的感觉从她的身体里抽离了似的。
当现在脚踩在安康伯府的土地上,见到原主熟悉的景致时,那种感觉复苏了。
安康伯府最早是安康侯府,是同第一代天武皇帝打天下的功臣之一。第一代的安康侯虽出身低微,确实是个英雄人物,相貌俊美,风流豪迈,横刀立马驰骋沙场,是无数女子心中的英雄人物,多少高门小姐愿意下嫁,可惜他是个大孝子,听从母亲的安排娶了自己见识不高的表妹,生养了一窝空有美貌的废物,连他的十分之一都没有!
第一代安康侯深感当家女主人的重要性,尽力替自己儿子挑选性情出众的女子,虽然多少挽回了些后代智商,但安康侯的风姿还是如断线的风筝再也回不来了。
因为几代安康侯都是吃老本没有建树,三代后被降为安康伯,现一任安康伯是伯爷第三代,若再没有贡献,安康伯世子将来袭爵,将会变成安康子爵。
安康侯即陆心颜的父亲陆丛远,正六品太仆寺寺丞,现在一妻三妾通房数人,连陆心颜在内,共有三男四女,最大的长子陆子仪已经十八,次子陆子礼十四,却至今没有定下世子。
原因是长子陆子仪是小高氏与陆丛远在婚前所生,为了欺骗陆心颜阿娘林如月嫁进安康伯府,一直没有公开,等林如月嫁进伯府,怀了陆心颜后,陆丛远声称陆子仪是以前一故友遗孤,将他收为义子。
后来小高氏扶正,因为一开始对外公布是义子,无法为其正名为嫡长子,故无法请封世子。
次子陆子礼十四,是朱姨娘所出,小高氏不愿意将世子的名号让给陆子礼,当初她同意陆子仪以义子的身份进入侯府,仰仗的是凭她与陆丛远的感情,以后定能再生下儿子,哪知生完二小姐陆心婉后两年,为了和新进来的姨娘争宠,不顾怀着身孕伺候陆丛远,导致腹中胎儿流掉,自己也大出血差点没命,自此无法再生育。
林如月还在世的时候,小高氏与朱姨娘因为身份,不敢明着争夺世子之位,三年前林如月去世后,两人开始明争暗夺,一个占着名份,一个占着明理,互不相让,因此到现在也没定下世子人选。
小高氏是在林如月怀孕六个月的时候进的门,进门之后便在林如月面前各种趾高气昂,暗示陆丛远与自己是真爱,娶林如月不过是看中她的嫁妆,否则一个商家之女怎可嫁入京城三品伯府?
林如月心里如何想不得而知,只知道一个月后,伯府很快进了一个貌美的朱姨娘,便是后来二少爷陆子礼的生母,很得陆丛远喜爱,小高氏气得不行,便求了高氏,要来她身边的一个貌美丫鬟邀宠,就是三姐陆心晗的生母刘姨娘。
安康伯府因为落败娶了林如月,用她的银子将安康伯府打造一新,重新过上光鲜亮丽的生活,却又打心底瞧不起甚至厌恶她商女的出身。
高氏和小高氏合伙欺负林如月,什么故意装病让林如月不分昼夜伺疾,立上无数规矩,陷害她暗害府中子嗣,数不胜数,动不动让林如月罚跪佛堂,三寒天因为一点小事让她跪在雪地上,三九天则让她在太阳底下暴晒,导致林如月年纪轻轻一身病根,甚至因此流掉一个成型男胎,身心受到重创,也是她刚刚三十便撒手人寰的主要原因。
而比陆心颜小一岁的陆心婉与陆心晗,还有二房的陆心芸,则合着伙欺负她,五岁的时候,差点将她推入池塘淹死,再大些后更是在小高氏的怂恿下,逮着机会便狠狠欺负陆心颜,因此后来林如月将陆心颜紧紧拘起来,不让她与外人过多接触。
陆丛远对此大多不闻不问,除了有一次陆心婉三人,将陆心颜关在柴房差点烧死,陆丛远发过一次脾气外,其他任何时候,陆丛远对陆心颜都是置若罔闻,仿佛没有她这个女儿似的。
林如月为了女儿忍辱负重,即使病重吐血依然殚精竭虑的为陆心颜攒下巨额嫁妆,因为怕安康伯府在她死后对陆心颜不利,临死前将她托付给了封氏。
高氏气恼林如月釜底抽薪,将自己的嫁妆不动声色全部给了陆心颜,广平侯府她又惹不起,故在陆心颜嫁过去后,除了逢年过节象征性地送点礼,几乎是断了往来。
陆心颜对过去的这些事情知道的并不全面,大部分是离开前封氏告诉她,再加上原来的记忆,两相结合推出来的。
她眼底闪过嘲笑,唇角浅浅勾起,既然她接收了人家的身体,占了人家的身份,就为这对苦命的母女,讨点公道吧。
陆心颜正要抬脚走向自己曾经的院子时,有个五十左右的嬷嬷走过来,头发梳得一丝不苟,身上青绿色的衣裙连点褶子也没有。
这是高氏,也就是原主真正的祖母高氏身边的贴身嬷嬷,车嬷嬷,同高氏一样,最喜用规矩来压人,以前的陆心颜没少被她训过。
“大小姐。”车嬷嬷恭敬地行了个礼,“老夫人请您去一趟安康院。”
安康伯府的封号是安康伯,高氏掌家后,便将自己的院子改名为安康院。
陆心颜清了清嗓子,“祖…祖母找我何事?可否容我先将行李放下?”
对于高氏,陆心颜实在不愿唤其为祖母,感觉侮辱了祖母这个词。
“大小姐,奴婢只是奉命行事。”车嬷嬷面无表情道。
“寻车嬷嬷请带路。”陆心颜道,转头吩咐白芷等人,“你们先在这等着,青桐,你随我一起去。”
安康伯府视野开阔,假山峻石亭台楼阁,都有大气疏朗之感,不过细看之下,细节处却有些粗糙。
比如七彩的琉璃瓦上,会有些光亮度明显差了一大截的,朱红圆柱上,有些红漆很不均匀,估计是脱落后随手油上去的,伯府里的鲜花品种也少,大多是些当季常见的寻常品种,偶尔经过的僻静处,隐约能见到蜘蛛网,一派斑驳陈旧的苍凉感。
看来这伯府,自从她娘去世她带着嫁妆离开后,果真已经是金玉其外,败絮其中,只剩个壳子来摆摆架子了。
“老夫人,大小姐来了。”车嬷嬷道。
安康院里比别处精致许多,看来高氏好面子的性子还是没改。
“让她进来。”故作威严的声音里,掩饰不了深藏在心底的厌恶。
陆心颜轻勾唇角,高氏不喜欢她娘不喜欢她,但又很喜欢她娘的银子,若是喜欢她娘的银子对她娘和她好些那也罢了,但高氏偏不,一边将厌恶明显地摆在脸上,一边厚颜无耻地伸手向她娘要银子,还要得一脸的理所当然!
以前她娘为了她,一直忍着,现在到她了,陆心颜倒想瞧瞧,这高氏能不要脸到何种程度!
车嬷嬷掀开暗花绸帘,“大小姐,请。”
陆心颜走进去,里面不只有高氏,还有小高氏,以及一个眼生的,见到她后,惊艳得口水快掉来的年轻男子。
那男子二十左右,模样倒是生得周正,就是那神情,一看就是酒欲过度的渣渣。
“心颜拜见祖母,高姨娘。”珠珠的小名,只有原主娘和封氏这样唤她,后来去了广平侯府,府中其他人跟着封氏一起,便一直用珠珠小名代替本名,但在伯府,高氏等人不会这样亲昵唤她,现在的陆心颜也不稀罕,不唤才好,唤了她怕自己会忍不住吐。
高姨娘?小高氏脸上笑容一僵,“心颜啊…”
陆心颜快速打断她,似笑非笑道:“高姨娘,你在跟我说话吗?”
同以往一样高高在上的神情,像块石头一块,沉甸甸地压在小高氏心上。
“若我没记错,天武国的姨娘是没有资格唤嫡出小姐的名字,高姨娘,请跟以前一样,唤我大小姐!”
小高氏面皮顿时发紫,“你娘去世后,姑母和老爷已经将我抬成正室,我现在是安康伯夫人,自然可以唤你的名字,而你,按礼,你该唤我一声母亲。”
“高姨娘!”陆心颜特意强调似的再喊一声,“你对我既无生恩,又无养恩,若我改口唤你,置我亲娘于何地?”
“放肆!”高氏怒道:“阿宁是我和伯爷亲自同意的,上了陆家族谱的正室,你身为陆家女儿,自然得遵循这一礼法,否则便是在不孝!”
陆心颜挑眉道:“我娘临死前跟我说,我这一辈子只能有她一个娘!我若不依着她的遗愿,同样是大不孝!”
“你!”高氏在安康伯府后院,向来说一不二,连以前的林如月都不敢当面顶嘴,想不到一个刚被人休回家的贱丫头,居然敢当面顶嘴!高氏当下气得浑身直颤。
小高氏同样气得不轻,一旁的年轻男子轻咳一声,小高氏反应过来,上前替高氏轻轻捶背顺气,同时小声道:“姑母,正事要紧,岭儿在一旁等了好久。”
高氏深吸两口气,厉声道:“称呼的事情,我暂且不跟你计较!这边这位是你的表哥,高家大少爷高岭,我已经将你许配给他作第五房小妾,你带着你的东西,直接跟他走。”
噗!这高氏当她自己是个什么东西?一来就直接将她指给别人为小妾?还以为她跟以前一样好拿捏?陆心颜挑高眉。
高岭急色地走上前,“颜表妹,表哥我不会嫌弃你是被人休回来的妇人,只要你好好伺候我,我一定会将你疼到骨子里的!来,跟我走吧,咱们先好好说说话。”
他伸手就想拉陆心颜,哪知还没靠近她的身,斜地里伸出一只脚,一脚将他踢飞,整个人撞在桌腿上,扑哧一下,吐出几口鲜血后,当场晕了过去。
原来站在一旁的青桐,连伸手挡他都嫌脏了手,实在忍不住,直接踹了高岭一脚,将他踢飞好远,这一脚可没省力,按青桐保守估算,最少能断他三根骨头。
高氏和小高氏惊得迅速站起来,小高氏跑向高岭,心痛地喊道:“岭儿~”
“车嬷嬷,快去请大夫!”高氏对外高喊一声后,厉色对着陆心颜,“陆心颜,你居然敢对自己夫君动手?你眼里还有没有王法?”
陆心颜慢条斯理道:“我才刚刚和离回府,祖母别随便往我身上栽赃些乱七八糟的人!至于王法,身为伯府女儿,难道有男子对我动手动脚,我还不能还手,这是何道理?莫非这伯府里其他小姐们也是如此?若其他小姐们都可以任男子轻薄,那这事就是我做错了,任打任罚我不怨!若不是,我还手何错之有?”
“什么叫乱七八糟的人?我刚刚已经将你许配给岭儿,他就是你的夫君,你让人动手打自己的夫君,就是你不对!”高氏怒道:“还不赶紧去好生伺候着,若岭儿有个三长两短,我对你不客气!”
“我前婆婆前几天才刚安葬,后脚这安康伯府就想将我许给别人做妾!这是哪里的理?”陆心颜嗤笑一声,“我与宫世子是因为性情不合,和平分手!但我与宫老夫人祖孙情犹在,与广平侯府情义犹在,约定以后同以前一样互通往来!侯府一个二品侯,一个一品夫人,过去三书六聘,八抬大轿抬我入门为世子夫人,我刚回府你却将我许人为妾,是不是想说广平侯府中人瞎了眼,娶了一个配不上他们的女子进门?如果不是,您此举,打的不是我的脸,您这生生打的是广平侯府的脸!”
当初林如月临死前将陆心颜交给封氏,高氏再不舍林如月的嫁妆,却吱都不敢吱一声,正是因为封氏是先帝御封的一品夫人,又与太后交好!
如今陆心颜用封氏来压她,高氏心中气愤不已,态度却不得不软下来,她扯扯嘴角,“我将你许给岭儿,也是为了你好!你这次回府,外面知道的,知道你是合离,不知道的,肯定以为是被休回伯府,只是广平侯府宫老夫人大度,给了你一张和离书,让你面子上好过些!府中心婉心晗几个正在说人家,这样的闲话会对她们有影响!相信你身为长姐,不愿意看到这样的结果!岭儿高大英俊,知书识礼,又是高家嫡长子,将来高家家主,你一个和离回来的妇人,将你许给他为妾,并没有埋没你,如果将来生下一男半女,看在大家亲戚一场份上,抬为平妻也不是不可能,如果岭儿媳妇不长命,早早去了,我一定会全力支持你被扶正,成为高家女主人!”
高氏说得口若悬河,将陆心颜完全当成一个无知少女,给她画着美好的蓝图。
从她这番话,若是旁人听了,指不定以为高家是多么厉害的高门大户,实则高氏的祖父原本是一个杀猪的屠夫,无意中发了一笔横财,置下产业,并替儿子也就是高氏的父亲买了一个九品小官,高氏父亲没什么学识,却善于钻营,后来混到了七品官,而高氏嫁入安康伯府,是因为当时的安康伯世子连娶两任妻子,均死于非命,连一儿半女也没留下,京中门当户对的人家无人敢将女儿说给他,高氏父亲为了自己的前程,将高氏许给了安康伯世子做填房,结果高氏嫁进来后,安然无恙,数年间生下两男两女,坐稳了安康伯世子夫人的宝座!
高氏只有一个嫡亲哥哥,如今是个八品小官,小高氏便是她弟弟的小女儿,高岭则是她弟弟的长孙,高氏口中所谓的高家嫡长子,将来高家家主,不过就是个中等门户的大家长,若没有伯府依靠,高家早就落魄到普通平民一路去了。
陆心颜实在佩服高氏的厚脸皮,反正她高家一根杂草到了高氏口里,都是天下难觅的珍宝!“既然高家当家夫人的位置这么好,我实在承受不起,留给心婉和心晗两位妹妹吧,想必定是天作之合!”
陆心婉和陆心晗是京中有名的两朵金花,高氏对其期望极高,见陆心颜如此不屑地侮辱,怒道:“放肆!心婉和心晗,怎么可能给人做妾?”
陆心颜轻笑一声,“她们做不得妾?我做得妾?”
“你一个和离回来的妇人,有人愿意纳你为妾,已经是抬举你了!”高氏冷哼一声,语带不屑,“否则你就等着做老姑子,孤独终老!”
同样是孙女,陆心婉和陆心晗一个是小高氏肚子爬出来的,一个是高氏原来最疼爱的丫鬟现在的刘姨娘肚子里爬出来的,而她陆心颜则是高氏最讨厌的林如月的女儿,于是前者是宝,后者是草。
以前的陆心颜多少愤怒过,现在的陆心颜,呵呵,高氏的态度对她完全没有影响,她微微一笑,“祖母放心,我就算做一辈子的老姑子,也不会花伯府一个铜板,若是祖母看我不顺眼,我愿意搬出伯府,寻个无人之处度过余生。”
高氏被噎得两眼翻白,陆心颜一回来,她就急巴巴地将她许配给自己的侄孙高岭,不就是想快点将陆心颜的嫁妆搞到手,好过上以往林如月没去世前的奢华生活,怎么可能会让陆心颜搬出去?
陆心颜正是知道她的这种心思,才故意这样说的。
高氏抚着额头,唤了一声头晕,“行了行了,我现在老毛病犯了要休息,没空跟你扯,你先下去。”
“祖母好好休息,心颜告退了。”
陆心颜走后,高氏立马放下手,哪有半点头晕头痛的样子?“来人,将夫人请过来,就说我有要事相商。”
小高氏将高岭带下去后,车嬷嬷很快请来大夫,刚刚替高岭接了骨,高岭接骨的时候因为剧痛醒了一下,又立马晕过去了。
小高氏心疼得替他擦去额头的汗,听闻高氏找她,吩咐丫鬟好好照顾后,又来了安康院。
“岭儿情况如何?”高氏面无表情问。
“刚接好骨,还晕着,大夫说要好好休养几个月。”小高氏擦擦眼角的泪,“姑母,您可得为岭儿作主!”
高氏咬牙道:“岭儿不光是你的侄子,也是我的侄孙,这口气,我无论如何也要替他出!”
小高氏遂放下帕子,左右望了望,“姑母,那个贱丫头呢?”
“我让她下去了。”
小高氏惊讶道:“姑母,咱们的目的还没达到,怎么能放她走了?”
高氏冷哼一声,“那贱丫头牙尖嘴利,歪理一堆,我懒得跟她废话浪费时间了!等会你去安排,今晚家宴,直接在她碗里下毒!”
“姑母,她这才刚回来就出事,会不会不太好?”小高氏犹豫道,“万一外面的人瞎说…”
“一个被休弃回家的女人,自觉愧对娘家人,丢尽脸面,上吊自尽有什么奇怪的?”高氏狠毒道:“被广平侯府休回家的那个三夫人也是上吊自尽,到时候将这事往广平侯府身上一推了事!”
小高氏担心不已,“姑母,广平侯府是二品侯,宫老夫人又是一品夫人,这样做,您不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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