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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时侯爷的事情一揭发,立马有人给我送了封信,信上说如果我想报仇,可以花银子去无影门找杀手,并且告诉了我如何联系无影门的人。”
“那你当初为什么不直接让人杀了夫人?”陆心颜道:“是因为侯府不好下手,还是你抱着同祖母同样的心思?担心夫人死了,侯爷另娶之人会对世子不好?”
“老夫人为了侯府未来顾全大局暂且放过江氏,侯爷与世子是我的亲儿孙,为了他们我一样可以做到!但夫人伤我儿,我一定要让她尝试同样的锥心之痛!江淮对夫人来说,如同半子,所以我买凶杀了江淮!”
再顺便嫁祸到她身上!江氏为了嫁妆定会咬死她不放,如果成功了,那人便会得到她的嫁妆,同时让江仁海对侯府生出怨恨,即使江仁海为了江氏与宫田予不与二皇子一派为敌,但也绝不会站在二皇子这边!那人又少了一个有力的政敌!这幕后之人真是好心机,将每个人的心思都看得透透的!
陆心颜道:“侯爷世子和宫羽的命,如果他们不自己作死,我会尽量保着。”
——
广平侯府这边的事情,彻底告一段落,冯姨娘被带走,陆心颜彻底洗脱冤屈,封氏回到福寿院,一边抱着元成,一边抱着元礼,不顾两个男子尴尬的神情,就是不肯撒手。
宫轩不是封氏的亲儿子,但依然是宫锦的哥哥,她尽最后心意,全力打点着江氏的丧事。
宫田予跪在灵堂上沉默不语,宫羽则神情难辩,半垂的眸子时不时转动,不知心里在想什么。
另一边,萧逸宸西征路上阴雨连绵,温度急剧下降,不少士兵染上风寒,细皮嫩肉的李钰,就是其中一个倒霉鬼。
他不只风寒,还因肠胃过于娇贵,行军三天便开始上吐下泻,若不是秋无涯一路带着他,早就拖了八万大军的后腿。
临时营帐内,李钰边喝着姜汤,边打喷嚏边道歉,“无涯兄,对不起,让你受累了。”
秋无涯真是挺嫌弃李钰的,身体差体质弱,功夫差到连他一根手指头都比不上不说,性子还软绵绵的,一点男儿血性都没有,除长了一张粉雕玉琢的漂亮脸蛋,秋无涯实在找不出他有什么优点,所以对于萧逸宸派他来保护李钰这事,秋无涯心里一直挺不爽。
对于李钰的道歉,秋无涯直接翻个白眼,“少说点废话,快将自己身体养好!”
李钰感激道:“多谢无涯兄关心,我会尽快好起来的。”
他心想这无涯兄虽然态度不好,嘴上说的不动听,心却是好的。
秋无涯彻底无语,他以新兵的身份,跟李钰进了同一小组,接触这几天,发现无论他如何明嘲暗讽,李钰总是能往好的方向想,然后无害地笑着跟他说:多谢无涯兄关心,多谢无涯兄提点。
想他堂堂杠王,只要他有心,跟谁说话都能气对方三天,结果碰上李钰完全没辙。
不对,还有一个,他家少爷,当初在兰英山庄的时候,他挟持着少夫人,不对,是宫少夫人,可是宫少夫人为什么和少爷两人在森林里待一夜,还说什么恩爱了一夜啥啥啥的?
哎别跑题了,总而言之,他秋无涯这辈子就碰到两个他用嘴搞不定的,一个是他家少爷萧逸宸,一个就是眼前这个因为生病将自己弄得惨兮兮、晚上在被窝里吸鼻子、白天强颜难笑的李钰!
秋无涯拿起李钰喝完姜汤的碗出去了。
深夜,萧逸宸悄悄来了,唤醒李钰,李钰参军的时候,没有说穿自己是李老将军孙子的身份,同一组的人,只当他是一普通公子哥儿,因此待他如寻常士兵,走慢了喝几句,拖后腿了恨不得生吃了他。
李钰一直强忍着心酸脸上陪着笑,如今见到几日未见到的萧逸宸,犹如见到亲人似的,抽着鼻子唤了一声,“将军。”
“怎么把自己搞成这个样子?”萧逸宸皱眉。
“将军,我不会拖后腿的。”李钰赶紧道,他刚生病那两天,萧逸宸曾派小猴子问过他,问他要不要回京?李钰难得鼓起勇气出来,再回去肯定没机会出来,道自己只是肠胃有点不适,很快就好,一口回绝了。
如今见萧逸宸明显不悦又担心的神情,李钰连忙保证自己绝不会拖后腿。
“再过三天还不好,你就就地留下!”萧逸宸下了最后通牒。
李钰这个鬼样子去到西南,自己会丢了命不说,还会连累别人!
“是,将军!”李钰拍胸脯保证。
哪知屋漏偏逢连夜雨,也不知是不是这最后通牒吓到了李钰,第二天一早部队拔营离开的时候,秋无涯发现李钰居然发起了高烧,人事不醒。
他顾不得会暴露自己的身份,立马报告给萧逸宸。
萧逸宸下令让他带着李钰留在当地镇上就医,好了以后直接送李钰回京城。
秋无涯得令后,将李钰从床上抗起,哪知烧得迷迷糊糊的李钰,死死抓着床板,嘴里含糊不清地念道:“我不要回京,我要去救祖父,我要立军功,我要娶阿锦,我要跟阿锦生好多娃娃…”
本来秋无涯心里很恼火,以他的身手去到战场定能立下赫赫战功,如今却要送李钰回京,错失这个大好机会!
他恨不得将李钰劈了,可听李钰不断重复这几句话,秋无涯心里不知怎地就软了。
他附到李钰耳边,轻声道:“我们不是回京,我们是要出发了,你再不松手,我就把你丢下不管了。”
话音刚落,李钰果然松了手,秋无涯暗骂一声:傻小子!
他带着李钰快速来到镇上,找个大夫开了几副药,第二天一早,李钰醒了,发现自己在客栈时,忍不住放声大哭。
秋无涯正端着药进来,见状脑壳一突,恨不得缝住李钰的嘴,“你嚎什么嚎?是死爹死娘还是死媳妇死儿子了?”
这话说得真的是十分尖刻难听,李钰没心思理他,只嚎叫道:“无涯兄,无涯兄,将军抛弃我了,将军不要我了!呜呜…”
真没见过一个大男人,哭得像个姑娘似的梨花带雨!
秋无涯忍不住伸手点住他哑穴,“什么抛弃不要的那么难听?快点养好你的病,病好了咱们追上大军!”
李钰瞬间止住无声的干嚎,指指秋无涯手中的药,又指指自己的嘴,表示他要自己吃药。
不知是不是大夫医术好,李钰两天就好了,秋无涯带着李钰,施展轻功,两天就追上了大军。
萧逸宸看着缩着脖子出现在自己面前的两人,眉头皱成深深的川字,最终一句话没说,挥挥手让他们出去了。
一出来,李钰一把抱住秋无涯,兴奋道:“谢谢你,无涯兄。”
秋无涯浑身汗毛齐刷刷竖起,一脚将李钰踹老远,“离我远点!”
两个大男人搂搂抱抱成何体统?他又没什么怪癖!
李钰被踹了,却乐呵呵地爬起来,“无涯兄,你功夫这么好,教教我可好?”
秋无涯拔腿就跑!他不要被个小白脸缠上,他要求将军换任务!
——
十月十三,阴,江氏下葬。
宫轩在凌晨赶回广平侯府,江氏上吊去世的消息,封氏让人送信给他,恰好他因为宫田予受伤的事情已经返回京城的路上,收到信后,立马让人快马加鞭,终于在今天凌晨到了。
然而到了之后,另一个爆炸性的消息,差点让宫轩晕过去。
他不是封氏的亲生儿子,他的亲娘是冯姨娘!
他的夫人是冯姨娘害死的,如今正关在大牢里!
宫轩整个人呆楞住,封氏见到他,同样心情苦涩又复杂。
她将宫轩当成亲儿子疼了三十多年,宫轩虽然没什么能耐,也算听话孝顺,没让她操过什么大心,也没让她受过气。
可最后,他的亲娘,却是害她与亲生儿子元成分开三十多年的元凶!
封氏实在不知道如何面对宫轩!
倒是一旁的元成道:“阿娘,这是二弟吧,二弟,谢谢你这么多年来,替我尽孝心!我感激不尽!”
封氏楞了楞,没想到元成是这样的态度。
元成微笑道:“阿娘,二弟也是受害者,上一辈的恩怨,就这样结束吧,您就放宽些心,让咱们几个兄弟姐妹好好伺候您左右。”
封氏心里软得一塌糊涂,没想到三十多年没见的儿子,是这般宽宏大度的性子,她再次由衷感谢将元成养大的元氏夫妇,教养出这么优秀的儿子。
“成儿,娘之前跟你说的事情你考虑得如何?除了媳妇儿女,将你养父养母也一起接来如何?娘会将他们当成恩人,一辈子尊敬他们的。”
“阿娘,养父养母在乡下惯了,也不知道习不习惯京城的生活,还是儿子让礼儿回去问问他们意见。不过儿子觉得,让他们老两口自在些,可以京城住几月,乡下住几月,想什么时候住就什么时候住,想什么时候走就什么时候走,娘您也一样,乡下空气好,乡民性格淳朴,时常在田间走动看看蓝天白云鲜花野草,心情舒畅,这身体自然而然就好了,儿子能活到现在,大夫都说是奇迹,或许大半是在乡下生活的缘故。”
封氏闻言忍不住又红了眼眶,“成儿说怎么办就怎么办,到时候你也一样,想住哪住哪,娘会一直陪着你。”
宫轩看着这子孝母慈的一幕,心里很不是滋味,本来属于他的一切,突然被人说夺走就夺走了。
他默默离开福寿院。
陆心颜昨晚在灵堂守了一夜,白天又忙着招呼客人,待江氏下葬,送走客人后,陆心颜回到石榴院,累得手指头都动不了了。
“小姐,在吗?”青桐在外面敲门。
“让我睡会先。”陆心颜有气无力道。
“大皇子让人送来一封信。”青桐道。
大皇子?信?他跟她就上次舞阳侯府之后,就一直没什么交集,怎么会给她送信。
“拿进来。”
青桐推门进来,将信交给陆心颜,陆心颜让她点上灯,抽出信笺,看完后忍不住闭上眼,用手揉揉眉心。
“小姐,什么事?”青桐好奇道。
陆心颜将信递给她,让她自己瞧。
青桐一看之下,忍不住瞪大眼,“这二小姐,怎么无缘无故跑到吉祥街附近,又恰好碰到醉酒的二皇子,被他带走了?”
“什么无缘无故?”陆心颜冷笑一声,“三皇子府邸就在吉祥街附近!夫人去世,按律法宫羽得给她守孝三年方可出嫁,她一心痴心妄想着三皇子,但三皇子明年就要选妃,她连一丁点的机会都没有!但律法还有一条,要么三年后嫁娶,要么百日内嫁娶,她今日一人去找三皇子,只怕是妄想三皇子在百日内先娶了她,三年后再行礼!
结果被三皇子拒绝,或是三皇子不在,离开的时候不好彩遇到二皇子!二皇子与长平公主一母同胞,又对沈雨烟心有所属,长平公主被禁足,沈雨烟被送月亮庵,都跟我有关,二皇子心里必定非常讨厌我,连带对广平侯府中人都不喜,所以看到宫羽,便将她带走戏弄一番!只是不知二皇子会怎样戏弄宫羽!”
陆心颜头疼道:“希望别弄出什么大事!”
青桐忍不住咋舌,“这二小姐脑子里到底装着什么,以她的样貌家世性情,哪点能做得了皇家媳妇?”
“宫羽从小与江氏不亲,缺少母爱,性子不能用常人思维来判断,以前祖母与太后交好,小的时候宫羽没少进过宫,说不定在宫里与三皇子发生什么事,让宫羽生了什么念头也不定。”陆心颜道:“算了,别说她了,祖母跟太后交好,二皇子再气愤,也不可能真把宫羽怎样,而且时间过去这么久,要发生什么早发生了,多想无益,你去休息吧。”
“小姐,你这么累,要不小百灵那边过两天再让她过来。”
“没事我还撑得住,先安抚七妹妹比较重要。”
冯姨娘的事情发生后,房嬷嬷因为有帮凶之嫌,不过念在她根本不知道对方要做什么,封氏只将她赶出了侯府。
但这事无法跟宫倩明说,只能说房嬷嬷想念家人,回家了。
可宫倩现在正是敏感的时候,陆心颜想起之前骗她说让她见连氏一面的事情,便让青桐去联系小百灵。
小百灵便是当初宫羽身边的丫鬟,善于模仿各种声音,在兰英山庄假扮小荷声音将陆心颜骗到森林的那个丫鬟。
陆心颜揭穿她后,让她吃下暂时性的哑药,说不定将来有用到她一技之长的时候。
如今正好碰上用场,让她来假扮连氏,用连氏的声音安抚敏感的宫倩。
第二天一早,宫羽的消息还没收到,先收到冯姨娘昨日在狱中自尽的消息。
因为昨天是江氏的葬礼,消息一时没有送过来。
陆心颜听完后心想冯姨娘真是聪明,她几次买凶杀人,害死了江淮江氏,江仁海绝不会让她轻易死,定会让她受尽折磨。
她便趁着昨日江仁海不在,悄悄自尽,反正都是要死的,那就少受些罪。
陆心颜洗漱完后,吕嬷嬷进来了,“小姐,我刚刚打听了,二小姐昨日回来的时候,头发凌乱,衣裳皱巴巴的,双眼红肿,外伤倒是没有,其他的,二小姐谁问也不说。”
“她是怎么回来的?”陆心颜问。
“听门房福叔说,是有人用轿子送回来的,轿夫放下二小姐后,什么都没说就走了。”
二皇子把人抓走,又让人将她送回来,然后头发衣服都乱了,这所有细节一合起来,由不得人不多想。
不过人没死就成,她只答应冯姨娘尽量保住宫轩几人的命,其他的,她可控制不了。
沚兰院,宫轩大发雷霆。
昨晚宫羽回来时候的样子,整个广平侯府的下人都见到了。
如今正议论纷纷,不过说的可不是什么好话。
宫羽昨日随着侯府中人去往江氏下葬的地方,如果不是她中途自己离开,断不会有人将她掳走。
一个在自己母亲下葬期间悄悄离开的女儿,回来的时候衣衫不整,这让外人如何想?
若是宫羽怕三年孝后年纪太大嫁不出去,主动与人苟且,那实在太让人不齿!
若是她是被人强了,那也是她活该,如果她老老实实地等江氏安葬好,再随侯府中人一起回来,哪会发生这种事?
说来都是她咎由自取!
原本府中下人对宫羽清高的性子,就不怎么感冒,如今她出了事,又从正宗嫡小姐瞬间变成庶出二房的小姐,落井下石的人不少。
“羽儿,昨日到底怎么回事?”宫轩怒问。
“女儿没什么好说的。”宫羽面无表情。
“没什么好说的?你知道这侯府里的人都怎么看你吗?说人不知羞耻,狼心狗肺,无情无义…”
宫羽冷冷道:“她们爱怎么说就怎么说,跟女儿无关,女儿不会放在心上!”
“好,好!”宫轩气得指着她连说几个好字,“你小时候你娘无意忽略你,意识到后因为想补偿你,对你百依百顺,无论你做错什么,都只是轻描淡写两句劝导,结果养成你现在这副目无尊长、不知天高地厚的性子!子不教,父之过,今日我将话放在这,你若不肯说出实情,明天我立马送你到月亮庵出家!”
因为身份突然发生变化,冯姨娘又在狱中自尽,连最后一面都没见到,宫轩正烦闷到不知如何是好,结果宫羽出事后又是这种态度,让他忍不住将所有怒气发到宫羽身上。
他从未发过这么大的火,从未说过这么坚决的话,宫羽害怕了,终于说出实情,“昨日女儿本想去找三皇子,三皇子不在,回来的路上遇到二皇子,他将女儿带到一处别院…”
宫轩眦目欲裂,“他没有对你做什么?”
宫羽眼睛一红,“没做…最过份的事情。”
没做最过份的事情,那就是没有失身,但有被轻薄了!“二皇子怎么说?”
“他喝醉了酒,很快不醒人事,是他身边的侍从让人将女儿送回来的。”
“我去找他问个明白!”宫轩气冲冲地朝外走去,宫羽慌忙拉住他,“阿爹,不要!”
宫轩甩开她的手,斥道:“都这个时候了,你还在痴心妄想三皇子殿下吗?你也不看看自己的身份!”
“阿爹,女儿不想了,可女儿不喜欢二皇子,求爹您不要去找他!”宫羽哭道。
“你都被轻薄了,除了进二皇子府还能怎样?虽说那地方经过的人少,可再少也有人经过!等两几天满京城都是你的流言的时候,你怎么办?”
嫡亲的女儿送进皇子府做妾,难道他宫轩愿意吗?“别说了!你现在只有两条路走,一条路是出家,一条路是进二皇子府!你自己选!”
宫羽想了半晌,终是默默垂下了头。
宫轩直接去了二皇子府求见,约人高的石狮子,彰显着二皇子府的威严尊贵。
守门人一脸傲气地拦住他,“侯爷,二皇子被皇上召进宫了,不知什么时候回来?您愿意在这等就在这等,不愿意您就改日再来。”
“请问二皇子什么时候在府中?”宫轩职位虽不高,但好歹是个二品侯,封氏又是受太后器重的一品夫人,走到哪都没人敢这样给他脸色看,如今被一个下人这般轻视,真是出生以来头一遭,但现在除了忍着怒气外,宫轩一点办法也没有。
守门人阴阳怪气道:“小的一个下人,哪知道贵人的行踪?再说了,二皇子深受皇上器重,随时都有可能召进宫,但这皇上什么时候想召见二皇子,哪个不要命敢随便揣摸?”
“谢小哥告知。”宫轩忍着气道完谢,走到不远处一棵梧桐树下站着。
他现在脑子里已经没什么想法了,封氏的亲儿子找到了,这侯爷之位马上就要拱手让人,到时候他一个从五品官员,想要进二皇子府,简直比登天还难!
所以趁着这二品侯的头衔还在,他怎么也要将宫羽的事情搞定!
他这一辈子没为儿女谋过什么好处,这次,无论有多难,他也要将这件事办好!
初冬的京城算不得太冷,不过宫轩出来得急,也没想到会被拒之门外,所以没穿多的衣裳。
那风一阵阵往脖子里灌进去,宫轩忍不住打了几个寒颤。
直到二皇子府外挂上照明的红灯笼,宫轩才看到一辆马车慢悠悠地朝这边驶来。
是二皇子的马车!
宫轩心中一喜,迈开发麻发肿的双腿,迫不急待地走到马车将要停下的地方。
他刚走到,马车停下,浑身酒气的武辙,从车上摇摇晃晃地下来。
“臣广平侯宫轩参见二皇子!”
武辙醉醺醺看了他一眼,“广平侯来此找本皇子,可有要事?”
宫轩心口一堵,“臣为小女前来。”
武辙装傻,“侯府小姐不见了?您找女儿为何来找本皇子?”
宫轩浑身发凉,比刚才被冷风吹还凉,“二皇子您昨日带走小女,直到晚上才让人送回侯府,事关小女名节,请二皇子给小女一个交待。”
武辙微不可见地嗤了一声,扭头问身边的贴身护卫,“莫殇,本皇子昨日有带走过侯府小姐吗?”
莫殇道:“二皇子您忘了,昨儿个有名女子故意倒在您马车前,您好心下车去看,结果那女子拉住您不放,死活要投怀送抱,您不想让人看笑话,便将她带到别院,问她是哪家小姐,您让人送她回去,结果那女子不肯明说,直接当着您的面宽衣解带…”
“你胡说!”宫轩气得脸皮发紫。
武辙露出恍然大悟的样子,“你这一说本皇子想起来了,那女子想趁本皇子醉酒赖上本皇子,若是个绝色美人,本皇子纳了就纳了,只可惜那女子样貌丑陋,庸俗不堪,本皇子怎么可能要这种庸俗又不要脸的货色?所以本皇子便派人查她身份,让人送她回去了。”
他故意看向宫轩,露出吃惊的神情,“难不成…那不要脸的货色,就是您口中的侯府小姐?”
宫轩只觉浑身血液逆向而行,头晕目眩,一口鲜血喷出后,整个人软绵绵倒下,竟是被武辙给气晕了。
“切,真是无趣!”武辙用脚踢踢他,见宫轩毫无反应,吩咐道:“找人送去广平侯府。”
“二皇子,那宫二小姐,您真的不纳进府?”莫殇道,“不管怎么说,宫二小姐是侯府小姐,她祖母宫老夫人又与太后交好,万一宫老夫人闹到太后那,被皇上知晓了…”
武辙冷笑两声,“昨儿个本皇子得到消息,这广平侯不是宫老夫人的亲儿子,而是一个妾室的儿子,如今亲儿子找上门了,广平侯地位不保,宫老夫人恨那妾室害自己骨肉分离,定会迁怒现在的广平侯一家,怎么可能会去向太后求这个情?再说了,本皇子不过就是摸了摸亲了亲,又没真对她怎样,要怪只能怪她运气不好,是陆心颜那个女人的小姑!”
陆心颜害长平被禁足,雨烟被送月亮庵,沈家名声一落千丈,本皇子想趁机娶雨烟为侧妃,母后都不允许了,本皇子怎么也得给那个陆心颜添点堵!
武辙心中是这样想的,若是让她知晓,现在宫羽出什么事,陆心颜都乐得在一旁看好戏,不知他会作何感想?
——
宫轩竖着出来,横着被人送回广平侯府,正是昨日送宫羽回来的那顶轿子。
轿夫将宫轩抬下来,往侯府门前一放,径直走了。
守门人福叔惊得在后面喊了几声,几个轿夫都没有搭理他,反而越走越快。
福叔连忙喊人将宫轩送回海棠院,也不敢告诉封氏,先去找了宫田予。
宫田予已经知道宫轩出去是找二皇子为宫羽之事讨个说法,结果没等到说法,等到宫轩晕倒被人送回来的消息,他急忙让人去请大夫。
大夫赶来替宫轩施了针后,被气晕的宫轩吐出闷在胸口的两口浊气后,慢慢醒来了。
宫田予惊喜地唤了一声,“阿爹!”
宫轩看到宫田予,想起被二皇子用言语羞辱的宫羽,忍不住悲从中来,“予儿,你妹妹她,她,呜呜…”
“阿爹,怎么回事?是不是二皇子不认?”宫田予气道:“实在太欺人太甚!儿子去告诉祖母,让祖母找太后评评理!”
“予儿啊,祖母已经不是你的亲祖母了啊!”宫轩流泪道,二皇子不承认自己欺负了宫羽,还百般羞辱,不就是看准了这一点吗?“予儿,是阿爹没用,阿爹对不起你们两兄妹!”
祖母已经不是你的亲祖母了!宫田予如被人当头狠狠揍了一拳,呆了半晌后,呐呐道:“那现在怎么办?”
宫轩咬牙道:“无论哪何,哪怕阿爹一头撞死在二皇子门前,也要让二皇子接羽儿进府!”
宫田予默默垂下头。
宫轩口中带血被人抬回来,福叔说就只有四个轿夫,连个像样的话事人都没跟过来。
说明什么?说明二皇子根本不将气得吐血的阿爹放在眼里,只是不想阿爹死在二皇子府前给自己惹来一身麻烦!
就算阿爹再去,撞得头破血流又有什么用?
宫田予失魂落魄地离开,快到仕林院的时候,突然一块石子飞到他脚下。
石子外裹着一张纸,宫田予捡起后四处张望,不见有人。
他打开看完后,顿时面色发青,将纸条紧紧握在手中。
他站在那里许久,如雕塑般一动不动,直到脸上突觉一阵凉意。
宫田予抬手摸了摸,抬头一看灰蒙蒙的天,才发觉下雨了。
初冬温度不算低,但一下雨就变得格外湿冷,宫田予顾不得冷,一咬牙往相反的方向跑去。
石榴院,陆心颜正准备歇息,吕嬷嬷来报,“小姐,世子在外面等你,说有重要事情跟你说。”
“我跟他没什么好说的,让他走吧。”才懒得见宫田予这种人,浪费时间。
“世子说是关于和离的事情!”
和离?那得见见了。
陆心颜披上衣裳,走到石榴院。
因为准备歇息,石榴院里的灯笼已经全熄了,她提着一盏灯笼,像提着一团温暖的火焰,火光照在她身上脸上,绝美如画。
宫田予近乎贪婪地盯着款款而来的女子。
为什么他现在才发觉,她是这样的美呢?
“找我什么事?”陆心颜懒得费话,直接开口。
没有不屑,没有愤怒,没有麻木,纯粹就将他当成是个陌生人般,无喜无忧,可有可无。
宫田予心中忍不住升起不甘的火焰,她是他明媒正娶的妻子,他凭什么要将她拱手相让?
不过这个念头仅仅只是一息,紧握在手心里的那张纸条,告诉他残忍的事实时,也同时告诉他,若想解救宫羽,唯有请陆心颜出手。
“妹妹被二皇子轻薄了,阿爹找上门去,二皇子不承认。”宫田予艰难开口,“我想请你让二皇子认下妹妹。”
陆心颜挑高眉头,等着宫田予接下来的话。
“如果你让二皇子接受了妹妹,我便同意与你和离,将和离书上的签署日期改为一个月前的九月初十,这样你便不会被世人看轻!”宫田予道:“否则,除非我死,我也决不同意和离!”
他面上神情难得的决绝,陆心颜道:“可以,不过你得答应我一个条件!”
“什么条件?”
“向掠月下跪认错,什么时候她原谅你了,我便出手救宫羽!”
宫田予面上青筋直跳,“陆心颜,你不要欺人太甚!她不过是个丫鬟!就算我睡了她又如何,何况我根本没把她怎样!”
“宫田予,第一,她是我的丫鬟,我的丫鬟我绝不容许外人来欺负!第二,丫鬟也是人,别拿你恶心的标准来衡量别人!”陆心颜睥他一眼,“如果你不同意,对不起,刚刚的提议我不接受!”
“你为了一个丫鬟,甘愿放弃和离的机会?”宫田予不敢置信。
“这是两码事!”陆心颜勾勾唇角,“我不怕跟你直说,如果你主动道歉,主动和离,我可以帮你让二皇子纳了宫羽,否则,要你同掠月道歉,以及与你和离这两件事,我还是会做到!看在一场假夫妻的份上,我卖你最后一个人情,接不接受是你的事情!天很冷,爽快地给个说法!”
他被逼给个丫鬟道歉,逼不得已与她和离,最后反倒变成她卖人情给他?
若是以前的宫田予,只怕早就甩手就走。
可现在的他,急促几下呼吸,从舌尖挤了一个字,“好!”
当宫田予跪在掠月面前时,掠月的眼泪刷的一下子出来了。
“掠月姑娘,之前是我不对,请你原谅我。”宫田予硬梆梆道。
他的态度一点都不诚恳,语气中也毫无愧疚的意思,但对于掠月来说,够了。
她从来没有奢想过,她一个被当成玩物培养长大的扬州瘦马,一个低贱的丫鬟,在被人欺负后,有朝一日,那个欺负她的高高在上的世子,会跪在她的面前请求她的原谅!
“我原谅你。”她说,不是因为要原谅他而原谅他,而是想要放过自己才原谅他。
“谢谢。”宫田予苦涩道。
他以为会被冷嘲热讽,多番刁难,哪知对方只是一直隐忍地低声哭泣,而后说了四个字,“我原谅你。”
这让宫田予的心里,突然有点不是滋味。
宫田予离开后,掠月忍不住将心底的委屈化成泪水,放声痛哭起来。
梳云上前抱住她,跟着一起掉泪,心底又是震惊又是替掠月高兴,“傻丫头,一切都过去了,以后和田公子恩恩爱爱的,过几年成婚生几个大胖小子!”
第二天早上,陆心颜提笔给武蓁写了一封信,让齐飞想办法送进宫去。
——
凤阳宫,华丽又空荡荡的寝殿内,武蓁懒洋洋地趴着。
宋昭拿来一封信,“公主,宫少夫人的信。”
武蓁精神一震,坐起身,“快拿来!”
当初陆心颜离宫的时候,武蓁曾跟她约定,以后要多多互通往来,结果陆心颜回府没多久,侯府夫人就出事了,武蓁不好意思打扰,如今一听陆心颜来信,立马来了精神。
等看完后,武蓁气道:“这个二皇兄,行事太不像话了!仗着自己皇家身份,欺负良家女子,不负责任不说,还嘲笑人家相貌,羞辱人家父亲,实在是岂有此理,丢尽皇家脸面!”
宋昭忧心忡忡道:“公主,二皇子是葛太师外孙,皇后嫡子,与他对上,您讨不了好!再说皇后看着端庄贤惠,可实际为人,这宫里谁人不知?公主,虽说现在太后宠着您,但说句大不敬的,太后岁数不轻,今日不知明日事,您实在犯不着为了一个宫外的女子,与皇后一派起冲突!”
“阿昭,你放心,本宫自有法子对付他,让他怀疑不到本宫头上。”
陆心颜的信里写上了对付二皇子的法子,不过武蓁不想将她暴露出来,便将她写的法子变成自己的主意,“阿昭,你配合本宫就好!帮本宫换身衣裳,本宫去看皇祖母。”
“是,公主。”
万寿宫,依然是花团锦簇的热闹景象,太后看着袅袅娜娜走来的武蓁,一张老脸笑开花。
“长安给皇祖母请安来了。”武蓁盈盈拜倒。
“长安,快起来,来皇祖母这边坐下。”太后高兴地伸出手。
“是,皇祖母。”武蓁来到太后身边,太后仔细将她上上下下一打量,笑道:“这才一日未见,皇祖母怎么觉得长安又清减了?”
以前的武蓁带着少女婴儿肥,虽说看着喜庆,可太后深知,要想得到夫君的宠爱,这苗条身段必不可少,太后之前没少在心里为武蓁忧心过,皇家公主又如何?可以利用皇家权势,嫁给天下最优秀的男儿,可若想得到真心宠爱,还得靠自身!
陆心颜想出呼啦圈的点子,让武蓁自愿减肥,这便是太后对陆心颜放下成见的主要原因之一,如今半月过去,武蓁腰身小了两寸,面上的婴儿肥也褪去不少,比之之前清丽许多,太后更是高兴坏了。
武蓁勉强笑了笑,“这下皇祖母可看走眼了,长安跟昨儿个还是一样。”
太后不信,又拉着她仔细看看,“没错啊,这腰身明明又细了。”
宋昭:奴婢废了九牛二虎之力勒的,这腰能不细吗?
武蓁拉着太后的手,笑容带着两分苦涩,“皇祖母,咱们说些别的好不好?”
太后见状,看向宋昭,“宋昭,长安今天发生什么事了?”
“没事,皇祖母,真的没事!”武蓁连忙道:“皇祖母,让阿昭下去,您和长安说说悄悄话好不好?”
太后没理她,沉下脸对宋昭道:“宋昭,如实说来,不得隐瞒!”
宋昭跪在地上,“对不起,公主,奴婢必须跟太后娘娘说实话了!”
“阿昭!”武蓁惊呼,太后一眼看过来,武蓁只好闭上嘴。
“太后娘娘,上月二十八,公主生辰那晚,京中不少权贵子弟向皇上求娶公主,虽说太后当时您将此事暂且压下,但公主却暗中将求娶之人记在心上,并让三皇子暗中打探!今天一早,三皇子送来一封信,是关于当晚其中一位求娶公主的张公子的消息!
那位张公子在求娶的时候曾说‘洁身自好,立誓今生只娶一位妻子,一生一世只对她一人好’,可三皇子查到的大相径庭,那位张公子家中确实并无通房小妾,原因不是他自己所说的洁身自好,而是因为他始乱终弃,玩厌了便将那些女子配给自己的小厮,或是送给别的公子!更过份的是,当街强抢民女,玩弄完后,概不认帐!公主看到这个消息,忧心得整天没吃东西,又不敢告诉别人…”
“混账!”宋昭还没说完,太后已气得拍案而起,“那个张家公子,当晚所说的话,哀家也记得清清楚楚!本来哀家心里还有些意动,没想到居然是这样一个恬不知耻、纨绔不堪的混账东西!”
“皇祖母,您别生气。”武蓁连忙安抚,“父皇又没选中他作长安的驸马,如今知晓了真相,一切都来得及避开。”
太后余怒未消,“当日皇祖母听你说起你母妃托梦的事,皇祖母一时意动,才暂且将你的婚事压下,倘若当时皇祖母没有反应过来,任由皇上替你钦点驸马,这说不定就点到那个混账头上,害了长安你一生!为了荣华富贵锦绣前程,那个混账不惜欺上瞒下,满口胡言,将皇上和皇祖母玩弄于股掌之间!皇祖母绝不能姑息!林公公,去跟皇上说,哀家有些不舒服!”
“是,太后娘娘!”
当晚,隆德帝抽空来到万寿宫,见太后气得不清,一问原由,方知那张公子之事!
若是以前,隆德帝气归气,最多将张大人喊来严词责骂几句,让他好好管教儿子,可这次,那张大人真是不巧了。
贺青山贪污受贿,结党营私,正闹得沸沸扬扬,风声鹤唳!西南与瓦刺之战,连番失利,李老将军请求二十万援军,朝廷只能派出八万,前往西南的路上,阴雨连绵,道路难行,气温骤降,还没到达前线,已有五分之一的士兵感染风寒,内忧外患之际,这重臣子弟居然敢欺骗皇室,谋娶公主!
隆德帝暴跳如雷,“传朕口谕,礼部左侍郎张知仁之子张扬强抢民女,知法犯法,欺上瞒下,犯下欺君之罪,即刻斩首示众!张知仁教子无方,立马打入天牢,革职查办!”
一个三品大员,因为其子品行不端,而被革职查办,闻所未闻!
武辙知晓后,吓得后背出了一身冷汗,连夜派人将宫羽之事告知皇后,皇后回信将他严厉斥责了一通,并令他立马亲自上广平侯府,求娶宫羽为贵妾!
天武国每位皇子,可以有一位正妃,三位侧妃,如今武辙已有正妃,侧妃两名,这最后一个侧妃的位置,是留给对他有助力的人家,宫羽现在只是个从五品官员的女儿,自然担不起这侧妃之位,给她一个贵妾已经相当不错了,而且还是武辙亲自上门求娶!
十月十五,武辙亲自待着厚礼,来到广平侯府求娶。
石榴院,有个丫鬟来找掠月,说侧门处有人找她,是她老家的人,掠月自小离家,跟老家的人从无来往,当下心里觉得奇怪,那个丫鬟只是转达个口信,说不出个所以然,掠月便半信半疑的来到侧门处。
侧门处确实有位老嬷嬷,两人闲聊几句,方知对方认错了人。
老嬷嬷连忙道歉离开了。
掠月抬脚,往石榴院走,这时门内突然涌出一群丫鬟,个个打扮得花枝招展,红晕满面。
“听说二皇子来了,正在大门外,咱们快去瞧瞧!”
“嘻嘻,听说二皇子生得好俊!”
“若是能被二皇子看中就好了!”
侧门外是个巷子,又高又窄,一群丫鬟急着要去看武辙,推推搡搡的,掠月避不开,只好随着人群往前走去。
大门外,收到消息的宫轩宫田予正在此恭候,武辙刚从一辆华贵的马车上下来。
他一身蓝色绣金华服,衣裳上的金线在阳光下闪闪发光,皇室尊贵尽显无遗。
相貌华美,气度清贵,惹得一边偷看的丫鬟们,惊呼连连。
掠月却觉得浑身血液都冻住了。
三年前,同在鸳鸯楼的双生弟弟,被人喊去送酒,她清楚记得,弟弟去送酒的那间屋子里的两个客人之一,就是眼前的二皇子武辙。
那时武辙一身便装,周身气派却与众不同,楼中姐姐们像今日的丫鬟们一样,将自己打扮得漂漂亮亮,偷偷去瞧,她当时觉得好玩,也跟着一起去了,难得见到如此人物,掠月看了一眼便记住了。
后来,她被妈妈喊去练舞,因为有个动作怎么也学不会,被妈妈拘着练了整晚,到天明才放她回去,掠月累得一觉睡到天黑,还是梳云哭着喊醒她,她才知道弟弟死了,说是贵人赏酒他喝,他一时贪杯喝多了,离开后不小心掉到井里淹死了。
掠月哪里会信?两姐弟自被卖到鸳鸯楼,几年来一直活得小心翼翼,互相鼓励着无论多难,也要为对方活下去,在楼中两姐弟年纪虽不大,却是出了名的谨言慎行,弟弟虽然从不喝酒,贵人赐不敢辞,但弟弟绝不可能主动讨酒导致贪杯出事!
掠月挣扎着要去查个明白,梳云道妈妈已经吩咐人埋在后山了!一向胆小的掠月什么也不顾,打着灯笼直奔黑漆漆的后山,找到一座新挖的坟,用树枝和双手刨了一夜,将弟弟的尸体刨出来。
掠月哭得泣不成声,弟弟因为掉进井中,浑身肿胀得厉害,但手上脸上脖子上,却有数道不正常的伤痕,掠月扒开弟弟的衣裳,发现了弟弟死亡的真正原因。
她将弟弟重新埋好,回到楼中跪在妈妈面前,请求报官,妈妈俯视着她,平静道:“你若要去报官,为了这鸳鸯楼上下百条人命,我只好先掐死你。”
掠月怔怔看着妈妈。
妈妈面孔严厉起来,“那是咱们连一根头发丝都惹不起的人!你若想活下去,今日之事就给我烂在肚子里!”
那时掠月不懂妈妈话里的意思,如今再见到武辙,她懂了!
掠月失魂落魄地回到石榴院,梳云并未发现她的异样,边绣花边道:“掠月,听说二皇子亲自上门求娶二小姐为贵妾!我真不明白小姐怎么想的,上次兰英山庄二小姐差点害她丢了性命,这次她居然还想办法帮她!若换成是我,管你是出家做姑子,还是上吊自尽,才懒得理她那种人死活!掠月,你说是不是?”
她唤了几声,见掠月不声不响地躺到床上,侧身朝里,关切问道:“掠月,你怎么啦,是不是不舒服,要不要我去找白芷姐姐过来给你瞧瞧?”
掠月道:“不用了,可能是月事要来了,浑身没劲,休息一下就没事了。”
梳云道:“那我出去忙别的,你好好休息。”
掠月轻轻嗯了一声。
等梳云关上门,掠月才用手捂住嘴,无声大哭起来。
那边青桐问陆心颜同样的问题,“小姐,你为什么要帮二小姐?那种人,哪值得你帮?”
“帮?”陆心颜笑了,“对别人来说,或许是帮,对宫羽来说,那可未必了!”
“小姐,此话怎讲?”白芷不解道。
“宫羽心中一心想着的是三皇子,如今迫不得已嫁给二皇子为贵妾,她心中怎会甘心?”
白芷道:“可这世间女人都是嫁鸡随鸡,嫁狗随狗,二小姐或许初初不愿,但二皇子身份尊贵无比,多少女子想都想不到,时间一长,她肯定会改变心意!”
“她改变心意又如何?难不成还能换了张脸?二皇子那人,可是个极重皮囊之人,以宫羽的样貌性情,根本入不了二皇子的眼,否则侯爷求上门的时候,二皇子也不会如此羞辱!”
陆心颜似笑非笑道:“听说二皇子后院正妃和两个侧妃,可都是厉害角色,多少貌美的妾身无缘无故出事,宫羽若想出头,运气再好,不死也得脱层皮!若她聪明点,老老实实的不争不抢,或许能安安稳稳过完下半辈子,若她心有不甘,呵呵…”
青桐嘻嘻一笑,“难怪小姐答应得如此爽快!”
陆心颜道:“宫羽不管怎么说,也是老侯爷的后人,而且我曾答应冯姨娘,只要他们不作死,我会尽量护着,如今宫羽的事,我也算兑现了对冯姨娘的承诺!”
“小姐,老夫人有情!”吕嬷嬷在门外道。
“看来是关于和离的事情了。”白芷喜道:“恭喜小姐,终于要回复自由身。”
“你们开始收拾东西。”
福寿院,送走武辙的宫轩宫田予都在,还有元成,如今他尚未正式改名,说是等养父母来了之后,得到他们的许可后再改名。
封氏没有反对,念及元氏夫妇的大恩,主动提出将来元礼的二弟成婚后,让其生下的第二子改姓元,延续元家香火,若元氏夫妇去世的时候,还没有后人出生,则由元礼的弟弟披麻戴孝送终!
元成感动不已,两母子的感情迅速升温。
“母亲,”宫轩自动改了称呼,“过几日,儿子向皇上主动请缨,将这侯爷与世子之位,让给大哥和礼儿。”
封氏心里很复杂,她当然希望这爵位落在自己亲儿孙头上,但宫轩主动提出,又让她心里有点酸涩。
“这事,不急,慢慢来。”她道。
“母亲,还有一事,请您恕儿子不孝。”宫轩自顾自道:“儿子在柳树街那边看中了一处三进三出的房子,等羽儿出嫁后,儿子想带着予儿搬出去!”
“这…这又是何苦?”封氏怔住了,她虽然一看到宫轩,就不由自主想起冯姨娘,想起冯姨娘所做的一切疯狂事,心里不由自主堵得慌,但若说让宫轩两父子搬出侯府,这事她可从来想都没想过!“咱们侯府虽然比不上别家,但多住几个人还是住得下的,你何苦要再花这个冤枉钱?”
“母亲,儿子心意已决!柳树街离侯府两刻钟的距离,儿子会随时带予儿回来探望您老人家还有大哥,请您成全儿子!”宫轩坚持道。
封氏叫他神情,知他已以下了决心,便道:“既然如此,你先搬出去住一段时间,梧桐院还有仕林院,我会一直为你们保留着!”
“多谢母亲成全!”
这时孙嬷嬷在外面道:“老夫人,少夫人来了。”
封氏正正身子,“快让她进来。”
孙嬷嬷掀起帘子,陆心颜走进去,“珠珠见过祖母、侯爷、大伯、世子。”
封氏露出笑容,“不必多礼,快来坐下。”
“是,祖母。”陆心颜规规矩矩地走过去。
经过宫田予身边的时候,宫田予的眼光忍不住落在她身上,再也移不开。
他爹拼了性命也办不到的事情,她不过两日便办到了!不止让二皇子纳了宫羽,还亲自上门,给足宫羽面子!
宫田予忽然发觉,他竟然从来没有看懂过这个妻子,也在今天才发现,因为自己的愚蠢,他到底失去了什么!
“珠珠,祖母唤你来,想必你也知道是为了什么事,”封氏对着宫田予喊了一声,“予儿。”
宫田予从袖中掏出已经签了名的和离书,只觉得那轻飘飘的三张纸,有如千斤重!
他艰难地走到封氏面前,将三张和离书递上,声音干涩,“祖母。”
三张一模一样的和离书上,宫田予已经签了名盖了章,上面的日期,如约定那般,是九月初十。
只要陆心颜在上面签名,盖上手印,这事基本就成了。
封氏道:“珠珠,官府那边祖母让轩儿去说一声,如今他与二皇子成了亲家,官府会睁只眼闭只眼的。”
三份和离书,男方女方各一份,一份留官府留底。
两人和离日期为九月初十,却在十月十七才递上去,若有人存心在中间扣字眼,也是一件头疼的事情。
如今有了二皇子这层关系,这种小事,倒是简单多了。
陆心颜没想到,自己竟然会成为宫羽这件事的第一个受益者!
她没有丝毫犹豫的在上面签了名按上手指印,留了一份。
结束后,宫轩带着魂不守舍的宫田予走了,元成意识到两人有话说,也找个理由离开了。
“祖母,”陆心颜拿出一个小锦盒,“这是珠珠的一点心意。”
封氏接过打开一看,里面赫然是十几张京城和京郊的房产!“这…”
陆心颜微笑道:“祖母,就当是珠珠孝敬您的!”
封氏连忙推回去,“珠珠你自己收好!以后又不是不往来了,除非你是打算用这些房产与祖母断绝往来!”
“祖母,阿娘的嫁妆盒子里,有个夹层,您是知道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