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入冬之后,天气仍是干燥,未曾降下半点雪花。
但冬日的寒冷,却没有因此有半分减弱,反而更加严重了。
风易安又让张继虎组织了人手,去各个村镇发放棉衣,免得有人冻死在了冬日。
这一举动,倒是为风易安收拢了不少人心。
大体稳住局势后,布兰又提出要带兵去拿下淳安境内的几处矿脉。
风易安想了想,没有拒绝,着张继虎调拨粮草。
但是布兰前脚刚从衙门里出去,王力田后脚就跟了过来,同样要出兵。
“主上,您放心盘溪军一定不会比新军弱了。”
王力田是王老的儿子,在城头上作战也很英勇,在几乎无建制可言的盘溪军中,有着一定的威望
而新军,就是布兰所练之军,风易安至今未曾给新军定下军名。
“行吧,让光烈带着你们去。”
风易安舒缓开眉头,他清楚,盘溪军这是和布兰置气呢,多少也是有些对他的不满在内。
这种事情,堵不如疏。
“诺。”
王力田欣然领命而去。
胡杨矿场里产出的铁矿,一向是供应军方的,其品质自然是不用说的。
与此对应的,胡杨矿场之中的离炎驻军,也是淳安几处矿场种,最多,最精锐的。
为了彰显盘溪军的勇武,王力田专门去求了左光烈,让他从布兰手中,要下了胡杨矿场。
“父亲,您还有什么要吩咐的吗?”
王力田蹲在王老的身边,一边给父亲捶腿,一边问道。
“尽可能不要让左大侠出手。”
王老心里也清楚,盘溪军只怕是很难融入到新军里去了。
既然如此,盘溪军就要展现出自己的价值,与新军不同的价值。
但是他没有和儿子明说,只是暗示了他几句,让他多些勇武。
“我不在,要听话。”
王力田伸手揉了揉儿子的脑袋,努力装出一副凶巴巴的样子,“不然回来打你屁股。”
小小王钻在王老的怀里,做了个鬼脸,你打我,我就让爷爷打你。
“臭小子。”
王力田又笑骂了一声,起身喊来婆娘,让她给自己穿好盔甲,迈步离开了。
为了表彰盘溪军在城头上的勇武,风易安给他们每人都发了一套盔甲,又根据他们功法的不同,分发了适合的兵器。
这是新军所没有的待遇。
新军之中,绝大多数人都还没有盔甲,兵刃也是制式的,根本没有选择的余地。
盘溪军如今是人人有修为在身,赶路速度倒也不慢,一日的功夫就赶到了胡杨矿脉。
“杀。”
赶到胡杨矿脉后,盘溪军只是稍作休息,就在王力田的命令下,发动了攻击。
一阵箭雨袭来,盘溪军挡也不挡,就是埋头前冲,撞在了胡杨矿场的木墙上。
“砰。”
木墙晃动些许,掉落了一些灰尘,便没了动静。
退后几步,再次撞在木墙上。
王力夫尤其凶狠,脑袋都撞破了,嘴里还犹自在大喊,“撞。”
他不懂兵法,也不知道攻城战应该怎么打,他只是个挥锄头的农民而已。
可他心里憋着一股气,气逼得他们不得不死战的布兰,摇身一变成了新军的统领。
父亲和他说过,想要成事,他们需要一个懂兵法,会练兵的人。
而且,他们也不能和主上置气,要当个忠心的臣子。
这些道理,他都懂,可他的心里还是憋着一股气。
今天,他就要证明,他们这些庄稼汉,这些轻侠,的确不懂兵法,但是他们照样能打仗。
而且不会比任何人差,尤其是不比布兰差。
“砰。”
又是一头撞在木墙上,王力田怒吼一声,“杀。”
木墙破裂,硬生生是被王力田这些莽汉,撞出了一个大口子。
此时,他们已经是人人带伤,不少人身上还插着箭矢。
尤其是脑袋,更是晕得厉害,疼得厉害。
可这些,都无所谓。
顺着口子涌入,王力田咧嘴一笑,行走之间身上的盔甲发出刺耳的摩擦声。
“轰。”
左光烈落在木墙上,眺望着里面的情形,却不想,木墙突然塌了。
“真是一帮疯子。”
左光烈挥手驱散灰尘,嘟囔了一声,求侠刀跃跃欲试,似乎这些莽汉让它很是想出鞘。
胡杨矿脉尘埃落定之时,布兰才带着新军走了一半的路程。
他的目标不是哪一出矿场,而是淳安与陵县的交界处。
陵县的县令,未必会坐视他们彻底掌握整个淳安县,他去边境盯着,以防不测。
至于那几处矿场,他另有安排。
这次,他不仅是要练兵,也是要练将,练出具备一定指挥能力的中底层指挥官来。
陈兵边境,不过半日的功夫,陵县县令就带人杀了过来,与布兰撞在了一起。
布兰骑在马上,双眼虚眯,淳安县与三县接壤,其余两县他都不担心,唯独担心陵县。
渔阳县与淳安县接壤之地不足一里,其境内也有叛军隐匿,自顾不暇,无力干涉淳安之变。
而紫泉县县令,不过是软货,没有州府的命令,那人是万万不敢调兵来攻的,不足为虑。
唯独这陵县县令,一无后顾之忧,二来也是个胆大心细之人,必然会起兵来攻。
双方总计六千的兵马对峙在一起,倒也称得上壮观。
陵县县令与布兰是旧识,不然布兰也不会对其人的性格如此了解,直接领兵而来。
但陵县县令并无与布兰叙旧的打算,将布兰派来的信使,直接打了回去。
“我和反贼无话可说。”
听着信使重复的话语,布兰愣了愣,遥望陵县大军,笑了一声。
“还是这幅倔脾气啊。”
布兰笑了一声,下令全军前压几步,结成军阵。
感知顺着军阵蔓延开来,每一个士卒的心跳声,都清晰可闻。
这才是兵家真正的本事,军阵之内,他无所不闻,无所不知。
双方军阵碰撞在一起,淳安新军的不足立马就显现了出来。
虽然经过了训练,可说到底还是新兵,当死亡擦着他们的肩膀而过时,恐惧还是不可避免地蔓延开了。
“左步前三。”
与一般的领军之人不同,兵家修士在军阵之中,可以让自己的声音,传到每一个士卒的耳中,准确地传达自己的命令。
在布兰地智慧之下,前沿受了伤的士卒,心中恐慌失去了战力的士卒,纷纷被他换到了后方。
后方状态完好的士卒,被他换到了前列。
如此反复,虽然淳安新军和陵县有着不小的差距,可一时之间,双方竟然打得有来有回。
布兰是一点都不着急,陵县县令此来,只是为了阻挠他拿下淳安的几处矿脉而已。
等那几处矿脉被拿下的消息传来,陵县县令自然会退去。
实际上,若非布兰劝下了风易安没让他与左光烈以绝对的实力,击破几处矿脉的防御,陵县县令根本不可能领兵而来。
而陵县县令也是深知这一点,知晓自己在和时间赛跑。
因而,在与布兰撞上后,立马就发起了攻击。
被布兰阻隔,想去救援那几处矿脉是不现实了,可能击溃面前这支新军,收货只会更大。
时间缓缓推移,新军两千多人已是人人带伤,战斗力直线下滑。
“退。”
布兰本人并无出手的打算,他今日就是带着这些士卒来见血,经生死的,岂会自己出手,将大部分压力抗下。
新军保持着阵型缓慢而退,陵县县令几次组织精锐,想要在新军的军阵中,撕开一道口子,却都被挡了回去。
布兰不停领着陵县三千多人马在边境上溜圈子,每当陵县大军露处破绽,或是想要脱离战场,深入淳安境内的时候,布兰就会带着新军上来,狠狠从陵县大军上咬下一块肉来。
陵县县令处理政务是一把好手,可论领军的本事,如何与布兰相比?
只能处处被牵着鼻子走。
不知第几次扑了空,陵县县令腰间的玉佩悄然破碎。
拾起一块碎玉,陵县县令满是无奈地说道:“撤军吧。”
淳安境内的矿场,都已经沦陷了,已经没有继续战下去的意义了。
布兰一直领军坠在陵县大军身后,送陵县大军出境后,才调转大军,往淳安城而去。
此后,风易安就近招募了矿工,正式接管了矿场,同时从新军之中分出人手,驻扎在矿场之内。
几处矿场,开采出来的矿石都送进了淳安城中,用以打造兵器盔甲。
张继虎本是兴冲冲而来,但挑拣了一阵,发现这些矿物都是普通的铁矿之后,也就意兴阑珊地入库了。
矿物是有了,但兵器的打造,又成了问题。
淳安之中有人会打造农具,可打造战甲兵器,却没有人会。
这个担子,最后还是落在了布兰的身上。
三门九流之中,墨家的炼器手段是最好的,可兵家的炼器手段也不弱,甚至于制式军械而言,兵家的炼器,还在墨家之上。
就好像,医家的炼药手段是天下第一,可道门的炼丹手段,也有胜过医家之处。
风易安将城中所有的铁匠都汇集到了一处,由布兰教导他们兵刃铠甲以及一些攻城器械的打造。
而对于这些铁匠,风易安也有额外的补贴,每人每天都有钱财可拿。
冬日渐渐离去,又到了万物复苏的季节。
“今年的春耕,不能耽搁了。”
风易安披着道袍,在一堆材料里忙活,挑挑拣拣。
去年的秋日算不上丰收,百姓只能勉强度日罢了。
但凡风易安收一次税,百姓就得饿死。
今年若是没有外力干预的话,只怕还会如此,甚至更加恶化。
作为道门修士,风易安自然懂得兴云布雨之术,只是想要为一县之地招来甘霖,还得借助外物。
“材料都齐全了?”
左光烈怀抱求侠刀站在一旁,这些材料之中,半数都是他想办法找来的。
“差不多,是够用了。”
风易安还是第一次做这种事,只能依着典籍的记载,大致估摸材料够用了。
“这几天城里的事情,就交给你和继虎了。”
虽然淳安县之中,如今大多数政务都是桑兴修处理的。
可那儒生是个惫懒货,只肯动嘴,不愿动手,具体实施还是得靠张继虎。
将准备好的材料收入储物袋之中,出了淳安城,风易安径直去寻找求雨的地点去了。
这地点的选择,算不上苛刻,可也绝不寻常,需得是地脉与水脉交汇之处。
并非是每座山下,都有着地脉,也并非每条河流,都算得上水脉。
不过好在,这样的地方,在淳安县内还是有几处的。
脚掌踩在干涸的河床上,风易安施展道诀引出水脉,让其在地面显露。
事后,若是水脉得不到补充,便会彻底干涸,不知道要多少年的河水流淌,才能滋养出来。
立下祭坛,静静等着吉日的到来。
一天,两天,终于到了风易安推算出来的吉日。
穿好道袍,带好道冠,风易安脚踩着一双草鞋登上祭坛。
提前写好的求雨符箓烧成灰烬,撒在水脉上。
被撒了灰的水脉一飞冲天,宛若一条游龙般,但其中的灵气却在以惊人的速度减少。
风易安又招出山脉,如法炮制。
一水一土两条游龙交缠着深空,有了山脉的帮助,水脉也就有了根基,灵气不在流失。
两条游龙越升越高,直到肉眼无法看见的地步。
风易安手捏道诀,脚下踩着步伐,绕着祭坛走了三圈,引剑自残。
鲜血顺着风易安的手腕留下,滴在祭坛上,又沿着祭坛上的水槽,淌遍祭坛。
这鲜血之中,并不蕴含半点灵气。以风易安如今的修为而论,还能扛得住。
“滴答。”
远在淳安县的王老,颤抖着将手抬到了脸上,摸了摸。
抬头望天,雨水一滴一滴地落在他的脸上,落在他脸上的沟壑里,又顺着沟壑落在地上,汇在一起。
“啊,啊。”
王老宛若痴傻了一般,大张着嘴,笑不出声。
“天上在滴水哎,爷爷。”
年幼的小小王,听爷爷说过无数次“雨”,直到今日才见到“雨”。
“下雨了。”
王老挺直身子,走到屋檐下,转身看着雨幕,脸上的褶皱舒缓开来。
王老伸手接住一汪雨水,淋在脸上,对着儿媳笑道:“下雨了,今年一定是个好收成。”
“去做饭吧。”
王老换了身衣裳,拉着小孙子看雨,还不望催促儿媳去做饭。
“哎。”
儿媳笑着应了一声,转身偷偷抹去眼角的泪水。
“爹,饭熟了。”
将饭菜端上桌,儿媳唤了一声,王老牵着小小王走进屋内。
坐在椅子上,却不动筷,只是看着外面的雨幕。
这雨,真好啊。
“吃饱了吗?”
转头看着小小王,王老的脸上满是慈善。
“饱了。”
小小王掀起自己的衣服,摸着自己的肚皮说道:“爷爷,你看,肚皮都圆了。”
“好,好。吃饱了就好。”
乾国至正六年,三月二十二日,风易安设祭坛求雨,王老含笑而逝,还葬于盘溪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