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出场

叶三穗 / 著投票加入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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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宏景十六年春,上京城到处花团锦簇,片片樱红。

    司琉卿利落地爬到怡兰苑的房顶上,环视一圈后,找了个稍显宽敞的地方坐了下来,底下长街小巷,行人商贩来来往往热闹非凡。

    “糖葫芦嘞!不甜不要钱的糖葫芦嘞!”

    “卖鱼咯!卖鱼咯!刚捞上来的新鲜鱼!”

    司琉卿斜倚在屋顶,听着底下热热闹闹,悠然自在的从怀里掏出一瓶桂花酿,如葱的玉指上沾了些许青苔,她也不在意,随意拍了拍,扬起下巴咕嘟喝上几口。

    “嘶——”这酒出乎意料有些烈,她砸了咂嘴,英气的眉毛不自觉挑了挑,那双原本有些勾人的凤眼生生多了几分飒爽之姿。

    轻轻打了个酒隔,又将瓶子随手放在旁边,双手枕在脑后,舒舒服服地躺了下去,正准备眯着眼享受会。

    “哎呀,讨厌......”

    屋子底下却传来娇娇柔柔的哼声。

    激得司琉卿整个人都抖了抖。

    这青天白日的......

    司琉卿将酒壶收拾好,翻开一块瓦片,偷偷摸摸往底下斜瞄了一眼,两条赤不溜秋的身子在那张宽阔的大床上翻来滚去。

    细的那条,肤如凝脂,娇嫩如水,自然是怡兰苑新来的翠浓;粗的那条......司琉卿突然整张小脸都垮了!

    差点没瞎了她的眼!

    粗的那条,一身赘肉横生,比底下卖肉的还要壮实,长得这般有碍......有碍瞻观......晦气!

    司琉卿看了看天,深吸一口气,兴致勃勃的眸子瞬间黯淡了下来,连瓦片都忘了盖回去,起身就准备离开。

    却听到底下娇柔的问道:“大人,您......开始了吗?”

    “咳......”另一个声音有些不太自然,“本大人......”

    “大人,您就结束了啊......大人果然人中龙凤,行这等事也是雷厉风行,翠浓真是佩服得五体投地......”不等他说完,翠浓又掐着嗓子柔声打断了。

    司琉卿目瞪口呆,这......也行?

    开眼界了,开眼界了。

    换个地方坐下,一双眼睛一瞬不瞬地盯着定天门,耳朵有一搭没一搭地听着底下的热闹。

    买鱼的小贩手底下麻利的忙活着,头也不抬说道,“听说南边打了胜仗,金国现在哭爹喊娘的要求和呢!”

    “去年不是还扬言要把我们圣上掳回去当赘婿?”旁边是个卖猪肉的,一身横练抖动,看着就有两把刷子。

    “听他们牛皮吹破,还不是被赤虎军打得满地找牙。”来买鱼的婆子道。

    “那是,陆将军这次又立了大功!诶,余婆,这鱼我给你宰了花儿,回去洗洗下锅就能吃了啊!”鱼贩将弄好的鱼肉递给摊前的婆子。

    婆子一只手松开拐杖,摸摸索索接过鱼,手上大大小小的裂缝里结了一层黑色的痂:“圣上让将军带着妻儿回朝受封,都到这位份上了,也不知还能赏些什么稀罕东西。”

    “赏个皇位都是应当的。余婆,你家大儿也该随着将军一道回来了?”卖肉的在旁边更加快速地剃着肉骨头。

    “是哩,要回来了。”余婆笑得满脸褶子都开了花,失明的眼里隐隐有了光。

    “等回来受了赏,再给他寻门好亲事,你就只等在家抱抱孙子享享清福咯!”屠夫一扬手里的砍刀,爽利地将砧板上的大骨剁成了两截。

    “是哩!是哩!”余婆拄着拐杖摸摸索索着往回走......

    司琉卿看了一眼余婆渐行渐远的背影,又转头望着定天门,这都快晌午了,怎地还没进城?

    轻轻蹙眉,可不能白跑一趟啊......

    “清云!清云!”她一个翻身跳下去,落在了后头的小巷里。

    “姑娘,可是饿了?奴婢给您带了小厨房做的点心,垫垫肚子?”早在巷子候着的清云巴巴跑上来,肥嘟嘟的像个刚煮好的糯米团子,憨头憨脑地递上一包样式精致的糕点。

    司琉卿一挥手,这哪是吃点心的时候,“我问你,陆将军一家今儿回朝的消息可无误?”

    “姑娘放心,不会出错,墨香听老爷说的,陆将军一家就是今日入城,走的便是这定天门。”清云见司琉卿不吃,咧嘴一笑,小胖手捏了块糕点便往嘴里送。

    司琉卿也不在意,满心思都是赤虎军回朝的事,墨香是父亲书房里伺候的丫头,她听来的断不会错,许是路上有些事耽搁了?这样迟迟不进城,那自己这半天岂不是白等?想到这,她眼睛轱辘转一圈,心里登时有了主意。

    “清云,随姑娘我出城!”说罢,转身便往城门方向迈去,却被人扯住了袖子。

    “姑娘,夫人交代了......饭时......便要归家,”清云嘴里还包着没咽下的糕点,眼中闪着为难,话又说不清楚,“眼......眼瞅着......瞅着就要到点了。”

    司琉卿将腰间别着的酒壶递给清云,“无碍,我娘问起,你就说月娘子做的衣服样式都太好看,我忍不住多量了几件,耽搁了时间。”

    “姑娘,夫人说了,今日无论如何不准出城......”清云小脸都快皱成了一团,加快了嚼糕点的速度,紧赶慢赶将剩下的糕点咽下。

    “我娘说的话何时对我有用?再说了,你不说我不说,我娘怎会得知?”

    清云停下吞咽的动作,突然极其严肃的站住,“姑娘!”声音大了些,惊起巷角里几只野猫,嗖地从两人旁边跑过去。

    “怎地?”司琉卿回头看她一眼。

    清云使劲儿将剩余的糕点咽下去,清了清嗓子,“夫人说了!最近上京城是非多,若是敢让姑娘擅自出城惹事,定要打断你这个不知好歹的小畜生那条狗腿!”

    清云呐,是你的狗腿,不是姑娘我的。

    司琉卿一手拍在自己脑门上,清云脑子不好使,这怕是照搬了娘的原话,自己也怪罪不了。

    “清云呐,”司琉卿嘴上挂着笑,拉过清云的小胖手,清云顺势将手里啃了一半的糕点也递给她,司琉卿嘴角抽了抽,“这糕点你留着慢慢吃。”

    她又说道:“你看啊,我娘说的是不让我出城惹事对不对?”

    清云点了点头。

    “那我出城若不惹事,是不是就不算违背我娘的意思?”司琉卿笑意更甚,凤眼里泛起狡黠。

    “是......”清云点了点头。

    司琉卿一喜。

    “也不是!”又听清云接着说道。

    “怎地不是?”司琉卿狐疑地看着她,这丫头吃了几块上好的糕点,脑子都好使了些?

    “姑娘出城若不是去惹事,那又是去作甚?”清云瞪大了眼睛,歪着头掰了掰手指,“姑娘上次出城,说张司局家的二公子长得有碍瞻观,把张公子埋在了猪圈里,张家找了两天才找到人,上上次出城,见沁园的小倌儿长得好看,硬要拉着人家回家做男宠,还说什么爹娘都好看才能生出好看的儿子,将来才能找到好看的媳妇,还有上上上次......”

    “好了好了!”司琉卿扶额叹了口气,她怎么这么能折腾。

    “总之,夫人说不让姑娘出城,清云就不能让姑娘出城,总不能让夫人真打折了姑娘的狗腿!”清云挺了挺胸,肉乎乎的小鼻子翕动,一副大义凛然的样子。

    司琉卿斜眼睨了下面前气鼓鼓的小婢女,她怀疑清云是故意的,但她没有证据,毕竟这孩子一直都傻......

    “闪开!都闪开!”

    “赤虎军马上要进城了,闲杂人等都避一避!”

    “哎呀!都仔细着手里的孩子!马腿儿碰一下都要丢命的嘞!”

    “那是谁家的娘子?站到里头去呀!都是一身盔甲带着铁面,你站得再近也分不清谁是你家的丈夫呢!”

    负责城里守卫的军官们先行一步在大街上吆喝起来。

    司琉卿在巷子里虽听不真切,却蓦地瞪大了眼睛,来了!

    顾不上还在拉拉扯扯的小婢女,她一甩长袖,转身就往大街上跑,大红裙子一溜烟儿便没了身影,留清云在后头急急忙忙一路小跑,却见四处密密麻麻全是涌动的人头,哪里还找得见自家姑娘。

    清云又气又急,一跺脚,眼里含着泡泪便喊了起来,“姑娘!你在哪啊!”

    司琉卿甩开小丫头,只身在人潮里灵活地穿梭着,一点点靠近定天门。

    城门外,铺天盖地的红色声势浩大,三万赤虎军,身披铠甲,带着赤红的铁虎面具,整整齐齐地站在原地,整个队伍没有一丝杂音,连马儿都肃穆立着,眼神仿佛也带着杀气。

    军阵前那匹异常壮硕的马上,端端正正坐着一脸肃杀的中年男子,双目如炬,坚毅又带着未散去的血色,他面前的城门大开着,宛如一匹巨兽,无声无息张大嘴巴,等着将来犯者一口吞下。

    男子眼底不自禁抖了抖,眸子里满是决绝,须臾,他高高举起手中的圣旨,青天白日下,明黄的圣旨在一片猩红中格外醒目。

    “进城!”

    号角吹起,那片赤红,如潮水般浩荡,却如细雨般无声,秩序迥然地消失在城门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