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真巧

卷尾喵喵君 / 著投票加入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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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殿下留步。”散朝后,欧阳离秋将她叫住,她本也打算与她解释,但想来以她的才智也该看破一二。

    “还未来得及道谢,方才多谢欧阳大人为我进言。”看着气鼓鼓的离秋,她抱拳施礼。

    “你是应该好好谢谢我,”离秋见她神色无异便也猜得今日之局的真相,忍不住贫嘴,“那公主殿下是不是该好好打赏在下啊。”

    “诚然,那就请欧阳大人移步公主府了。”她虽表面不动,但目盼生光,熟悉的人都知道这显然是十分高兴的神情。

    【太极殿偏殿】

    “陛下——”严老大人那如枯槁的身躯在灯影下更是迎风微颤,仿佛方才于御前率领群臣声讨谢容琢的不是他一样,“虽公主殿下是陛下的胞妹,但让其回边疆无异于放虎归山,请陛下三思啊!”

    “严大人,你可曾还记得曾经的皇储,朕的皇姐……”女帝像是在思索过往,案几上的御品午子仙毫袅袅散着热气,那高贵的面容又恢复了昔时还未即位时的生动,但又瞬间寒光四起。

    严大人觉得这位天子自即位之后变化甚多,曾经满朝满野无不称颂贤明仁德的二公主,现初显杀伐戾气,也不知是至尊之位将她变成如此,还是她本性就是如此,这权力巅峰之上的红颜至尊,还如此年轻。

    那位居于别宫的大公主他自然是记得的,他虽老,但还不至于昏聩到如此。他历经三朝,见证了承光门内所有的刀光剑影与杀伐血气。他一直都觉得这圣天女皇一脉的女子真真是骨子里都带着狠劲,每一代几乎都是踩着骨肉血亲的枯骨登上帝位的,他面前的这位女皇陛下自然也非凡品,若是他朝有人危及皇权,想来就算是血亲……想到这里,竟让他这个年近古稀探遍人心鬼蜮的老人都有些不寒而栗,禁不住咳嗽起来。

    “咳咳咳……咳……臣失仪了。”

    “严老还是要保重身体,朝中之事勿要多费心神,朕自有分寸。”

    这是明意要他莫要管,他顺了顺气息,闭上眼跪倒下去,“臣遵旨。”

    他老了,是真的老了,但这大周,他定要守下去。

    【北定公主府】

    春雨晚来急,晴了半日又开始飘起若有若无的絮雨,润湿了檐下的青苔。

    “我昨日听闻你刚出宫还没过府就直接去了那醉三千,要不是我知你平素为人,还真以为你被那叫清远公子的玉面书生给迷住了。”离秋端起一块玉露团雕酥小口咬下,这玩意儿是扶安坊间时新的甜点,冻酥雕花,满目晶莹,容琢原不爱这类冻食的,况且边塞苦寒哪有这种精细糕点能实时享用。但哪有女子不爱好甜食的,就着暖茶吃一两口倒也不会过寒。

    “怎的,离秋见过他?”容琢把玩着折扇问道,心有旁骛。

    “不曾,我不好音律歌舞,从不在此类人物上上心,不过听坊间传闻这清远公子生得俊美,霁月清风般谪仙人物……啊唔……”她又咬了一口,“……唔甜……我认识的几位氏族姐妹说与他品酒赏乐都要隔着屏障,因而不曾有人见过他的模样,只是光看灯影之下就知此人骨相绝佳。”

    霁月清风,该是放浪形骸吧……

    没……人见过他的模样?这人怎的还和旧时待字闺中的姑娘似的,莫不是有看了他的脸就要负责此等恶寒之事吧……折扇扶额,赶紧阻止这个可怕的念头。

    “所以……你是见过他咯?”盘上的糕点又少掉一块。

    “……”无言点头。

    “怕是这出戏,你与皇帝陛下早就谋划好了吧。”容琢收起折扇,看向这个身量纤纤腮里还鼓着糕点的女子,有些赞许这丫头灵光的脑袋,那当然是早就安排好的,扶安城中他国两股势力交错,在我朝权力更迭之时作乱,此番二者去其一,另一方不可能独善其身,但既然没有明确的把柄在手,况且大周与大成又邦交尚在,总是要留一点余地,自然在她离开前必要敲山震虎一番。

    至于离开扶安……那是她的选择,其实也是陛下的……天恩。

    “不过你非要离开扶安吗,你不怕四公主闹你吗?”

    “陛下明谋善断,初登大宝需要雷霆手段以震群臣,朝中大臣虽有对女子的成见,但对于大周是忠心不二的,我在朝堂只会让人心生猜忌,多惹出祸端,容瑜会明白的。”她起身站到窗前摊开手掌,似乎有轻微的雨丝被吹进掌心,清润如酥。“况且,我离开边地是有些久了……”

    “只是……离秋,你再吃就要吃坏肚子了……”这丫头一不好酒,二不好美色,三不贪名利,唯有这口腹之欲当真是人生一大志向。她们儿时第一次见面就是离秋随她母亲临清郡主进宫,偷藏了昨日饕餮居的酱鸡腿子在假山后啃,被正在练武的她逮了个正着,花着脸小猫一样还问她要不要咬一口,最后还是被她母亲拎着耳朵揪回了家。谁能想到这在朝堂横眉冷对千夫所指的大周才女竟是个十足的小吃货,哦对,虽然能吃但身量纤纤。

    三日后,北定公主起驾返边,多少人在暗中都松了一口气。同时醉三千对外宣称清远公子对北定公主情深,深知公主遭斥皆为其罪,故打算隐地而居不理红尘。消息一出扶安城内城外议论纷纷,大家突然都怜悯起这对看似有缘无分被世俗偏待的有情人,冷面铁血的巾帼将军与皎如玉树的谪仙公子,为情所困放下屠刀,因权力世俗不容而远隔他乡,实在是触动了所有酒足饭饱之人无聊的神经。仿佛所有人都默认了公主萧郎的两情相悦,甚至镜诗阁还刊印了以此为原型的画本子,又引得坊间一阵哄抢。

    这个消息传到她耳朵里的时候,改了妆发的容琢感觉自己的眉毛有点不受控制,应该不是发带勒得太紧……她并没有随着那声势浩大的车队出行,而是安排了个身量与她相像的侍女代她坐在车驾上,自己则同芸风骑马轻随,她知道潜藏在暗处的鼠辈自然不会让她这么顺利地回到边关。

    自然,车马还没到鄯州就经历了多次多次明枪暗箭,都被她设下的部署破解,虽化险为夷但又让她生出许多疑惑来,这几次的刺杀设局各不相同,有的谨慎鬼祟显然是力量不足,像是外邦所为,而有的又狠辣老成,当地官署每每都是她破敌后赶到,她虽在边多年,到底对于地方军力还是知道一些,按道理来说大周的地方兵防不至于懈怠至此,除非是朝中有人故意作壁上观……甚至有心谋划,不想她活着回肃州。

    【一月后鄯州香玉客栈】

    “大人,咱们今日就宿在这吧。”风中灯盏蹁跹,芸风牵着马,指了指这不大和山区沟壑相符的客栈牌子,锤了锤自己发酸的腿,眨巴眨巴乌溜溜的眼睛可怜兮兮地看着谢容琢。

    “好,大部队还要几日,我们尚且在这休憩几日。”那浩浩荡荡的车马自然没有她二人轻装纵马来的快,但她也必须与车队保持一定距离,况且……这尾巴也跟了她半月了,虽始终没什么动静,但还有一日行程便能到鄯州城,这边陲之地,势力混杂,她必须要探一探虚实。

    “哟~哪来的小大人生得如此俊俏~”推门而入,本来百无聊赖的老板娘看到有客,立马眼中放光。

    “奴是此间小店的老板娘香玉,如此标致的小大人可是要哪去啊~再往外走可就是黄沙漫天了,小店可是这方圆几里最好的落脚地了。”这老板娘也生得美貌,有些许胡人形容,手里拿着一本有些卷的毛边画本子,册子上有朱砂的落印,印着“镜诗阁”三字。

    “老板娘,我们住店,还有上房吗?”芸风揉了揉发酸的肩膀,连连点头。

    “有有有。小店还剩两间上房,天字和玄字尚且空着,小大人这是打算要哪间啊?”

    容琢掏出几锭碎银子放在案面上,“鄙人姓秦,路经此地,夜半叨扰,两间我都包了,烦请备些小菜热水,马也备些上好的草料。”

    老板娘满脸堆笑,立刻将银子扫了下去,一边快速拨着珠算,“得嘞,小大人客气~”一边高声喊着“小二!快快快,带这两位贵客上楼,快备些个酒菜给人送去!”

    “来嘞——客官里边请——”

    这天字上房也别无特点,唯干净而已,但在这边陲之地能有如此整洁之地落脚就已很是不错了。

    “贵客稍等,您要的东西即刻送到。”小二说完便要忙活去。

    “有劳了,但尚有一事想要请教小哥。”小二也是个岁数不大的年轻人,这来来往往见过的客人也不少,这些年女子为官出入的也有,只是来这边陲远地的甚少,像这样年轻英俊的女子他也是头一次见到,甚至当这小大人的目光向他投来时还觉得有些耳热。

    “近日,可是有从扶安来的人途经此地?”容琢放下包袱,示意芸风打点一二。

    小二拿着碎银子便全数道来,“从扶安来的到未曾有过,只是近月前倒是有自肃州来途径小店的贵客。”

    不是朝堂的人……自肃州而来,倒是与她先前所想不谋而合……

    “多谢,有劳小哥多置些吃食,我们主仆二人星夜兼程赴边,着实腹中饥饿。”容琢低眉道,一旁的芸风忍不住插了句嘴,“要肉,做快些!”

    “好勒,小人即刻去催,您二位请安置。”

    热腾腾的酒菜自带这陇右道的风味,热辣的暖意祛除这身躯周遭的乏累,边塞的酒浓烈,一口下去充盈整个胸肺,着实痛快,她抿了抿嘴角的酒,又忽然想起离开扶安前喝的桃花靥。窗外月华如水,屋内灯火跃动,芸风被她遣下楼去看沐浴用的热水,不偷吃几遭定然不会回来,她就一个人对着窗外的月色喝酒,等着飞蛾来扑火。

    “哟~我这小店怎的今日如此贵客云集,前来了个标致的小大人,这会又来了个让人垂涎的翩翩公子,真真是这画本子上巾帼公主和倜傥公子的模样……”香玉老板娘的声音尖锐妩媚,甚至能想象出她扭着韧腰眉眼轻佻地看着来打尖的俊儿郎。

    “少废话,什么狗屁画本子,快弄些酒肉来!”那块头牛一般的粗汉嚷嚷着,换来老板娘一个白眼。

    “久贺!退下!”来了两三人,那魁梧莽汉欲破口大骂被为首那俊儿郎制止,他似乎倒也没因这番打趣而恼,反倒声带笑意问道:“老板娘颜若桃李,菩萨心肠,我等远道而来途径贵宝地,想要投宿一晚,不知还有客房余否?”

    “不巧的很~”老板娘很是受用这类恭维,手里抚平了下书页的卷角,敲了敲手里的烟杆子,吸了口吐出一片云雾,然后指了指二楼,“被人包了。”

    “什么?被人包了?!”那名叫久贺的莽汉重锤在桌上,似乎震下了梁上的一层沙。

    左长风顺着香玉老板娘的指向抬眼望去,就看到一袭红衣的谢容琢手提着酒壶,慵懒地倚在栏杆上,高束的乌发绕在指尖,他对上那双摄人心魄的双眸,酒意微醺但眼波如霜,然后他听得谢容琢微懒的声线,混着酒气吐出两个没温度的字来。

    “真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