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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师兄…，话说你不是去美国留学了吗？怎么突然回来了。”路明非搭话道。
“快放暑假了，回来看看。”楚子航依旧缓缓跟在后面，有一搭没一搭的说着。
路明非第一次不知道怎么说话了，楚子航在“终结话题”上同样有着自己独到的理解。
楚子航是仕岚中学历史上少有的顶级学霸，当年可是以极度优异的成绩留学美国，这在整个南方小城里面都是极度罕见的。
对于小城的孩子来说，清华北大已然是最大的奢望，更别谈留学海外了。
所以说楚子航就是典型的“别人家的孩子”，婶婶这些年可没少拿楚子航的事迹来“激励”路明非。
她总是在饭桌上絮絮叨叨着：“路明非啊，你看你们学校那个楚子航次次都是年级第一，就你吊车尾！”
路明非只能低头吃饭，连连点头，不敢正视婶婶那刀绞般的目光。
每次念叨完路明非，婶婶又会转头看向一旁的路鸣泽，那才是他的亲儿子。
“鸣泽啊，你可不能学你这个堂哥，你可得给老楚家争个面子，你也要去美国留学！”
路鸣泽则是会不耐烦的随便回道“好啦好啦，我知道了”之类的敷衍话，饭后一如既往的玩着电脑，看着《小说绘》。
每个衰仔都有一段缺爱的过往，路明非很不幸是最衰的那个。
回首路某人过去十八年的虚度人生，只一个“衰”字了得。
老爸老妈自小就不知道到哪里潇洒去了，只留下路明非一人寄居在叔叔家，婶婶还看他有点不顺眼，只会使唤他。
婶婶最常挂在嘴边的话就是：“路明非，家里这个没人做了，你顺便弄一下吧；那个好像也没了，你放学回来顺道带点吧；哦，鸣泽的《小说绘》好像也更新了，你顺便买一本回来吧。”
在婶婶的眼里，路明非干什么都“顺便”，他整个人都是被“顺便”丢在她家的。
婶婶觉得路鸣泽哪里都优秀，宛若那展翅的雄鹰，注定要翱翔天际。
而路明非只是厕所里掏出来的顽石，又臭又硬，怎么打磨都不可能变成一块璞玉。
在家里不顺心就算了，在学校路明非还是出了名的“吊车尾”，是众人嘲弄的对象，几乎所有人都只把他看作取乐的小丑。
小丑是没有什么尊严的，即使看到了喜欢的女孩子，也不可能有表白的勇气。没有人会和一个一无是处的小丑谈恋爱，小丑就应该一个人孤独到死。
小时候的路明非其实一点都不衰，爸妈还陪伴在身旁的时候，他几乎和所有同龄的人没有多大的分别。他小学数学还拿过满分呢，同桌的小女生看着他的眼眸都微微有些闪烁。
一家三口出去旅游的时候，是路明非人生中少有的快乐时光。
妈妈乔薇安捏着路明非的脸蛋，说着“我家明非长得真帅，以后不知道要迷倒多少的小姑娘”。
爸爸路麟城喜欢将路明非高高举起，像是捧起火炬的一般，眼中满是期待，爸爸常说，“我家明非日后定是一个顶天立地的好男儿”。
爸妈眼里的路明非就像是婶婶眼里的路鸣泽一样，都是“bling~bling~”的，浑身散发着璀璨星辰一般的光芒。
人终究还是因为有期待才活得精彩。
但后来，他们两个还是携手去了美国，过着自己的二人生活，仿佛路明非只是他们一时兴起而诞生的累赘。
路明非不知道他们究竟在忙着什么，有什么会比亲生儿子缺失的青春还要重要？大人的世界总是这么奇奇怪怪的，让少年们傻傻看不懂。
初中的时候，班里不知道谁传的谣言，说是路明非的爸妈在国外离婚了，谁都不要了，所以就把他丢在了叔叔婶婶家。
路明非听到这个谣言的时候，他正在食堂吃饭，临座的两个同学窃窃私语，他们以为自己的声音足够小了，但是路明非听的一清二楚。
他从小就对周围的一切有着别样的洞察力，虽然他刻意的掩饰了，好让自己看上去正常一点。
路明非心底里气极了，就像是被抢走了玩具的小孩子。但他脸上依旧是一脸的淡然，微笑着走了过去，在对方还没有反应过来之前，将自己碟子里面的饭菜直接扣在了他们脸上。
扣完菜碟之后他就像兔子一样，撒腿就跑。
虽然最后还是被对方揪住狠狠的揍了一顿，但他一点都不后悔，甚至心中还隐隐有种释放压抑内心的快感。
之后班主任让他们三个找家长来学校谈话，路明非只能老老实实的和婶婶说了全过程。
但是婶婶劈头盖脸的把他骂了一顿，非要拉着他去跟人家道歉，让他帮大家做值日，说是这样可以少给点医药费。
路明非心里委曲啊，明明挨打的是他…
直到这个时候，路明非才明白了，他只是水面漂浮的浮萍，风一吹就止不住的在水面上飘出去好远。他没有任何的依靠，除了他自己，没人会为他出头。
做完一天的值日回家之后，他还在深夜听到了婶婶和叔叔的低语，婶婶说是不是路明非的爸妈真的在国外离婚了没告诉他们，以后会不会没有人给生活费了之类的。
叔叔没有辩驳，只是叹着气，转过身去，说：“你想多了…，早点睡吧。”
从那之后，路明非就渐渐的变成了后来的衰仔，用小丑的面具掩盖自己内心的无奈与悲伤。
那一整个星期，路明非都包揽了那两个家伙的值日，对方路过的时候总会露出一丝得意的笑容，然后当着路明非的面把一大坨垃圾丢在地上，路明非只能忍着，看着对方扬长而去的背影，默默的攥紧了手中的扫把又松开。
路明非其实是个很聪明的人，明白什么是“识时务为俊杰”，如果不能改变当前的环境的话，那么适应就是最好的选择，无非就是丢些尊严罢了。
但他有些“聪明”过了头，尊严和节操对男孩子来说比命还重要，因为这玩意儿的下限其实是很低的，一旦突破就会如同滚落的雪球，越滚越大，越滚越快…
从此，他学会了用弱懦与逃避来保护自己。
晚上回家之后他得给家里的每个人都盛满了饭才能去吃饭，吃完还得洗碗，而路鸣泽只是静静的躺在沙发里面看着最新一期的《小说绘》，笑得像个傻子。
哪怕这样，婶婶依旧觉得路明非和自家儿子相比一无是处。
她在一旁刷着锅还一边指着路明非道：“这个月你的生活费可就要用完了，我把你的生活费都存在了一个折子上没有乱用。”
睡觉的时候，路鸣泽还补刀道：“说如果下个月的生活费没到的话，你就要搬出去了，这样我就可以自己一个人住一个房间了。”
路明非只能笑笑说，“不会的，我是他们唯一的儿子…他们不会不管我的…”
只有他自己才知道这句话，究竟是多么的没有底气。
一路无话，路明非的心绪翻涌，他不知道为什么自己的脑海里面会突然涌现这么多的情感。
眨眼间，他们就走过了不知多少的街道，周围的景物变得无比的熟悉起来，这是叔叔家的楼下，路明非到家了。
到这个时候，楚子航才没有继续跟下去，他没声响的转身离去，背影在夕阳下拖出了长长的影子。
“师兄，麻烦你了。”路明非朝着楚子航的背影大喊道。
楚子航没有搭话，也没有回头，仅仅只是背对着路明非挥了挥手，一副“酷男不回头看身后烟火”的决绝。
路明非无奈的耸了耸肩，耷拉着脑袋走进了小区的楼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