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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一次,程冰语感觉自己身处在一片漆黑里,独孤无助地搜寻着光的方向。她彷徨地四处奔逃,摔倒,再奔跑,再摔倒……
就这样循环往复,这片禁忌之地,如同古希腊神话中囚禁牛头人怪物的弥诺陶洛斯迷宫一般,充满着人性的恐惧、压抑和迷茫。
不知沉睡了多久,程冰语的双瞳终于感觉到了光线的刺入。她顶着沉重而晕眩的脑袋醒了过来,眯缝着眼,艰难地适应着光线明暗的变化。
意识恢复后,她慢慢从床上坐起,发现自己正身处在医院的单人病房里,病房窗外早已是夕阳残照。她身边坐着几个人,首先是那三个形影不离的闺蜜——林雅静、邵颖和苏晓珊;再者则是老妈,还有言凯希。
一直在旁边打理事务的老妈,见女儿终于苏醒,热泪夺眶而出,丢下手头的事情,一把抱住病床上的程冰语。她什么话都没说,只是无语凝噎。
林雅静见好闺蜜醒来,也差点哭了出来,上前抱住她的手臂,哽咽着说道:“我的冰语,你终于醒了!我还以为你要死了呢。”
程冰语生气地推开她,看起来还是那么精神抖擞,顺带骂道:“死你个头!姐姐我命比你长!”
一直坐在附近的邵颖,对于她的苏醒,倒是没有显得过多兴奋,语气平和地说:“冰语,你已经昏过去十八个小时了,我们真的以为你会出什么大事。”
原来我昏过去这么久了?她刚刚爬起床,头发凌乱,睡眼惺忪,头脑一片空白。慢慢地,她用尽全身气力去回忆昏迷前发生的事。她昨晚的记忆一直回忆到跟金晓峰撞车的片段,在此之后,记忆断片。
对了,程枫呢?
说曹操,曹操到。病房的大门“吱”的一声打开,走进一个半瘸半拐的人,此人正是程枫。
“姐,你终于醒了?”见她终于醒了过来,程枫顾不上腿的疼痛,满脸欢喜地迎了上去。
等一下,他那天晚上叫得那么惨,听上去像是骨折或者韧带撕裂之类的重伤。现在居然还能下地,而且连石膏都没打?
“你她妈还能下地走路?玩我呢?!”程冰语两眼诧异地上下打量程枫的身体,不禁咬牙怒骂。
“我说,姐,你还没睡醒呢吧?我就撞个护栏,多大点事!”老弟那一脸无事发生的样子,激得程冰语更不爽了。
“我靠!没事你还喊这么大声干嘛?早知道我也撞你几下就好了,废物!”
一旁的老妈见宝贝儿子被女儿这般恶语训斥,随即拿开原本还环抱着她的手,朝着她的头狠狠地扇了过去。
“呸呸呸,你才废物!还有啊,你嘴巴放干净点,有你这样做姐姐的吗?”
程冰语捂着那被扇得火辣辣疼的脑袋瓜,嘴上嘟哝了几句,大概能听清一些抱怨的话。好呗!敢情他才是你的亲生骨肉,我就是你从垃圾桶捡来的?罢了,我习惯了。
程冰语当时躁狂症发作,完全是因为听到这小子杀猪般的哀嚎。所以她才失去理智,拼劲全力地想要赢下比赛,为他讨回公道。
但现在可好,这位小少爷就扭伤个脚,根本不值得为他打抱不平,这让她心里很不是滋味。
“呃……我那天晚上不都和你说了嘛,我的伤无大碍,可你不听啊……”程枫自知有祸在身,说话的声音也就没了底气。
早已被他和老妈气得七窍生烟的程冰语,一脸苦恼地躺了下去,拉起被子,蒙住头,懒得听他辩解。
遥想当年,程冰语顶着姨妈痛拍古装戏。威亚吊到一半时绳子还断了,她从两层楼高的地方摔下,整个人摔倒毫无保护措施的草地上。当时,她整个人就跟被几十人围殴一般疼痛。但她还是硬咬着牙不出声,坚持完成一整天的工作。
一个娇弱的女孩子都能忍住疼痛,为什么一个大男人就不行?
她突然想起一件很重要的事,程枫身子没大碍,那金晓峰呢?这小白脸要是有个三长两短,她就真的吃不了兜着走了。毕竟智臻传媒那强势又肮脏的公关手段,她早已领教过。
“对了,那个小白脸怎么样,他死了没?”她扯下一些被褥,探出一个留着空气刘海的小脑袋瓜。
“别说了,一提到他我就火大!这傻子啥事没有,也就手背擦破点皮,生龙活虎着呢!”一提到金晓峰,程枫就气不打一处出,从床底下抽了一张小板凳出来,坐下继续念叨。
“本来呢,那天晚上他先撞的我,视频没一会儿就在网上传开了。但是智臻的公关可不是吃素的,硬生生把这事儿给压了下去。”
“所以他们怎么压的?跟我说说。”她把一个雪白的棉花填充枕头拉了过来,靠着坐,抓起身旁一个满载着热水的一次性水杯,喝了两口热水,听他娓娓道来。
“他们啊……他们拿你来压……”程枫叹气一声,从兜里掏出手机,划拉几下屏幕,递给她,“我不多说,你自己看吧,待会可别砸我手机啊!”
程冰语没接过手机,侧头看了一下首页置顶的一条新闻——烟门车坛再颁禁令:某女子违反安全竞赛规则,罚款三万,禁赛一年。
“切,才三万,就这?算我给他爹妈留的棺材钱!”她含住几口热水,咕噜咕噜地漱了个口,再把脏水吐往污水盆子里,“再说了,这种不入流的比赛,谁稀罕!我还巴不得被终生禁赛呢。”
“什么三万?”程枫一头雾水,挠了一把头发,把手机拿回来一看,“哎呀,不是!这条讲的不是你,你往下翻!”
见他这模样,好像的确挺急迫的。她满腹疑惑,夺过弟弟手中的手机,细翻了几下手机。
结果一页都还没翻够,就见她双眼撑大,一双细长的蚕眉高翘耸动着,用手捂住那大得能生吞整个拳头的嘴巴,满脸惊恐。
……
——再添风流债!金晓峰惨招前女友报复性袭击。
——震惊!金晓峰疑似遭遇私生饭,对方手持凶器,且看他如何脱困!
——再犯一桩!金晓峰遭程冰语讨要分手费,一言不合就撞车!
——白诗涵绿了!程冰语苦追千里,拦下金晓峰座驾,哭求复合。
……
看到后面两条,她不慎被热水烫伤舌根,水还呛进了气管里,噗的一声把水喷到程枫脸上。
报复性袭击?私生饭?分手费?还他妈哭求复合?!这帮贱人真的是脸都不要了,这种谣言都写得出!他们怎么不说我是打算跟他殉情,才追上去和他同归于尽?
程冰语压制住心中的怒火,没有当场发飙。毕竟老妈在场,要是再出言不逊,又得挨老妈一顿削。
她没心情点开新闻的评论区,准没啥好话。把手机归还给了程枫后,她两眼无神地侧躺在病床上,病娇似黛玉。要是给路人瞅见这副模样,保不准以为她是个晚期癌症患者。
“算了……就这样吧。大不了隐姓埋名,这个破姓我早就想改了。”她轻扯了一下老妈的手指,有气无力地说,“妈,从今儿起,我跟你姓呗?要不您现场给我取个名儿,我马上改……”
这些年的事,老妈也全都知道,有些哀其不幸。她抚了抚程冰语的头,安慰道:“你这傻丫头,净胡闹!被人抹黑几句你就改名,要是今后遇上更大的挫折,你怎么办,把脸皮都给换了?”
“那我能怎么办,我现在找工作都有困难了……”程冰语万念俱灰,脸色看上去很是苍白,“这么多人认识我,以后我的生活还怎么过……”
“冰语,你听我说,”一直双手抱胸倚靠在墙旁、不声不吭的言凯希,此刻终于说了话,“下午的时候,我和程枫去了一趟金晓峰家里,跟他谈判了一下,帮你争取到了一个比较好的解决方案。”
“解决方案?怎么说。”程冰语仿佛看到一线生机,洗耳恭听。
……
四小时前,下午二时十五分。
烟门北部的一处富人别墅住宅群的柏油路面上,缓缓驶着一辆银灰色的兰博基尼Aventador。
冬日暖阳驱散了昨夜的冰寒,柔暖的阳光透过挂着冰晶的枯枝,斑驳地洒在这辆银灰色的跑车身上。
天性耐寒的小麻雀在枝梢上,沐浴着冬日的暖阳。周边的冷气也在阳光的照射中弥漫开来,幻化成一幅的秀美的冬日画卷。
终于驶到自家那雕梁画栋的西式豪宅,兰博基尼的车主将车存好后,管家便为他推开厚实的杨柳木雕花大门。车主在门口顿了步,放眼望去,大厅里正坐着两位稀客。
“金少爷,这两位说是您的朋友,我就让他们……”
金晓峰手势一扬,令他噤声,拍了拍老管家的后背,说道:“你先回屋休息,这俩人我来接待就行。”
“好!”管家听令,顺手关上大门,往别墅地下室的卧房走了回去。
与厅内两位不速之客寒暄几句之后,不一会儿,厅堂间就溢满了茶香。金晓峰手持红木茶勺,娴熟地舀上茶叶,放进盖碗。再用热水壶中的开水淋过一便之后,蒸汽就携带着茶香袅袅上升。
在客人的眼里,他总喜欢摆出这一副闲情逸致、与世无争的虚伪嘴脸。对面的言凯希和程枫可不吃这一套,对他丝毫没有放下警戒。
“小程,这信阳毛尖的口感,可还行?”金晓峰再往程枫面前的紫砂茶杯倒上了茶,毛尖那柔和幽雅的淡香,洗刷着他的嗅觉,“直到昨晚我才明白,原来你是冰语的弟弟。咱俩可是差点攀上亲家,有缘啊!哥哥我不敬您一杯茶,说不过去!”
听到“亲家”二字,再品着他这阴阳怪气的话语,程枫脸上露出满心的不悦。但这次他是来求人的,不能开罪他,也只好笑脸相迎。
“呵,谢了,金哥,”程枫也学着他阴阳怪气地说道,“您是个腕儿,平时肯定也忙。我就快人快语,不耽误大家伙的功夫了。”
程枫端起面前飘香四溢的毛尖,一饮而尽,随后将紫砂茶杯“嗒”的一声,按到紫檀木底座上,跟他谈起正事:
“刚才我也说到,您是个腕儿。但我就有一点想不明白,您老都这么大的咖位了,为什么一直跟我姐过不去呢?”
金晓峰听了之后,并没有急着反驳,还故作自然地往紫砂茶壶里沏茶,眸色深柔地望着茶叶在清澈碧绿的液体中舒展沉落旋转。
“小枫呀,哥哥我对你姐,可是啥事都没干呐!”他端起茶杯,往着茶面上的热气轻吹一口,“要怪就怪网上那些‘站姐’‘狗仔’和营销号,她们天天报我绯料。我自个儿都泥菩萨过河呢,还顾得上你姐?”
“但那些‘站姐’,不就是你的人么?”言凯希一语中的,他的家底本就在金晓峰之上,所以说话的底气很足,“让她们删掉那些对程冰语的造谣诽谤,不仅对她,对你,你女朋友,大家都有好处。所以,你为什么不去做呢?”
金晓峰冷笑了一下,拿起一个紫砂茶壶摆弄了一下,然后狮子大开口:“对对对,你说得很有道理!但是你有所不知,这帮‘站姐’啊,世俗得很!不给好处不办事儿,我也很难办呐!”
言凯希听出来这言下之意,摆明就是想勒索钱财。他思索半晌,也实在找不出最佳的解决方案。
就算告上民事法庭,他们也只能查到这些“站姐”、狗仔队和营销号们的头上。真要顺藤摸瓜往上查他们的利益连带关系,不仅费钱费时,反而还可能得罪一些不好对付的硬茬。
他认为现在最好的办法,就是赔钱。所以,他擅自帮程家姐弟做了决定:
“也行,那‘她们’要多少钱才肯办事儿,您说个价!”
金晓峰听罢,心满意足地朝他亮了三根手指。
“不用太多,三十万就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