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往积雪

半生看戏 / 著投票加入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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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上古归圆时期,神女澈断魂,哀至千里,六界药而无解,现红衣,若男或女,救其名呼其灵,以身垠火筑魂,使归心志,续之。”

    ——摘自《尧光山赋》

    东方殿外,晴日绮丽,落下的桃花纷飞如雪,但气候温和,而殿内,四人相对,灵力气韵变化极快,一息一面,风云变色。

    她望着这一物事,是收集过往怨气的神器,虽怨气冲天,但是这鼎炉中间悬着一幅八卦台上方是那与之相冲的往生镜,能见前世今生甚至是未知的预测,这两件物事加起来便是相辅相成,倒成了并无半分邪气凛然的灵性神器,可吸纳怨气与剧毒。

    “这是八卦玄武鼎,古者包牺氏之王天下也,仰则观象于天,俯则观法于地,观鸟兽之文,与地之宜,近取诸身,远取诸物,于是始作八卦,以通神明之德,以类万物之情。”连澈缓缓开口,她叹了一口气继续说,“大概是因果轮回,当初这神器并未完全修炼好时,修炼的人曾杀人弑畜,将其怨气收入鼎中,如今天地安稳,神器亦修复得当,便引来许多不轨之徒以人间暴乱之事乘机唤出这神器,为己所用,使灵力大增。”

    东方旭点了点头:“这神器本是家父留下的,那时家父还是青丘一族的首官,负责看管神器,后来家父仙去,便留给了我,只是没想到,这神器近日不知为何,已经开始有寻主认主的意识,连我族结界都受到了影响,许多邪门歪道的修行者找上门来,可我毕竟不是神族人,我又何能掌控,这不,被有心人利用,我以为还能瞒多几日呢,正巧,你们倒是找上门了。”

    连澈笑了一下:“怎么,你们要上交神器吗?”

    美人摇了摇头,“此物乃上古神器,需要认主,这里,唯有神女殿下您有父神之力,与上古神器之间有所感应。”

    沧浔笑了一下:“东方夫人说笑了,连澈不过刚刚继任神官,此时继承却是会被这神器吞噬其中,容易有危难。”

    东方夫人皱了皱眉,手底下的法术正打算偷偷施向连澈,片刻之间便取了她一滴血,下一秒便往鼎镜上冲去,而这一切尽收沧浔的眼底。

    他单手提剑,抬手一下去便划破那美人的脸皮,只见美人嗷嗷大叫,脸皮竟瞬间掉落,露出了真面目。

    连澈立刻反应过来,看到那女人的容颜,恍然大悟:“你就是那个猫女,可我在你身上下了灵术,你是如何破解的。”

    猫女动容一笑翩翩道:“本就是我的幻影,你如何对一个幻影追踪,更何况我灭一束幻影,又有多难,没想到啊,堂堂神官竟输给了我。”

    连澈想飞起来,一刀下去,却被沧浔一把拦住了。

    “是输是赢还没定呢,别太得意。”沧浔以刀划破那手腕,一条细细的血痕骤然显出,他反手将血一瞬滴入那鼎镜中,鼎镜乍出光芒,刺眼无比。

    沧浔化龙,腾跃与鼎炉上,与其交辉相映,连澈与其他人瞬间明了这是何意。

    猫女气急败坏,放出御魂术,张牙舞爪飞向沧浔,想抢夺那灵器,却被周身光芒弹开摔在了地上,猫女却只是流泪,东方旭一把抱住她,叹了叹气。

    猫女缓缓开口,语气绝望:“为何,你们要坏我的好事,难道,这就是天命吗?”

    “若是你真是做好事,我们又怎么会阻止你,只因你作恶太多,因果轮回罢了,方才进殿时,便感受到了地缚术的灵气,你们便是想骗连澈乘了这神器,而连澈修的灵术与此相冲,你们想借这父神之力打开神器封印,又可以趁连澈反噬间使灵器改认主人,便可为你们所用。你看我说的,是否一字不差。”

    猫女忽得叩头,哭得梨花带雨:“神君殿下,我的夫君鲛仙迷鹭,因受魔气入侵,时日无多,此刻正需此神物一助,我这才不得已落下人间的祸根,若两位神君可以救我夫君一命,我愿此世不入轮回,灰飞烟灭。”

    沧浔唤至八卦玄武镜来,点入猫女额间,探一探前世今生,没想到一探,竟探到了自己那尘封已久的过去。

    岐山之巅。

    雪漫天遍野,柔情万丈,风却无边凛彻,白茫松雪,冰冻千尺,生机被这终年冰雪夺去,只留寒意料峭,明是圣山灵地,仍毫无半厘人间之息。

    有一女童,身着红衣,欢喜奔来。白中一点红,亦是万花丛中一点绿,不染纤尘。她的身影渐渐从远处走来眼中,红衣燎燎,细雪飘飘,从此尽收眼底。

    她是连澈。

    小女孩俯身倾畔,冰雪消融,跌落的败絮停于空中,又再次指尖轻轻触落,天忽的便下起雨,雨雪交融纷飞,指尖再次点去,花落无边,竟生出凄凉,她飞舞其中,眼神清澈。

    “父神可知,令妻生了一位天选者。”少年缓缓开口,目光如炬。

    被唤父神的男子,除了那隐藏在竹帽下惊才绝艳的样貌其他看起来却甚是普通,黑发麻衣,一身素净,并无半分仙气。

    父神轻轻开口:“龙殿下说笑了,倒是不知道生下她是福是祸,只因我与她娘亲本是乱世交错的姻缘,未来之事,我却是半分不得见。”

    沧浔低头一笑:“这我可不相信。”

    父神转头看他,专注十分地说:“但,你看得见,这以后,若是我不在了,还望你替我照顾好她。”

    沧浔躬行,明此意。

    抬眼望去,女孩正缓缓走来,他似乎一瞬探见了她未来的样子,还看见了六界万民为她俯首称臣的局面,这其中,第一人便是他,是守亦是尊,千秋万世。

    她开口一笑,问他:“你是何人。”

    明眸玉齿,额间花落,他深深看进此女孩眼里,这一眼,像是越过了山水神佛,越过了所有光阴,亘古而来。

    后来,他忙着自己晋升之事,再无与那女子见过面,千年过去,他为上古一战出山,被那怨气魔灵灼伤,连神兽都受伤,自顾不暇,留苍梧山中闭关修养。

    数年过去,桃花落下,吹到帐边零碎无边,一片春意,只是,窗外的人却比殿内风光更为明艳。

    他望了望,这普天之下不攻自破便可打开他的结界之人唯父神一人,只是眼前的父神却略显疲态,怀里抱着一个沉睡的少女,明艳无媚。

    父神直接说:“沧浔,本君不请自来,可有烦扰了你清修,只因事情紧急,本君这才厚脸皮的来了,还望龙殿下多多担待。”

    “连兄说笑了,有什么事就说吧,不必客气。”他穿好衣服,点了点熏香,迎面走向他们。

    “小女已入历劫之梦,但她留着我的血,这劫数也比旁人多,我担心她断魂应是必然,若没有人将她唤醒,怕是会难以醒来,这灵力要献祭于华胥梦殀,于是我来这里请求龙兄一同入境,若到必要时刻,务必帮她一把,我会在你们的生死柱上留下命条,她欠你的劫数,来日必将奉还,还请龙兄答应本君。”父神将她放置到塌中,几近要下跪,但被沧浔扶起。

    “六界至尊,怎可下跪,我答应便是,连兄不必客气。”沧浔笑了一下。

    “劳烦神君,若不是我命数降至,我亦不会假托与你。”父神将自己的生死柱打开,上面清楚刻字:无妄之灾,年长将结。

    沧浔低下了头,转头看向那沉睡的女子,若有所思,他点了点头,示意已经可以入境。

    一梦千年,这一去,就是险些断魂的故事。

    这一世在人间,是皇家的世子,后来更是皇家天子。时光匆匆,却如此漫长,他活得十分圆满,却又无限遗憾。

    未曾想心爱的女子逝世,连名分都未曾给她半分,虽是相互扶持,却终究有缘无份。

    若是再回到她九岁的那一年,他还会不会选择救她,而后助她复仇。若是不救,也许她这一世也会平平安安,安享晚年,寿终正寝,而不是囿于深宫中不得解脱,爱意太深,至死不渝。

    他的洛璇之,他的愿儿,亦是连澈。

    他亦步亦趋的走着,过完这一生,帝王之家,无情才是寻常。

    沧浔亦是云胜,他魂飞体外,未曾想到是因着执念太深,便游至地府深渊,望着眼前的地府,驻足停留,双眼空洞。

    他似乎不是第一次来这地府,但此刻如此的急切,原是因为有欲有求,比前几万年过的算是圆满了许多。

    阎王问他:“你乃真龙之身,应回归真身,或轮回,又为何来此。”

    他忘了自己是沧浔的身份,陷在云胜的世界里,忘返流连。

    面对阎王的询问,他定了定气,才娓娓道来:“朕牵挂一人,念念不忘,执念深重,寻其无踪,遂迷路。”

    阎王未问责他自前称朕,只是继续又问他:“是何人。”

    他回答:“江东西陵,周妤,女。”

    阎王答之:“此女本是天神之躯,下凡历劫而化。但,如今,她因此劫断魂难寻,恐难解,需一人献一魂一魄救其性命。你可愿为?”

    云胜点了点头,下跪道:“愿。若以后此女知此事,请帮我隐去原来身份,只留人间烟火,以便她顺利飞升。”

    阎王笑了一下:“龙殿下,你当真不知,你和她本就是孽缘相缠,她便是你的劫,不过也罢,因果轮回,自有安排。”

    云胜谢礼,红衣飘飘转身离去,毫不犹豫地跳入忘川河中,献去这一魂一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