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回 小偷疯了

蒿行者h / 著投票加入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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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兔子小黑悄无声息地在趴伏在一块青石旁。与那些对黑夜怀有恐惧心理的树孩子们不同,它对越来越厚重的黑夜的颜色倒是颇为欣赏,这样就没有人看见它流淌着忧郁的眼神了。这样的环境很适合它,越荒远,越安静,它越来精神。它天生适合做黑夜的守护者。

    而那些孩子很快就折腾得疲惫了,一棵棵树的叶子逐渐耷拉下来,它们要睡觉了。那只披挂着一条彩虹的怪狗,已经找到了自己的休憩地。连那只浑身有使不完的劲儿的牛头伯劳,现在也倦鸟归巢了。是的,到了安静的时刻。

    但是根据自己颠沛流离中积淀的阅历,兔子小黑隐隐约约地感觉到,巨变之后的片刻安宁背后,总是隐藏着更加惊心动魄的冲击。它希望今晚是个例外。

    在夜里,人们总是习惯往光亮处走,所以从灯火通明的东面山头走过来两个长长的黑影时,兔子小黑一下子子就察觉到了反常。它把身体往黑影深处挪了挪,这样就不会被发现了,它希望能够永远隐身下去,永远不被打扰。

    从山那边晃晃荡荡走过来两个年轻人。其中一个衣着打扮时髦炫酷,是个瘦子;另一个在黑夜里也戴着个圆片墨镜,身材圆咕隆咚。

    时髦瘦子喷着酒气对同伴说:“我就喜欢黑夜这颜色,漆黑如铁,完美无缺,浩瀚的苍穹只有在现在这种情况下才显得和蔼可亲。如果存在黑夜之神,那么他一定是我们这个古老而神圣的行业的保护神。”

    墨镜胖子提醒说:“你小声点吧,别吵闹,吸引来别人的注意就大事不妙了。”

    “你这人天生就做不来大事,一看就是心虚。大黑夜里你还戴着一副墨镜,别人可能认为你是装酷,我则认为你是胆怯。不是你怕别人认出你来,是你自己根本就不敢正视这个世界,你用墨镜挡住自己的辨察力,好让你自己心安理得。你假装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不知者不为过嘛。”

    “不要再说了,你口下留德吧。”

    “我说的对不对?你不敢承认自己干的是什么行业,心虚了吧?告诉你,只有正视自己,才能把一件事情做到极致。”

    “好吧,我不能正视自己,你能,你不心虚,可是你白天为什么不直接把偷的东西带走呢?藏在这个黑咕隆咚的鬼地方,真吓人。”

    “你懂什么?凡是做事情都要留一手,做咱们这个行业要胆大心细,我是担心啊,万一有人发现了咱们怎么办?”

    “我明白了,你偷了东西先藏起来,等到没人时再来取,这样更容易观察周围是否安全。可我说你也太小心了吧?”

    “小心驶得万年船,小心点好。喂,别说话了,好像到了。我就是藏在这个地方的,谁也想不到,我把钱包塞到了一个裸露的树根下面了。”

    瘦子弯下腰来,开始一棵树一棵树地摸它们的树根。从他的衣着打扮看他十分注重自己的形象,但这时候却一点也不讲究。他感到有几粒黏糊糊的小东西粘到了手上,把手凑近鼻子一闻,又骚又臭,是几粒老鼠屎。他接连呸呸几声,说:“真倒霉。我明明记得很清楚,这边是一棵松树,旁边是一棵还没长大的榕树,我就把钱包放在榕树的根下面了啊。现在怎么找不到榕树了呢?”

    胖子小声说:“兴许是你忘了,你是不是就放在松树的根下面?”

    瘦子的火气腾地就窜了上来,几乎忘记了自己是个贼,怒声说:“你是不是傻?是不是傻?我把钱包放到松树的根下面,怎么放?光天化日之下,我在松树下挖个坑,把偷来的钱包明目张胆地放进去,等着警察来抓啊?这里只有榕树的根是翘在地面上的,几条根纠结在一起,正好有个洞,我就把钱包放在榕树根的洞眼里。”

    “可是找到了松树,旁边怎么没有榕树啊?”

    “我也纳闷,难道这些树还会移动位置?再找找,再找找。”

    于是他们就借着手机屏幕的弱光,猫弯了腰,一棵树一棵树地挨个儿寻找根翘在地面的榕树。

    瘦子弯下腰来,不用吃力。

    胖子就是另外一种情况了,肚子上挺着一个大圆球,不一会儿就累得吭吭哧哧,不由得埋怨起来,“我说你吧,净找事儿。你就不能穿一条好点儿的牛仔裤?非得穿一条破洞裤。要不然,你直接把钱包放在裤口袋里不就完了?非得费这事儿干嘛?”

    瘦子急了,“干嘛?时尚最重要,懂吗?再说了,小心驶得万年船,不怕一万,就怕万一,我不能让人抓个现行。”

    胖子知道同伴的脾性,人瘦火气大,便嘟囔了几声继续弯腰摸排。

    到底还是瘦子眼睛亮,对胖子说:“不用摸了,我找到了。”

    胖子这下来了精神,赶紧窜了过去,在手机屏幕的光照下,果然看到一棵榕树的根翘在地面,有一个不大的洞眼,洞口还有几片枯叶塞在那里。胖子心急火燎的,虽然人是后到的,但是争先恐后地把一只胖乎乎的手向洞眼里伸去。可惜,手太胖,洞眼小,他伸不进去。

    瘦子笑了,得意地说:“你个笨球儿,抢什么枪?还能不分你一杯羹咋地?我放进去的,还是我来拿吧。”说完,他把右手倏地一下伸了进去。

    这棵榕树是李登岱。根是他的脚。虽然折腾了几番累得沉沉入睡,潜意识里他仍默默念叨,“即便是一棵树,明天也要想办法走回家去。虽然形象改变了,但是爸妈那父慈母爱的直觉,一定能够认出自己来。”

    瘦子的手挠了李登岱的脚底板,昏昏沉沉中他无比地痒,像是一只大蚊子满满地吸了它一管血,释放了大量的乙酸,肿了一个大疙瘩。于是他本能地抬了一下脚。

    瘦子正得意,以为今夜的行动就要功德圆满了,脸朝着胖子,自得地笑着,还做出投入的样子,示意胖子他很敬业。

    他摸到钱包了,用食指和中指夹着往外带,不料,忽然眼前一黑,似乎有人出其不意地给了他一记重拳,打得他眼冒金星。一片星光灿烂,似乎很美。他晕晕乎乎,像是喝醉。他差点儿昏倒。

    等他意识清醒了,他问胖子:“发生什么事了?好像有人打我。”

    “我也没看清,你突然就摔了个王八叉。”

    “不会是你打我吧?”

    “天地良心,怎么可能?”

    “我想你也不会。可能是酒喝多了,精神有点恍惚。”

    瘦子爬起来又凑上前去,伸手就往洞眼里掏。奇怪,钱包好像往里挪了点位置,他只好将胳膊向里伸得更长一些,脸贴在树根上。接着,他眼前又是一黑。

    这一次,他感到脸上火辣辣地疼,而且右手被别了一下,手腕生疼,几乎脱了臼。

    胖子矗在一旁,看到瘦子又摔了个七荤八素,忍不住要笑出声来。心想,这家伙真是幽默,连偷东西都忘不了搞笑。

    瘦子的眼圈肿了,又羞又怒,“胖球你笑什么?”

    胖子一听瘦子叫他的外号,也不甘示弱,“油条,你出什么洋相?快点拿出来走吧。”

    “我出什么洋相?我被揍了。”

    “谁揍你?”

    “你看。”

    胖子凑上前去,用手机电筒照着,只见瘦子两眼乌青,淤肿得像只大熊猫,不由得心中一骇,“真的有人揍你,你都被揍成熊猫眼了。”

    “你看见什么了?”

    “我什么也没看见。我正在给你望风呢。”

    “今晚怎么回事?莫名其妙。”

    “这也真是见了鬼了。不会真的有鬼吧?”

    “我不信邪。”

    瘦子一骨碌爬起来,让胖子用手电筒照着,再次伸手往洞眼里掏。这次他加了小心,没有急着去夹那只钱包,而是将手在洞口的树根上挠了一挠。

    果不其然,那树根跳起来向上挥去。瘦子的屁股向后一坠,坐到地上,躲开了,逃过了一劫。

    胖子被眼前的场景惊呆了,“哥们儿,这树有灵性,会动。”

    瘦子站起身来,吁了一口气,“我说嘛,就知道哪里有点不对劲儿,原来是这个树根作怪。”

    “我们赶快走吧,今晚太邪性了。我们可能遭了天谴。这是一个警告,我们以后金盆洗手别干了。”

    “不行,我就是不信邪,神挡杀神,佛挡杀佛,到了嘴边的肉我不能让它飞了。”

    瘦子在同伴面前丢了人现了眼,气急败坏,咬牙切齿地从腰间掣出一把明晃晃的匕首,蹲在榕树根前,举起手来,猛地斩了下去。

    榕树李登岱在小偷第三次挠他的脚底板时就已经醒了。在他变成树时,他很渴望有人能靠近自己,认出自己,帮助自己恢复原来的面貌。现在,他企盼的第一个靠近他的人,正在向他举起刀。他大惊失色,连忙向后退了一步。

    瘦子用尽了全身的力气,一刀下去,刀刃砍在一块小石子上。他又扑了一个空,一头栽倒在地上,摔了个狗啃泥,又疼又气,哇哇怪叫。

    胖子在一旁看得分明,目瞪口呆愣在那里。

    瘦子更加不肯罢休,在地上跪爬起来,追砍榕树的根。

    榕树李登岱早吓得魂不附体,惊悚地失声大叫,树叶扑棱棱地抖作一团。旁边的几棵树醒了,大白杨古力,苹果树李碧城,樱桃树甫瑞,臭椿邵晓晓,银杏树邵伟立,香樟树吕婉蓉,罗汉松应振邦,纷纷被榕树李登岱的叫声吵醒了。

    大白杨古力离榕树李登岱最近,睁眼看见一个黑乎乎的人影趴在地上追砍自己的小伙伴,便不假思索地将春天里还没有落尽的毛毛穗摇落下来。它们一个个像毛毛虫似的,有的落在小偷的身上,有的落在小偷的头上,还有几个毛毛虫干脆爬进了小偷的脖子里,弄得他痒痒的。

    但是瘦子小偷没有住手,继续爬着追砍榕树李登岱的根。到了苹果树李碧城跟前时,李碧城使劲甩动自己最长的那根枝条,向地上的黑影抽去,瘦子小偷的脸上挨了一鞭,抽出了一条血痕。他像是吃了秤砣铁了心,执迷不悟地一刀刀追砍下去。

    到了樱桃树甫瑞的跟前,她的枝条没有那么长,也没有杨树的那种毛毛虫可以抛洒,干脆抬起一只树根的脚,一脚踹在小偷的屁股上。

    瘦子小偷愈发恼羞成怒,继续爬着追砍榕树的根。到了臭椿邵晓晓的跟前,他看到榕树李登岱和自己擦肩而过,瞅准了地上匍匐的黑影,一边抬起树根的脚,准备狠狠地戳那个坏蛋一下,一边准备好了一堆臭烘烘的叶子,准备撒那个人一脸,让他体验一下久久不肯散去的臭味。

    这时,瘦子突然被一把提了起来,被拎到树林旁边的一出空地上。

    瘦子呆在原地癔症了许久,方才回过神来,仿佛刚从噩梦里脱险,气若游丝地问同伴:“发生了什么?那棵树为什么会逃跑?”

    胖子在一旁看得惊心动魄,“我们还是快逃吧,刚才,那些树在群殴你。说出去简直是天方夜谭,树居然会跟人打群架。”

    瘦子问:“胖球,刚才你看清楚了?这是会走路的树?”

    “油条,看清楚了。”

    “那么,好吧。这事儿不算完,就算再吃点苦头也在所不惜。既然确定了这是会走路的树,就算开了个好头了。”

    “油条,你是不是被揍傻了?”

    瘦子一巴掌把胖子拨弄到一边,气咻咻地说:“我做梦都比你精。你想啊,以前谁见过树会走路?我们要把这棵榕树抓走,以后就靠它赚钱了。你见过耍猴的没有?耍猴人把一只猴子教训得听话了,然后拿着鞭子逼猴子去表演,看客就会给耍猴人赏钱。以后咱们就耍树,让它干什么它就得干什么,不听话就拿刀子砍它一根树枝,多有意思,有血腥感而不血腥。耍树可比耍猴便宜多了,不用喂食物,连表演工具都比耍猴的鞭子惊险刺激。以后咱们就靠耍树赚钱,人所未见,前所未闻。”

    胖子还在狐疑不定,瘦子拉起他就走了。

    群树都被惊醒。榴莲树班主任走过来问了事情的经过,又喜又忧,喜的是同学们没有受到伤害,忧的是大家已经与人正面打交道过了,看来大家是彻底的树,没有被认出来。难道,此生永远是一棵树?

    榕树李登岱惊魂未定,但仍然很礼貌地向大家致谢。

    甫瑞从来就没有想到,刚才自己竟然能表现出异乎寻常的勇气,想起自己踹出的那一脚,感觉自己几乎就是一个英雄,不禁得意非常。每次得意,她就会心旌摇荡,现在,她是一棵树,摇荡的是她的枝叶。这种英雄般的感觉,她几乎可以摇荡整日整夜。

    牛头伯劳在巢里被摇醒了美梦,它生气地啄了一下甫瑞的枝头,“我正做梦吃虫子呢,你赔我一只大青虫。”

    兔子小黑已来到了樱桃树下,为甫瑞打抱不平,说:“小小鸟,我还做梦在吃烤鸭呢,你的叫声把我吵醒了,要不,把你烤了作为补偿?”

    牛头伯劳不屑地争辩说:“你胡乱做个梦也能当真?”

    兔子小黑嘿嘿一笑,“那你的借口当然也是强词夺理了。”

    牛头伯劳到底是涉世不深,轻而易举地落入了自己的圈套,它掉转头去躺了下来,“朋友,别再摇晃了,我还得为明天养精蓄锐呢。”

    甫瑞感觉头上被啄了一口,像是以前被老爸弹了个脑瓜镚儿,心里有点不爽。

    但是这个脑瓜镚儿让她想起了家,爸妈说不定着急到什么程度呢,定然如同热锅上的蚂蚁一般,焦虑不安。黯然神伤,她沉静下来。

    周围的树在谈论些什么,那些枝叶交错的声音,甫瑞全然不顾,出神地望着遥远的黑暗的夜色,在那里,她的意识模糊起来,忘我地驰骋。

    甫瑞出神的时间无法衡量,她浮想联翩,脑子里有很多内容,而每一个画面都只是一闪而过,没有留下很深的印象。

    其实,距离两个小偷离去的时间并不长。而且,他们很快又回来了。

    再次返回,瘦子和胖子手里分别多了一把铁锹。他们从江心岛东面的那座桥离开,然后潜入桥边一户种菜的农家,趁人不注意偷了两把铁锹过来。瘦子像是遇到了一生梦寐以求的神秘宝藏,认定得到一棵会走路的树一定能给自己带来源源不断的财富。他被踢得淤青的熊猫眼闪闪发光,一路上抑制不住兴奋,滔滔不绝地和同伴说着将要成真的美梦。

    大家都没有睡,远远望见两个来者不善善者不来的小偷,看到他们手中持有的挖掘工具,不由得心惊胆战。大家都清楚,对于树来说,铁锹的威力可比一把短刀厉害多了,铁锹既能挖掘,又能劈打,一旦有树胆敢反抗,枝头躯干都免不得受苦。

    两个小偷径直奔向榕树李登岱。这次,胖子像是体恤同伴上次吃了苦头,这次轮到他了,率先拿铁锹在榕树下挖了起来。

    其实这些树的根只是浅浅地附着在地面上。榕树李登岱拔脚就走,一边试图用枝条摔打小偷的头。但是刚走了一步,另一个小偷就用铁锹挡住了他的去路,还用铁锹在他的躯干上狠狠地拍打了一下。榕树李登岱登时感到心脏猛烈地震动,差点晕倒在地。

    甫瑞离那个胖子小偷不远,她见李登岱被打得摇摇晃晃,自己也吓得不敢动弹,断了想乘机在小偷屁股上踢上一脚的想法。她不能故伎重演,但也不甘就此放弃不管,她灵机一动,看到地上有一块石子,便用力一踢。

    胖子小偷没有防备,一颗石子踢到了脚踝上,疼得一跳。他头也不回,反手欲将铁锹向后拍去。

    这片小树林喧声大作,牛头伯劳早被惊醒了,它正立在巢沿上看个究竟,发现小偷对自己的朋友不利,一个俯冲,啄向胖子小偷的脸。

    胖子小偷防不胜防,没想到天上飞的小鸟居然也胆敢来管闲事,腾出一只手来去抓那只鸟,嘴里骂着:“臭东西,我拔光你的毛。”

    牛头伯劳见机不妙,扑棱棱飞开了。

    瘦子见到同伴左支右绌,渐渐明白了形势,便和胖子凑到了一起,背对背采取攻守兼备的姿势。根据这些树移动的速度,瘦子料想那棵榕树也不可能逃脱自己的视线,便有恃无恐地攻击起近旁的树来,他思忖着,把这些碍事的树赶跑了,这棵榕树还不是手到擒来?

    樱桃树甫瑞距离榕树李登泰比较近,理所当然地先受其害,被瘦子小偷一铁锹拍到躯干上,她疼得要流下泪来。可惜一棵树不会流泪,要不然一定涕泗滂沱的,泪流成河,都能把两个小偷淹死。

    兔子小黑见状,疯也似的扑了上来。作为一只兔子,刚才它只是在圈外急得团团转,它没有撕咬的能力,也没有飞翔的本领,它的奔跑功夫,只能用在逃跑上。现在它不能逃跑,也不想逃跑,于是一头撞向瘦子小偷的脚踝。它攒足了力气,加足了速度,这一撞,居然把瘦子小偷装了个趔趄,差点摔倒在地。

    瘦子小偷恼火了,“真是,大千世界,无奇不有,连兔子都胆肥到敢跟人作对了!”他扬起一脚,去踢兔子。小黑灵活地一闪,躲了过去。

    银杏树邵伟立,香樟树吕婉蓉,罗汉松应振邦,连同榴莲树班主任都在附近,它们也纷纷想办法帮忙。但胖子也有了聪明劲儿,把个铁锹舞得上下翻飞,这些树都没有办法靠近。

    榕树李登岱是两个小偷的捕猎目标,甫瑞又近在眼前,所以它们两个成了首要的对付对象。瘦子拿铁锹驱赶着樱桃树,胖子拿铁锹拦住了榕树。

    那条彩虹狗被喧闹声吸引了过来,它没有在意那只兔子,而是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跑上前去咬住了胖子的一只脚。虽然那只脚还挺臭,它还是不客气地咬了一口。

    胖子小偷被突然出现的一条花里胡哨的狗吓了一跳,紧接着又被咬了一口,又惊又疼,嗷嗷地叫了起来。

    瘦子也看到了这一幕,用又冷又狠像铁一样的声音对同伙说:“别害怕,小心点,我就不相信我们对付不了这帮乌合之众,无论如何今晚也要得逞,谁也不能挡我们的财路。”

    这次两个小偷加了小心,彩虹狗再次想偷袭时,被瘦子一记铁锹扫来,虽然彩虹狗极力躲闪,还是躲闪不及,被铁锹的边缘扫到屁股上。彩虹狗差点瘫倒在地,它清楚一旦倒地,就更加凶多吉少了,于是便挣扎着跑远。它呜呜地低吟,无可奈何,也掉头向远处跑去。

    大白杨古力为了帮助自己的同学,拼命摇晃自己头上的毛毛穗,使劲儿地往两个小偷的头上抛洒过去,有一些落到了地上,有一些如愿地落在了两个小偷的身上和头上。但两个小偷不为所动,继续威胁着樱桃树甫瑞和榕树李登岱。

    榴莲树班主任的果实最有杀伤力,但是和树枝联结得太结实。只见榴莲树班主任一个劲儿地摇头晃脑,摇晃,摇晃,终于有一颗榴莲松动了,朝着两个小偷掷去。可惜两个小偷这次早有防备,见有一件黑乎乎的大东西飞向自己,便嗖地一下躲开了。

    榴莲树班主任再次摇头晃脑,摇晃得头都要晕了,又投出了一颗,可惜,又被小偷们躲开了。

    兔子小黑趁两个小偷躲避榴莲的当口儿,一个箭步跑上前去,它那长似围巾的两只长耳朵,借着速度一甩,便缠在了两个小偷的脚脖子上。接着,兔子小黑往前猛窜,两个小偷立足未稳,被带倒在地,铁锹被丢在地上,他们两个人的脑袋嘭的一声撞到了一起。

    瘦子小偷骂道:“胖球,你小点心。”

    胖子小偷骂道:“油条,你小点心。”

    瘦子小偷说:“这只可恶的兔子,被它得逞了两次,我早晚要把它做成红烧兔肉。”

    胖子小偷说:“一定要做成麻辣兔肉,麻辣味的好吃。”

    两个小偷从地上一骨碌爬了起来,重新操起铁锹,又一次逼近樱桃树和榕树。

    兔子小黑前后左右在两个小偷周围穿插跑动,准备随时瞅准一个时机偷袭。众树也各施所能,尽量拖延两个小偷对榕树李登岱和樱桃树甫瑞的伤害……

    话说,这座江心岛的东边,靠近桥头的地方,有一个岗亭。现在里面有一老一少两个值班的警察。

    老警察悠闲地呷着绿茶,似乎对生活心满意足。再有个三两年,他就可以退休了,到那时,他要和老伴儿一起去游山玩水。老伴儿曾说,傻老头儿,南华这地方要山有山,要水有水,还用得着花钱去别的地方?老警察说,我天天守护着那片山水,熟悉它就像对你一样熟悉,感觉不出味道来了,我要到不一样的地方,我还要到雪山和大漠里去一趟。老伴儿说,最美是家乡,就算你看完整个世界,还是咱们这里最美。老警察说,你是担心我看了外面的世界会不回来吗,放心吧,你就是一块磁铁,我这根针,无论到了哪里还是会被吸引回来。

    小警察的心里却不像老警察那样平静如镜。他刚分配到这里不久,一方面对工作充满了新鲜感和动力,另一方面还在思念伊人。对他来说,生活是什么?和老警察相比,老警察的未来是寻找和以前不一样的山水,而小警察的未来,则是各式各样的个人憧憬,他真正的未来才刚刚开启,未来充满了不可知,也充满了很多可能性。他内心渴望的是幸福如意的那种未来,在理论上他也接受未来的风险和挑战,然而这些都被幸福的阳光照耀得看不见影子。他盘算着未来的不同阶段,分析着不同阶段目标实现的可能性,思考着为了实现目标而应采取的工作措施,并合时宜为这些阶段穿插着丰富多彩的幸福篇章。未来嘛,当然像明天的黎明一样,一定会惬意地到来。此刻,巡视了一圈之后,他正深情地看着窗外,眺望那一江春水。其实,在夜色里,江面是一片浓厚的墨绿,他什么也看不清楚。但是他在心里把江水看得分明,清凌凌,缓缓流淌,知冷知热地守护着江里的鱼儿和水草的梦。

    老警察的明前茶价格不菲,得来的也爽心,是儿女们的孝敬。南华青山绿水,茶叶环境得天独厚,这一杯茶在老警察的手里摩挲良久,一口一口地足足呷了半个钟头。好茶入口,沁人心脾,他的身体像是被雨水淋湿的山岗,一片葱绿,草木葳蕤,虫鸟谐鸣。鸟?好像真的飞过一只鸟。

    老警察不由得哑然失笑,老东西,谁让你胡思乱想,把眼睛都想花了吧?

    小警察好像也看到飞过了一只鸟。他悄悄瞟了老警察一眼,意思是说,师傅,你看到什么了吗?但老警察坐在那里岿然不动,面带笑容,好家伙,睁眼睛坐在那里也能做梦啊,看样子还是一桩美事儿。

    不过,小警察很快就意识到,可能真的飞过一只鸟。他刚买来当夜宵的小笼包,放在桌旁一张椅子上,他还顺手把自己的警官证压在了上面,只给塑料袋子留了一个小口,有一只小笼包露在那个小口处。正是那只露头的小笼包,好像被啄过了一口,有一小块没有了,露出了里面的馅儿。小警察心想,我带来时好好的啊,难道是我不小心,没有发现有破损的?

    老警察继续呷着茶,小警察继续眺望着窗外。

    一只鸟从敞开的门疾飞进来,停在椅子上,迅速地啄了一口,又迅速从敞开的窗口飞了出去。

    小警察看清楚了,真的有一只鸟飞过。再回头看自己的小笼包,露在袋口的那只,破损处又扩大了,分明是被那只鸟吃过了。

    “哎,师傅,”小警察啼笑皆非,“你看到没有,一只鸟来偷吃我的夜宵。”

    “哦,是吗?我还以为是我眼花了,我也感觉有只鸟飞来过。它吃了你的夜宵?吃就吃吧,你也不差鸟那一口。哈哈哈哈。”

    “可现在的鸟也太大胆了,灯火通明,它也不怕人?”

    果然,那只鸟好像真的不怕人。它又飞回来了,它就逗留在敞开的门上。只见它从额头到背部是一抹栗色,腰和尾部覆盖着灰褐色的羽毛,身上又披着淡棕色的轻装,一个黑褐色的月牙儿拱卫着眼眶。

    老警察见多识广,说:“这是一只牛头伯劳。”

    小警察说:“这鸟儿也越来越猖狂了,偷吃了东西还来耀武扬威地气人。要不是不能伤害野生动物,依照我的准头,我一块石子就能把它撂下来。”

    牛头伯劳在门上啾啾啼鸣。小警察哭笑不得。老警察在一旁幸灾乐祸,笑得前仰后合。

    牛头伯劳在心里骂,真是两个傻人,你们人类总是自诩自己是万物灵长,机灵个屁啊,叫你们去山那边抓坏蛋哪,你们却还在傻乐。

    于是它再次大声叫喊。可是那两个人还是不明就里,一个赶紧用手护着塑料袋,一个在一旁继续等着看好戏上演。

    两个警察的目光都盯在门上的牛头伯劳身上。

    牛头伯劳身在高处,俯视着下面,突然,它看见彩虹狗悄无声息地溜了进来。

    只见彩虹狗抬起头左右看了看,判断着眼前的形势。还是狗鼻子好使,塑料袋里的小笼包简直就是一个信使,传递过来的香味,一下子让彩虹狗把注意力集中在那个塑料袋上。

    彩虹狗无声无息地走上前,从小警察的手下把塑料袋叼走了,连同塑料袋上的警官证,一样不落地偷跑了。跑到门口,它回头吱唔了一声。

    又是一位不速之客!两个警察不约而同地提高了警惕。

    老警察首先发现,这条怪模怪样的狗嘴巴上叼着一个袋子,“小子,看来你的夜宵今晚是吃不成了。这家伙的胃口可比鸟大多了。”

    “我的夜宵!”

    小警察低头看身后的椅子上,已经空空如也。他看到彩虹狗吱唔了一声之后掉头就跑进夜色里去了,愣了一下神,发现,连警官证也被叼走了,不由得心中暗暗叫苦,匆忙追了出去,边跑边喊:“师傅,坏事了,我的警官证也被偷走了。”

    老警察本来只是在看一场高潮迭起的笑话,听了小警察这句喊叫,意识到问题有点严重了。虽然埋怨这个新手做事情有点毛手毛脚,但还是为徒弟捏了一把汗,警官证这东西可不能随便丢失。于是紧随其后,老警察也追了出去。

    一前一后,一少一老,紧追着前面的那条狗不放。

    腿到用时方恨少,两条腿到底没有四条腿跑得快。小警察担心着自己的警官证,恨不得能插上一双翅膀。让他感到欣慰的是,这条狗好像并没有急于把他甩开,好去享受那些小笼包,而是走走停停,让他始终都能够把它掌控在视野内。

    小警察心里早已恼羞成怒,“你在耍我呢?对付鸟儿我是无可奈何,对付你我可不会心慈手软。你一定是条流浪狗吧,这种丑八怪的样子,有机会一定收拾了你!”

    彩虹狗的举动的确看似有着一种戏弄的意蕴,每当小警察快要接近时,它就加快了四条腿倒腾的频率,短短几分钟就把后面的人甩开了一段距离;眼看着要脱离人的视野时,它就放缓了脚步,溜溜达达,不疾不缓。仿佛彩虹狗是领路人,后面的追逐者,才是遛弯的狗。

    就这样迤逦而行,翻过了岛上的那座山,穿过了一片林,越过了一座岗,来到了景区西端的入口处。就在从洞口登岸后的那片空地上,彩虹狗突然消失不见了。

    一少一老两个警察先后赶到,气喘吁吁。赫然发现,跟踪目标无影无踪了,原来的空地上,神不知鬼不觉地多出了一片小树林。不过,这种吃惊随即被更加意外的一幕给遮挡过去了,只见有两个黑影,各持一把铁锹,在两棵树下肆无忌惮地挖掘。

    老警察喊了一句:“抓住他们,他们在盗伐林木。”

    小警察冲上前去,“警察!不许动!”

    两个小偷正在大汗淋漓地和这些树纠缠,铁锹挥舞翻飞,群树节节败退,榕树眼看就要手到擒来了。

    警察的出现泻了他们最后一股气力,他们登时就傻眼了,胖子上气不接下气地瘫倒在地上,瘦子还想夺路而逃,刚一转身,就被什么东西绊趴在地上。

    警察呵斥他们站起来。瘦子说:“不行,让我先歇一会儿。”

    小警察一脚踏在瘦子的屁股上,瘦子屁股上的肉少,被踩得尾巴骨生疼,嗷嗷叫了两声。小警察去摸腰间的手铐,却发现忘记带了。

    老警察拿出手铐,把两个贼铐到了一起,“人赃并获,还有作案工具,被抓了个现行,看你们还有什么话说?好大的胆子,居然跑到景区来偷树!”

    小警察拿手电筒往地上照了一圈,采集其它证据,发现榕树旁边的地面上,有一个棕色的半新不旧的钱包。半米开外,自己的警官证完好无缺地躺在那里。可惜,小笼包踪迹全无,看来彻底有去无回了。便宜了那条流浪狗。不过有意外收获,抓住了两个贼,可以算是功劳一件了,不由得心花怒放,饿也不觉饿,累也不觉累。

    瘦子小偷声嘶力竭地喊:“警察,这些不是树,不是一般的树,是会走路的树。”

    警察说:“你睁眼说瞎话啊?”

    小偷说:“这些树不仗义,群殴我。它们谁敢和我单挑,我都能劈了它。”

    警察说:“你疯了吧?”

    小偷说:“我没疯。这些树疯了,会走路。”

    警察说:“别装疯卖傻。明天就给你做精神鉴定,休想蒙混过关。”

    小偷说:“大哥,你相信我吧,我没疯。”

    警察说:“对,疯子从来不承认自己是疯子,醉鬼总说自己没醉。不管你耍什么花招,明天一做精神鉴定就水落石出了。现在,你被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