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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豫（注）正焦急如焚！
本来正准备进晚膳，一位中年宦官李保儿急匆匆一头撞进了大帐中，禀报说郭子仪的踏白军和回纥叶护太子的骑军在洛阳城中正在火并！
李豫大惊，扔掉碗筷，穿上便靴，便向帐外跑去！
回纥人得罪不起，此次征讨安贼，全凭叶护四千精锐冲杀在前。而且叶护算是父皇亲自请来的援兵，只求浮财不求土地，用起来颇为得心应手。
可郭子仪便得罪得起么？朔方节度使，兵权在握！他和李光弼一起，可算当下唐廷的两大柱石！
最关键的是，朔方精兵如今只知有郭不知有唐！奈何？
“通知令公了么？”李豫边跑边问。
李保儿道：“通知了。”
“令公怎说？”
“令公非常愤怒，说陷在城中的踏白军是奉他将令前去接人的，回纥人欺人太甚，他老人家要起兵为手下儿郎去报仇！”
李豫更惊！
说话间，二人已到中军营帐，帐内灯火通明，郭子仪全身戎装，端坐正中！军案两侧，牙门众将鱼贯排列听令！
见李豫到来，郭子仪离座来迎：“王爷万安，卑职正点兵，准备进城。”
不及客套，李豫抓住郭子仪的手，急道：“老令公少安毋躁，我们先搞清楚状况。”
郭子仪请李豫在正中落座，躬身道：“王爷，如今陷入城中的是我义子郭凡以及我最得力的几个属下。他们奉我将令去城中北市接人，不想回纥鬼寇劫掠昏了头，当下正围攻他们！此外，老夫先遣入城安民的几路踏白军卒，也一起被卷入杀伐。”
李豫手上拿着宦官递过的手巾正擦汗，听郭子仪如此说，他道：“令公，此事必有误会。想那叶护太子亦是明事理的人，不如我等一起去城中排解一番如何？”
“排解？我踏白军好汉以少敌多，现下死伤惨重！今日全军皆在看我！”郭子仪冷笑道：“王爷，非是卑职抗命，如此事回纥人不给出一个交代，明日起这数万朔方大军便都不再随唐姓李矣！”
李豫差点没一头栽下椅子！虽说形势比人强，朔方节度使如今确算一方诸侯！但这威胁也不用如此赤裸？
郭子仪不再啰嗦，帐外三千人马已经点齐，他略一拱手，率领众将转身出帐而行。
李豫急急站起追上，道：“令公莫如此急，我与令公都去！”
李保儿在后轻轻地拉了拉李豫的衣襟，李豫停步回头。
李保儿轻声道：“王爷留步，请恕奴婢多嘴。”
“讲！”
“郭令公性子谦和，平日里君臣之礼也执掌甚严，本非如此冲动之人。但看今日做派，只怕老令公也存了观摩王爷临机处变能力的心思。王爷千万莫要太过慌乱，即便事急，令公也会有分寸。”李保儿说罢，低下头去。
李豫心思一沉，立刻明白了李保儿的意思，点了点头又稳步跟上郭子仪，不再说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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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军大营本驻扎于北邙山麓，到洛阳喜宁门不过两里地。郭子仪点的都是骑兵，全力奔袭，转瞬即到。
喜宁门大开着，唐军远远地便能看到城内的火光，听到丰财坊的厮杀声。丰财坊大街离城门很近，展开宽度也不够，因此叶护带来的士卒仍有一半以上挤在门外吊桥上，未能辄入。
唐军前锋到时，吊桥上的回纥人倒不惊惶。
他们虽不知唐军为何而来，但都不认为一会儿会翻脸。要知叶护太子可是唐国圣人的贵宾！
“冲上去，将他们赶入护城河！”郭子仪传令！
“得令！”
唐军前锋在出营时，便将各人持的马槊包上了石灰包！
前军骑兵，使着石灰包马槊，催战马向回纥人发起了冲击！
回纥后军猝不及防！唐军那石灰包马槊捅将起来，本就拥挤不堪的吊桥上，回纥骑卒纷纷掉入水中。有的虽未落水，但白色粉尘飞舞进眼中，剧痛无比，登时大声惨呼，乱作一团！
不一时，唐军将城门处的回纥军卒清理干净后，便不再攻击。郭子仪率领众军将陪着李豫一起入城！
方入城中，城内的回纥骑军均两分肃立，叶护单人匹马迎上前来！
叶护没理郭子仪，见到广平王便翻身下马，单膝下跪，口中唱道：“吾王啊，你便如天上的雄鹰，飞到旷野，君临天下！草原上的骏马和羔羊，都在旷野仰望吾王的威严！”
他用的竟是回纥最贵重的，觐见君王的礼节！而李豫此刻，连太子都不是！
李豫不敢托大，赶紧下马，双手扶住叶护双臂，连声道：“太子请起，本王不敢当太子如此大礼！”
叶护臂膀一凝，稳稳地仍吧保持跪姿！
李豫其实是个内秀之人，愣了一下之后，便明白了叶护作此姿态的意思。今天叶护在城内对唐人踏白军大开杀戒，虽然至今未有辩词，但对自己的谦卑姿态却是先予做足。只怕一会儿此事无法善了！
李豫眉头皱了起来，清隽的脸庞稍稍笼了些寒气。
郭子仪在旁冷冷地说道：“叶护太子，广平王屈尊下马扶你，何倨傲如此？”
叶护摇头道：“老令公此言差矣。我跪而不起，乃是请罪，何来倨傲一说？”说罢，不再望向郭子仪，转而又对李豫低下头去。
至此，李豫反而不再扶他！反过身去，又坐回马上！他必须要先把自己摆到一个君王的高度上，再来观察叶护的态度——因为郭子仪在边上看着！
何况有时，低头看人和抬头看人，区别的确是非常大的。
李豫抬起马鞭道：“太子还是请起，先让你前军散开吧！”
叶护笑了笑，挥手拍了拍左膝，缓缓站起道：“王爷，请恕臣无礼。前军暂时不能散开！”
李豫道：“这是为何？”
叶护亦返身上马，抬手取下钢叉：“臣之前军所围，乃是贵国钦犯燕云十八骑后裔。当年天可汗有明诏，罗艺及其麾下之九族，永不赦！”
李豫脸色一变，罗艺和燕云十八骑的名头太过响亮，虽百年不坠，他如何不知！只是这燕云后裔怎会在郭子仪的踏白军中服役？
郭子仪冷笑一声：“叶护，明明是你劫掠昏了头，被我部下拦阻！却又编出一个什么燕云后裔的昏话，这是当我大唐好欺么？”
“劫掠？天朝圣人亲口允诺我等于长安犒军，广平王有好生之德与先见之明，劝我等至洛阳再行犒军之事，这怎算是劫掠？”叶护轻轻拨弄着手中钢叉，斜眼睨着郭子仪。
郭子仪沉着脸，又闭上了嘴。
李豫道：“太子可有燕云之明证？”
叶护挥了挥手，帝陀勒上前躬身道：“禀王爷，末将可证太子所言。战圈中这几人，在与末将战时，曾用过燕云独门的千军临阵之控马秘法。单人控十数匹战马，组连环马冲击阵。”
李豫怒道：“所谓燕云十八骑，已消失近百年，何来后裔一说？尔所言控马之法，在所多有，令公军中便不能有能人异士也会此法？”
帝陀勒方待继续说话，李豫举手阻住！转头望向叶护：“太子，今日两军火并，若传到我父皇与英武可汗耳中，你我二人均须落下罪责。我意，你令前军散开，将被围众人交由令公带回严查。若如你所言，这干人等确是钦犯，便令公也不敢包庇。”
郭子仪微微颔首，冷眼只盯着叶护。他身后众将却早已跃跃欲试，横刀无不出鞘在手！自家兄弟被围杀，广平王还在这儿和一个胡人废口舌。
叶护哈哈一笑，道：“王爷既如此说，倒也有商量！那踏白军头目和女人孩子我都可放行，但燕云十八骑后裔中剩下的那两人，今日却必死！”
当年的燕云十八骑是胡人的噩梦，这噩梦如今仍在传说中折磨回纥、突厥、契丹等部族，如今有叶护有了亲手终结这个噩梦的良机！即便今日与广平王撕破脸，也在所不惜！
今日，是燕云后裔必死之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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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按：
广平王李豫，便是之后的唐代宗（唐朝第八位皇帝）。若按真实历史，洛阳之战时，他的名字应该是李俶。小说家言，顾不得许多也，看官见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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