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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朱素日里脑子不聪明,又爱贪小便宜,服侍赵庶妃多年,倒也忠心耿耿,赵氏死后,她转而到了雅园伺候,听了阿碧的吩咐,这些天在孙庶妃的院子附近徘徊,看到孙庶妃的贴身丫环樱桃捧着一溜儿精致的香囊,又听她对下人说这是王妃赐下来的给府中有体面的主子奴婢用的驱蚊香囊,心中着实垂涎。
正好樱桃不小心掉落了一枚,她趁无人发觉,忙去捡了来,自己悄悄贴身藏好,谁知回雅园苏淑人才找她说了几句话,就有一条毒蛇蹿出来,咬了她的新主子。
现在大家都说这枚香囊有问题,那必定是孙庶妃搞的鬼了!
她咧嘴大哭,一下指着香囊,一下指向孙庶妃,连比带划,说了香囊的出处。
段青丝奇道:
“阿朱,香囊是孙庶妃故意掉落,好让你捡回来害苏淑人的么?”
阿朱不断地点头。
樱桃一副迷惑不解的神情,道:“阿朱,话可不能乱说,你不能为了替自己脱罪便胡乱攀咬旁人。”她转头向段青丝直直跪下,埋首道,“王妃明鉴,今日奴婢从针线房取了驱蚊香囊回来,一共有八枚,奴婢再不顶用,也不会在半道上弄丢了去,主子留用了四枚,剩余两枚赏了奴婢,还有两枚也正好好地放在院子里,劳烦郑妈妈移步去取来。”
郑妈妈领着一个婆子去了,不多时便已回转,托盘上放了六枚香囊,她把桌子上的其余香囊收走,只留了之前在孙庶妃身上解下来的那一枚,又收了樱桃的一枚,一共八枚,依次排开。
里头果然有一枚同样是秋香色丝绸绣着兰花草的,与阿朱这枚带有蛙血粉的完全一样。
孙庶妃冷笑道:“阿朱,你可瞧清楚了,本侧妃的香囊可是一个不少呢。”
阿朱立即大哭。
如今她浑身是嘴也说不清啊,何况,她还说不出完整的话来。
没料到,就因自己一时贪心,便惹来了杀身大祸,她好悔好恨啊!
碧儿此时突然联想到之前姑娘和她讲过的话,“碧儿,你说孙庶妃为什么会恨我?”她仿佛想起什么似的,抬眸瞪着孙清芷,恨不得在她身上盯出几个洞来。
孙氏这个贱人!
碧儿索性豁出去了,强自分辨道:
“阿朱是雅园的粗使丫环,主子好心收留她,她怎么会意图不轨?奴婢瞧着,这手笔,倒像是孙庶妃所为。”
孙清芷嗤地一声冷笑,不咸不淡地讥讽碧儿,道:“哦?方才也不知是谁,不问青红皂白便打了阿朱一巴掌呢,这会子倒来澄清,不是欲盖弥彰么。”
“那是因为她愚笨无知,居然轻易被人设计陷害。”碧儿反唇相讥毫不退让。
孙清芷借力打力,道:“确实是设计陷害,只怕是有些人演的一出苦肉计,好让大家以为是王妃容不下苏淑人呢,只是没料到,偷鸡不成蚀把米,害人不成倒把自己赔了进去,这便是天网恢恢疏而不漏,恶人自有天收了。”
“你——”碧儿咬牙切齿,恨不得扑上去咬上孙氏两口。
“都给我闭嘴!”段青丝喝止二人,转头吩咐乌鸾去针线房取了记录簿来,她翻开簿子,指着其中两页,道:
“碧儿,府中上下一共十一房主子,连同丫环仆妇在内,此次一共下发了一百六十枚驱蚊香囊,每一房发放的数量及花样,均有记录在册,孙庶妃院子中的八枚,与这册子上记载的八枚,是一模一样的样式绣花。”
段青丝又吩咐乌鸾将每一枚香囊翻转过来,内面朝上,只见香囊的内壁都用丝线绣了一颗极小的珍珠,她指着珍珠道:“陈侧妃管理内院事务确实是心细如发面面俱到,这一批香囊,每一枚都有这样的暗记,碧儿,你倒时说说看,阿朱身上的这枚香囊,到底是从孙庶妃院子中捡的,还是如孙庶妃所说,是雅园自己所有?”
碧儿立即哑口无言。
她没想到,陈一锦居然这般细致到令人发指的地步。
难道她家姑娘这次真的要栽了?
都是阿朱这个不成器的东西!
碧儿蓦地回首,一双眼睛似乎带着两把尖刀,狠狠瞪往阿朱,厉声问道:
“阿朱,苏淑人待你不薄,你从何处弄来的香囊害了她?”
阿朱吓得浑身筛糠似的抖个不停,在场的每一个人都不相信,她的香囊千真万确是从孙庶妃院子里捡来的,叫她怎么辩解?
横竖是死,死前拉上一个垫背的也好。
她想起赵氏死后,自己正倒在她的棺椁前哀声嚎哭悲痛欲绝,忽然有两个婆子冲进来将自己拖走,其中一个婆子在杖责她之后朝着奄奄一息的自己说,冤有头债有主,她们也是听从陈侧妃之命处罚她,叫她死得明明白白,甚至还割了自己的舌头……
阿朱心里一横,颤抖着手,指向陈一锦。
陈一锦一脸懵逼。
姜兰忙追问道:“你说,是陈侧妃指使你这么干的?”
阿朱红着眼睛点头。
吉祥乍了毛,当即就跳了起来,驳斥道:
“黑了心肝的蹄子!胡说八道什么?!”
陈一锦挥手制止吉祥,走近阿朱,低下头看垂死挣扎的她,语气十分淡然:
“摊上你这么个头脑糊涂不知轻重的丫环,你主子的死真是不奇怪,当初你护主不力,依规矩本是难逃一死,本侧妃偏要枉作小人向殿下求情,又罚自己一年月俸,自愿替赵氏守灵十日,才让你留了一条性命苟延残喘,还首肯让你能留在雅园伺候。
农夫救了蛇却要被蛇反噬,早知你如此蠢笨,我何必要救你?阿朱,你摸着良心问自己,指天誓日地说一句,这个香囊真的是本侧妃指使你去害苏淑人的么?如果你撒谎,你的旧主赵氏在九泉之下永不安宁,你敢么?”
阿朱像被抽干了力气一般,摇头掩面痛哭。
碧儿明明知道香囊之事就是孙庶妃布下的局,可她没有任何证据扭转乾坤,形势不由人,立即跪伏在地上,低声认罪:
“奴婢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是奴婢眼瞎,奴婢诬告主子,甘愿领罚,无半句怨言,求王妃娘娘重重责罚!”
段青丝斟酌了片刻,道:“念在你一心为主的份上,关心则乱情有可原,本王妃便从轻处置,你给陈侧妃和孙庶妃磕头赔罪,今后,在她们两位主子面前,永远没有你碧儿多嘴和辩驳的份,你主子尚在昏迷之中,你便将功折罪,好好照料她,待她无碍之后,你自己去浣衣房做一个月苦工。”
碧儿立即依从段青丝的判决,膝行过去,狠狠一个头磕在了地上。
“陈侧妃恕罪,”
你个奸诈狡猾的女人,今后有你好看!
“是奴婢有眼无珠。”
老娘是不会放过你的!
“孙庶妃恕罪,”
贱人,你等着瞧罢,我绝不对让你好过!
“奴婢诬告主子罪有应得!”
君子报仇十年未晚,你洗干净脖子等死吧!
“多谢王妃娘娘从轻发落,奴婢感激涕零。”
你们这些贱人统统都不得好死!
几个回合下来,碧儿额头已然见血,血迹糊住了发丝,如同地狱回转的恶鬼。
阿朱见碧儿服了软,不由得万念俱灰,正魂游天外,耳边似乎有人说话,听得不太真切:
“你说说,这枚香囊到底从何而来?”
阿朱茫茫然分不清东南西北,脑中更是混沌一片,张了张嘴,却发不出声音来。
“阿朱,姜侧妃在问你话,还不快回答。”
阿朱落下了泪水,模模糊糊中又见到了曾经的主子赵氏,她朝自己轻柔地笑着,安慰她道:阿朱,谁说你笨了,你只是老实厚道没有心眼,我就喜欢你这样的。
“阿朱?阿朱?”
阿朱疯狂地摇了摇头,赵氏临死的一幕又划入脑海,鲜红的血清亮的脑浆糊在她秀美的脸上,平日里温柔的眸子却朝上翻着,真是太可怕了啊!
啊啊啊——
阿朱头痛欲裂状若癫狂,嘶叫了几声后便昏死过去。
段青丝轻轻摇头,暗中叹了一口气,这个可怜的婢女,就算醒来,也极有可能患上离魂症,变成痴傻的人。
她看一眼榻上昏迷的苏氏,长跪不起的碧儿,被生生逼疯的阿朱,再看一眼踌躇满志得意洋洋的孙清芷,不由得有些头疼,这府里,不是东风压倒西风,便是西风压倒东风,关键是在这风起云涌当中,谁才能笑到最后。
段青丝缓步走到孙清芷跟前,定定地瞧了她一阵,用轻得只有两人能听到的声音,道:
“孙庶妃做的事,本王妃一清二楚,不揭穿你,只是觉得苏氏应该得到一点惩戒,待她康复,你说她会怎么反扑?”
她退后一步,鲜明的唇角含着一抹意味不明的笑容,便头也不回地领着乌鸾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