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段青丝明里暗里查了几天,关于下毒之人仍然毫无头绪,索性放弃了,只吩咐乌凤乌鸾严加防范,并把赵致送来的人挑了四个提为二等丫环,可进凌波阁内伺候。
乌凤心细且沉稳,负责饮食起居之类入口及贴身事务,乌鸾贴身服侍,乌婆婆掌管库房及管理院中婆子婢女,陈一锦送来的如意则协助她处理府内庶务,并监察凌波阁中除乌氏母女之外各丫环仆妇的工作,其余如接待跑腿等事项都分别安排给二等丫环,扫洒缝补及对外传话之类的粗活,也一项一项地安排给底下的粗使丫头或婆子,人人各司其职,将一个凌波阁围得跟个铁桶一般严密。
如此平静地过了十来日。
这期间大巫女已携人离开大郢南下回了南昭,府中遣散的姬妾们也全部离开了王府踏上西去云州的路程,柳姨娘和平安等三人却不在其中,听说是被郑妈妈发卖了。
赵致假期已毕,又开始照例卯正时分上朝,因伤势未愈,下朝后却无需再去户部点卯,户部自有人将他的庶务送来燕王府,交由赵致处置批示。
燕王府有了新的女主子,盛京城贵妇圈的各类活动纷纷向王府递上邀请函,之前也不是没递过,可陈一锦位居侧妃,到底只是一个妾,她又不想自找麻烦,自然是十之八九都婉言推掉了,如今情况不同,段青丝身兼南昭公主及大郢燕王妃双重身份,是盛京城炙手可热的人物,人家既递来贴子,她便与陈一锦仔细商榷,挑选着去赴了几场宴,偶尔还会带上陈一锦和姜兰。
这一日,兵部尚书府上的陈老夫人六十大寿,帖子递到了燕王府。
段青丝携两位侧妃前往赴宴。
陈一锦的衣着打扮中规中矩,而姜兰则选了一身桃红色广袖百蝶穿花襦裙,红宝石头面,颈上还戴了一幅百宝缨络,张扬又华贵,倒把平常七分颜色衬出九分来。
相较而言,段青丝身为正妃,则素净稳重多了,她看着姜兰一身贵气,倒也没说什么,扶着乌鸾的手上了马车。
姜兰独自乘坐一辆,觉得段氏未免太过于小家子气,穿得那般寒酸不是丢殿下的脸面么?又觉得陈一锦头上似乎插着一支五尾凤钗,不是她这个侧妃能用的规格,便悄声问秋菊:
“陈侧妃右鬓那支凤钗,她怎么敢戴?”
秋菊一见自己的主子屁股一抬,就知道她要拉什么屎,肯定又要整什么幺蛾子了,上次苏淑人那么好的一个局被主子搅和得无功而返,事后,她不是没劝过,可主子根本不以为然不屑一顾,这次又对一根钗子上心,真是吃饱了撑得慌。
“主子,不就一件首饰么,没什么大惊小怪的。”秋菊敷衍着回道。
姜兰撇了撇嘴,心中却想,稍后一定要看个仔细,若是姓陈的真的犯了避讳,让她在尚书府中出个丑也好。
三人到了陈尚书府上,后院中早已聚齐了京中贵妇贵女,三三两两地坐在一处,低声交谈,见燕王府的女眷到了,忙起身见礼。
再过一阵,襄王妃、稷王妃也到了。
尚书夫人韩氏应酬交际真是一把好手,带着两个儿媳穿梭在众女客之间周旋,竟是一个都没有落下。
姜兰绕到陈一锦右侧,仔细看了看那支金钗,凤头还含着一粒小指大的珍珠,十分精巧,她顿时心花怒放,假装惊讶地大声道:
“哎哟,陈侧妃你这支凤钗可真是巧夺天工栩栩如生呢。”
她特意咬重了那一个“凤”字。
众人果然齐齐转头,一脸好奇地望向这边。
段青丝见姜兰那轻狂样子,居然在这么多客人面前失礼于人,简直是愚蠢至极,她朝姜兰瞪了一眼,示意她不要作死。
姜兰翻了一下眼睛转过了头。
段青丝恼了,轻斥道:“不可胡言乱语!”
稷王妃见段氏在训妾,忙挤过来添乱,凉凉地道:“燕王妃,姜侧妃似乎是在说,陈侧妃僭越了,居然把五尾凤钗明目张胆地戴出来,眼下,这么多人可都瞧着呢。”
段青丝看着年纪小,却不是那么好欺负的,立即回敬道:“稷王妃,这种犯上作乱等同谋逆的罪名,咱们燕王府可不敢当,稷王妃可不要胡乱攀污毁人清白,更何况,即便是燕王府中的姬妾犯了什么错,也只有本王妃才有资格处置发落,怎么,稷王妃是要越俎代庖么?”
陈一锦见段青丝给自己出头,心里安定下来,而且现在是大BOSS之间的撕逼,轮不到她一个小小的侧妃来插嘴。
这支钗是段氏所赠,她只是看着做工精致活灵活现便戴上了,根本没留意它具体是个什么造型,大郢皇族对龙凤图腾是有十分严格的规制的,九尾凤冠只有太后皇后能佩戴,皇子正妃这个身份只够戴五尾,而侧妃,根本没资格用。
如果今天真的犯了这个错被有心人利用,可真是哑巴吃黄莲有苦说不出。
段氏是南昭公主,不太清楚大郢皇室的规矩还情有可原,她陈一锦在别人眼中,那可是入府三年曾经独揽大权代管中馈的侧妃呢。
只是万万没有料到,别人都不说什么,倒是姜兰如跳梁小丑迫不及待地蹦跶出来叫嚣,这可真是夫妻睡觉,自己人搞自己人呀。
稷王妃冷笑道:“不愧是南昭公主,伶牙俐齿气势逼人啊,本王妃自愧不如。”
这是在讥讽段青丝到底是边陲小国出来的公主,容不下人的。
段青丝不恼,反而浅笑道:“南昭和大郢已结秦晋之好,连本王妃的婚事,都是皇帝陛下亲自赐下的,怎么,稷王妃是在质疑陛下的旨意,觉得本王妃没有资格嫁入大郢么?”
稷王妃的笑意终于裂开了。
“你不要砌词狡辩,燕王府的侧妃违规佩戴五尾凤钗,便是请皇后娘娘做主,她也不会轻饶了陈侧妃!”
尚书夫人韩氏一见这种情形,心中暗暗叫苦,两边都不能得罪,劝架又怕劝不住,为避免事态越发严重,她忙陪着笑脸,上前劝道:
“两位王妃娘娘不要伤了和气,都怪咱们府上招待不周,您看……是不是先开席,有什么事迟点再来计较?”
段青丝微微欠身,歉意道:“有劳韩夫人,倒是扫了府上老夫人的兴致了。”
韩氏脸上好看了很多,眼中满是感激之意。
稷王妃却一脸不依不饶的模样,瞪着段青丝。
段青丝知道,金钗的事情不处理,稷王妃肯定不会消停,便朝她笑道:
“怎么,稷王妃确定要去求皇后娘娘主持公道么?”
稷王妃见段氏悠然自得的神情,心中突然觉得有些不安,她强压下那种莫名其妙的感觉,态度十分强硬地道:
“燕王妃这是怕了?”
“稷王妃,《九叹?远游》中有云‘驾鸾凤以上游兮,从玄鹤与鹪明’,凤与鸾是有区别的,不论是配饰图样或器皿花纹,卷尾者为鸾、焰尾者为凤,而凤与孔雀看似一样,也有不同,云冠者为凤、珠冠者为孔雀。稷王妃仔细瞧瞧陈侧妃头上的金钗,虽有五尾,但鸟首的顶上镶嵌着的是三粒明珠,而非雕刻着云纹,所以,陈侧妃戴着的,是一枚孔雀钗!
稷王妃若不信,倒不必劳烦皇后娘娘出面,只需让尚宫局司令找出历代相传的《典珍集》一一对比,便一清二楚了。
府上的姜侧妃见识浅薄大惊小怪,扰了大家的兴致,本王妃回府后一定让姜氏闭门反省,多读书多明理。”
众人再次看向金钗,果然如燕王妃所说,这并非五尾凤钗。
稷王妃闻言却心中大怒。
这个燕王妃果然是吃不得一点亏的,借着骂姜氏的机会含沙射影指桑骂槐,关键她还不能反驳一个字!今日居然为了姜氏一句捕风捉影的话而丢了脸,被小小年纪的段氏嘲讽暗骂了一顿,她咬牙切齿地剜了姜侧妃一眼,拂袖而去。
一场小小风波化于无形,众人又开始热热闹闹地谈笑风生了,只是这些人的心中,对燕王妃大有改观了,本以为是蛮荒之地的小国公主,却没想到见多识广博闻强记,为人不卑不亢稳重大气,又识大体,更不仗势欺人,实属难得。
姜兰偷鸡不成蚀把米,还被稷王妃给记恨上了,心里越发气愤,宴席一过,便催促着回了府。
段青丝下了马车,对二位侧妃说了声“都跟上来”,语气不容置疑。
三人一齐到了凌波阁。
段青丝未给二人设坐,她一边撇去茶沫,一边冷冷地看着站在下首的姜兰,后者被她看得芒刺在背如坐针毡。
“姜侧妃,你可知错?”
姜兰不服气,但心不明,嘴又笨,没办法舌灿莲花,只斜瞥着地砖,一声不吭。
段青丝怒气更甚,对于这种屡教不改的蠢东西,只有以暴制暴了,还是老话说得好:恶狗服蛮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