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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时,我突然听到床上有轻微的*。
天啊,苏三可别这会儿醒来啊!心里担忧着苏三,我忘记了害怕,大着胆子从窗户往外看。
苏三坐在那里,脸上的表情很茫然。眼前的情景管是谁见了也要吓一跳的,所有的家具上都带了深深的刀痕,不远处还有一滩小小的,已经干涸的血迹。?苏玫心神不定地看着他,手里的刀上还有血迹。
你敢动他一下,我和你拼命!我手按上门把,决定只要苏玫略微动一下,我就去和他拼命。
苏三坐在一片日光里,他望着苏玫和她手里的刀,突然温和地一笑。
“妹妹,”他轻声道,仿佛根本就没意识到自己处于多么危险的境地,“你把刀放下吧。”
他的蜜色瞳仁总是给人一种很温柔的感觉,而现在更是像无尽春风吹过海岸。苏玫犹豫了一下,那把刀突然就当地一声从他手中滑落。她像个小孩子受了委屈一样,把头躲进自己哥哥的怀里。有嘤嘤的哭泣声传来,沁透着无限的哀伤与委屈。
就在这时,病房的门发出惊天动地的一声巨响,接着就有无数的人涌了进来。估计是小护士反复地叫嚷“疯子”的缘故,他们来的很慎重,每个人都带着防暴面具,手里抓着一把明晃晃的,活像闰土打猹一样的钢叉。
他们不由分说地冲上来,像围剿一头困兽般,毫不客气地把她捆了起来。苏三想要制止,一阵急促的咳嗽阻挡了他的行动。低头,我看到地上痰盂里又有一缕缕的血丝。
“你没事吧?“我跑过去,把苏三扶着重新放倒。而后者仿佛已经耗尽了所有的力气,微微地垂着眼皮,脸色更加如同纸一样地白。
“啊啊啊!”苏玫冲我咆哮着,牙龈都隐约地外露,像是被链子套住的恶狗一般拼命地挣扎。也不知道她是怎么摆脱那看护人的,居然能一路追到这里。
有那么恨我吗?最初的痛楚已经散去,我的整个右半边脸像涂了辣椒粉一样,拼了命地热起来。
我有些悲哀地看着她,突然想起第一次见苏玫的场景。她穿着一身曳地的绯红长裙,裸露的双肩犹如象牙般洁白。大马士革蔷薇精油的芬芳随着她的一颦一笑,弥漫如盛开的玫瑰花园。而她是那其中最娇艳的小玫瑰。
而今,曾经如花的容颜却憔悴得像冬日的月光……这时,已经有几个医护人员匆匆赶来,他们专业而又熟练地拧住苏玫的手,接着不由分说地给她罩上一件厚厚的貂绒长皮草——那即是为了防寒,也是为了束缚她的行动,好让她不至于伤人。
现在的苏玫像是个雪团子,整个人都被埋在外套里,只余下一双眼睛,心怀愤恨地瞪着我。
“让您受惊了,苏夫人。”赶来的呼吸科主任满脸歉意,“我们会看好她的。”
我点点头,重新坐回苏三旁边,看着监控设备上起伏的曲线。她已经是躁郁症,我再和一个脑子有病的人计较,只会显得我愚不可及。
被刺伤的小护士哭哭啼啼地去包伤口了,那把被丢弃的刀还在地上。一把最普通的不锈钢餐刀,锯齿上还隐约地带着血迹。为着艳照事件的再次曝光,苏玫是恨毒了我吧。本来可以随着时光流逝被人遗忘的故事,现在却成为扳倒苏郁明的最大筹码。被自己的情人背叛,又被自己的家族利用第二回。我能想象到她内心的悲凉和绝望。
医师又一次地注射了大量的镇静剂。现在的苏玫甚至连最后一丝愤恨的样子都没有了。她又回到从前在疗养院见到的那副模样,眼神空洞,面无表情。
就在那团貂绒皮草即将转过走廊的一刹那,我突然想起一件事:作为半禁锢状态的苏玫,怎么知道她的往事再一次被人提起?
上次我们去见她的时候,医生分明说她的病情有所好转,马上下个月就可以顺利出院……
“等等。”我叫住那群医护人员,“负责看护苏玫的是哪个?”
再次踏入那飘满枫叶的小院,树上的叶子已经几乎落个干净。满地都是枫叶残留下的点点艳渍,乍一看就像是血染就了地砖。秋风乍起,衣袖生风,放眼望去尽是萧杀之气。
上次我来的时候,就总觉得有些地方不对劲。现在我总算知道是哪里了——红色是热烈的颜色,容易使人情绪激动。所以医院往往将墙刷成浅蓝或者白色,是为了让患者心情平静。
把一个躁郁症患者撂在这么个容易使人情绪激动的地方,也还真是有意思。
苏玫在床上昏睡,估计又是给她注射了大量的药物。两只放在被子外的手腕上,还隐约地有勒痕。丝绸带子再柔软,使了狠劲也是可以勒死人的。旁边坐着个小护士,她一脸的惶恐不安,多少有些惴惴的,几乎不敢抬头来看我。
“你一个正常人,居然被个病人下了药?”我提高了声音,冷冷地问她。这事绝对不能姑息,这次还好,顶多就是我比较倒霉,被她给打了,下次说不定被人卖到南洋都不知道呢!
“我,我也不知道啊!”她不过十八九岁,根本经不住吓。我这么一咋呼,再回答时她的话里已经带来哭音,“我这天中午看着她睡了,自己不知怎么也就困了……”
有这么容易睡着?我多少有些不相信地看着她,“你把药拿来我看看。”
花花绿绿的药片,用塑料袋仔细地装着每一顿的剂量。这是这里的规矩,为了防止病人误服或者多吃,每天的药都需要护士定时定量去西药部领取。
“这是抗躁狂药碳酸锂,”她一样样地把那些大小不一,形态各异的小药片指给我看,“这是抗癫痫药丙戊酸盐、卡马西平、拉莫三嗪……”
“这么小啊……”我把塑料袋拿在手里,对着日光灯看它们的颜色。谁知一个不小心,只听哗啦的一声轻响,那些小药片打着旋儿从塑料袋的薄缝里四散奔逃。
护士忙和我一起蹲下来捡,努力地从那些地板缝、墙角旮旯之类的地方寻找它们的踪迹。趁她不注意,我偷偷地把几粒小药片?藏进了口袋。
反正她现在说什么我都是一窍不通,如果有换药了的可能,那得找专业人士才能分得清。
估计她又得重新去领药了,说不定还得挨一顿批评。懊恼之色已经明显地上了她的小脸。这件事还是得和苏夫人商量,看看是不是可以另外换一家医院。
临走时,我又发现了一个问题:这偌大的一个房间,居然一个摄像头都没有。
我把这件事说给护士听。那护士也是一脸无奈:“夫人,这是上个世纪的老建筑,房间布线很难,因此只在走廊上放了监控装置。”
说着,她把手往长廊上一指。果然,在屋檐隐蔽处,隐隐地有监控的红灯明明灭灭。
这么几个摄像头,还只放在走廊上,看来也就是摆个样子给家属看罢了。
绕过小花园,苏夫人已经在等我了。她身后跟着个四十来岁戴金丝眼镜的中年人,看上去十分斯文。
见有外人在场,我犹豫了一下。
“你放心。”她看出了我的迟疑,缓声道,“这是我的私人医师,盛玮。”
“我从事临床心理学已经有二十年了。”盛玮对着我客气地伸出手,“请您放心。”
看来苏夫人也并不对苏董事完全放心啊。常在苏家出入的几个家庭医生我可以说都混个脸熟。这一位却是个新面孔,估计是苏夫人从娘家带来的心腹。
“所以说,”她听了我的叙述,皱眉道,“你认为是有人故意对苏玫下手?”
我点头,“而且,精神病人杀人不偿命,幸亏她还惦记着苏三是她哥哥。苏三也是侥幸捡了条命。”
在那种情形下,我自身保全都很难,如果要再拖上一个动弹不得的病人,那真是要两人地下相见了。
苏夫人的脸色沉下来,端着咖啡杯久久地不发一言。我从口袋里拿出那几粒花花绿绿的药片放在桌上。
“这是苏玫服用的药剂,”我对盛玮说道,“请您给看看。”
盛玮拿过其中一粒,小心地把胶囊拧开,只一闻便把眉头皱了起来。
“药被人换过了。”他冷然道,“这是用来治疗双相抑郁症的。如果拿给躁郁症患者吃,只会加剧他们内心的幻觉,从而使病情更加严重!”
“岂有此理。”苏夫人站起来,这是我第一次见到她这么愤怒。那阴沉的面孔让我不由得后退了几步,只怕她会殃及池鱼。然而苏夫人的怒气显然是针对旁人的,她蹭地一下站起来,转身便往苏玫处走去。
几个医护人员根本来不及阻拦,苏夫人大步流星地走进了房间。
那个小护士正在吃饭。满屋子都是外卖的麻辣味,她怕把桌子弄脏,外卖的塑料泡沫包装盒下还垫了几层报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