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我来思,雨雪霏霏(二)

楚随随 / 著投票加入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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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临安与水云寨之间有河流相连,云西辞此次来临安直接选择了水路,当浩浩荡荡的船队出现在临安渡口的时候,尽管阴雨绵绵,也抵挡不住前来围观的人群,楚家只好派出大量的侍卫把守在渡口。

    “楚二未婚妻家还真是不一般啊!”

    饶是见过世面的江御也不得不感叹云家财大气粗,且不提那艘装饰的美轮美奂的大船,单单是旁边跟着的小船也是精致的出奇,寻常并不多见,他抹了把额头上溅落的雨点,因为雨并不大,所以在场的大部分人都没有打伞。

    “整个水云寨都是他们的,哪里会缺钱呢?”

    卿九歌话虽然这么说,眼睛却死死的盯着越来越近的船,传闻中的水云寨高深莫测,怎能不让人好奇。

    他俩一大早就来渡口凑热闹,从远远看到云家的船开始就喋喋不休的讨论起来,完全不顾楚修寒在一旁的低声提醒。

    楚修寒是跟楚椹来渡口迎接的,他对于这些并没有什么过多的感叹,身为名门楚家嫡长子,母亲又是三大世家之一的江家女儿,从小到大顺风顺水,衣食无忧,故而对钱财之类的并么有什么渴求,到真正做到了“钱财乃身外之物”这句话。

    因为渡口水位较浅的缘故,云家的大船并没有来渡口,而是停在江心,里面的人改乘小船,说是小船,是相对于那艘大船而言的,虽然相对较小,依旧比寻常的船只精致不少。

    远远望去,只看见来往的船上一片黑乎乎的人影在晃动,原本岸上的众人以为是隔得远的缘故,随着船只的走进才发现,穿上的人无论男女都穿着深色衣服,其中灰色较多,藏青黑色较少。

    “他们怎么穿成这样,跟乌鸦似的!”江御嫌弃的开口。

    “咳咳。”

    楚修寒又咳嗽了一声,看了看楚椹逐渐难看的脸色,开口解释道,“云家是通过衣服颜色来区别身份,青为贵黑为尊。”

    卿九歌摇了摇头,摸着下巴回答道:“那他们眼光不咋样,好难看呢。”

    “水云城崇尚道学,尤其偏爱黑白二色,一般只有地位极高的人才能穿戴黑衣银饰。”楚椹颇为头疼的看了看身边的两人,“天天叫着要闯荡江湖,连各家各系的基本情况都不知道,丢人现眼!”

    江御吃瘪,狠狠的撞了一下卿九歌,不在开口,卿九歌猝不及防,险些将伞掉到了地上,无辜的耸了耸肩,握紧伞亦不再开口。

    小船慢慢的靠近渡口停了下来,首先下来的是四位身穿灰衣的持剑男子,看起来不过二十左右,他们环视四周后有序的站在两边,接着一位藏青衣服的少年推着轮椅下了船。轮椅上的男子很是俊美,头发束起,插着银色发簪,一双丹凤眼仿佛能摄人神魂,薄薄的嘴唇紧紧的抿着,脸上沾着细细的雨滴反而增添了阴柔之感。

    “云西辞是个……”

    江御吃惊的张大嘴巴,简直不敢相信,能在云台上打败四大堂主,尤其是让名震江湖的小铃铛落败的人居然是个残废!”

    还没等卿九歌答话,第二艘小船上的人也下来了,黑衣的中年男子长眉入鬓,一双大眼很是犀利,刚到岸边就皱了皱眉头,叉着腰打量着四周后,低头跟身边的侍卫不知说了什么,只见那个侍卫撑了把伞走了到了他身后的少女面前,那位少女带着黑色的帷帽,看不清模样,黑色襦裙上用黑线绣着竹叶,看起来尤为精致,似乎是不喜欢,她推开了侍卫撑过来的伞。

    烟雨楼上,一位红衣女子眺望着渡头的人:“那位应该就是云家的三姑娘。”

    “姐姐好眼力,隔着么远都看得见!”站在她旁边的男子打趣的的开口,“看这情形,云家小姐并不像传闻中的那样不受待见,旁人都看重的狠呢!”

    “毕竟是正室所出,身份地位都摆在那儿呢!”

    方红颜无所谓的笑了笑,同为女儿身,她倒是很同情这位三小姐,既没有云婵衣当年轰动江湖的美貌,也没有云西辞现在名震武林的声誉,如今只能嫁给一个庶子,未婚夫还随时有可能断气。

    方宁看见自家姐姐悲天悯人模样,刚准备在说什么,不经意间瞟见不远处走向渡口的人,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他怎么来了?”

    渡口上,云西辞见到楚椹很是恭敬,以晚辈来自称,这一做法倒让周围的人很是吃惊,楚家虽是南方的名门望族,但比起水云寨倒是不值一提。

    楚椹面不改色的受了云西辞这一礼后,开口寒暄道:“贵人出门招风雨,云城主此番前来,定会为我临安添色添彩。”

    云西辞还未开口说什么就听见身后一阵讥讽。

    楚修寒和江御等人向后望去,一开始就面色不善的中年男子此时满脸的不耐烦和嫌弃,能够在大庭广众之下不给城主面子的人,不是水云寨那位嚣张跋扈的云家二爷云从明还能有谁呢?据说云西辞继承城主时,反对最厉害的就是他,背地里也不知给云西辞下了多少绊子。

    “从水云寨到此走了多日,二叔虽身强体壮但也比往日疲倦了不少,稍后可休整一番。”

    云西辞此话一出,云二爷原本就黑的脸上此刻更黑了,双手紧紧的握成拳。

    楚修寒断定,要不是那位黑衣少女拉了拉云二爷的衣袖,云二爷一定会动起手来。只是让他想不明白的是,两人关系是同水火,云西辞为何会带云从明来临安呢?

    江御摸了摸了摸后脑勺,偷偷的在卿九歌耳边念叨:“这场面简直比我姑父回家见爷爷还要诡异。“

    卿九歌表示赞同的点了点头,家族内斗有时候也堪比江湖恩怨。

    云西辞大概是经历过很多种这样的情况,脸上很平静,他打量了一番站在周围的同年人,眼神锁定在楚修寒的身上:“这位兄台气度不凡,想必就是雨寒剑剑主楚修寒,楚大公子吧?”

    楚修寒微微颔首:“正是。”

    “早就听闻楚公子一把雨寒剑是的出神入化,改日西辞想领教一二。”

    “云城主言重了。”楚修寒接过话,习武之人能够与旁人切磋也是一件乐事,更何况云西辞这个人太过于神秘莫测,他早就想好好了解,故而并没有谦虚推脱,“只要云城主开口,修寒一定奉陪。”

    楚椹摸了摸胡子点了点头,对儿子的回答很是满意。

    云西辞嘴角翘起,脸上终于有了丝丝表情,看起来柔和了不少。

    这时,人群中传来喧闹,众人望去,不远处一个人一身青衣,撑着伞缓缓的走过来,消瘦的脸依旧是苍白的,往日很有神采的桃花眼此刻到多了一些道不清说不明的意味。

    一直站在一旁没有开过口的少女,悄悄的揭开帷帽,漂亮的眸子惊奇的打量着越走越近的人。对于楚修穆的突然到来,众人都很惊讶,毕竟前两日楚府才传出消息,二公子病情又严重了,甚至一度昏迷不醒。

    “你的医术见长啊?前日楚二不是还吐血了吗,今日就能下地走路了?”江御不敢置信的揉了揉眼睛。

    卿九歌想起昨夜某人讨要丹药的情形,不在意的看着远方江面:“过奖!”

    楚椹最先反应过来,面色如常:“修穆来了。”

    “修穆来迟,怠慢了诸位,还望见谅。”楚修穆不卑不亢的开口。

    云西辞仔细看着眼前人,传闻楚二公子有逸群之才,武学造诣不输兄长,可惜三年前生了大病,终日卧病在床,逐渐被江湖中人遗忘。也不知云从明打什么主意,竟然一排众异,让亲侄女嫁过来。。

    “三公子身体抱恙还特意赶来,是我家妱妱的福分。”

    说罢,云西辞特意向后看了一眼将帷帽微微掀开的女子,弯了弯嘴角。

    “云城主严重了!”楚修穆装作什么也没听懂的样子,丝毫不在意不远处那双偷看的眸子。

    云从明神色暗了暗,有些不满,却又生生忍了下来。

    楚修寒在一旁察言观色,在江湖上水云寨就是个谜,近些年只有两件事轰动过,一是云蝉衣与慕容离私奔,最后二是堂主小铃铛一人灭了在西南方横行的地狱门,此后水云寨再无其他消息传出,如今云西辞等人走到眼前,总让人有种山雨欲来风满楼的感觉。

    大家并没有在渡口停留太久,很快动身去楚宅。江御自知自己的身份不适合前往,于是拉着卿九歌想偷偷溜走,但卿九歌不为所动,直直的看着远处,江御顺着他的目光望去。

    只见楚修穆看着越下越密的雨皱了皱眉头,从侍卫手里拿了一把伞,走到黑衣女子旁边。

    “你是来接我的吗?“清脆的声音如银铃般动听。

    “雨下大了,还是撑把伞好。“楚修穆将手中的伞递过去,没有正面回答对方的问题。

    “不必了,我喜欢下雨。“黑衣女子没有接,加快脚步追上前面的云从明。

    “这已经是二少爷所作出的最大让步了吗?”卿九歌走上前,“我不明白,你为什么要答应这桩婚事!”

    “你不会明白的。”楚修穆将伞慢慢合起。嘴角微微翘起,“医者有时候只是医者而已,能诊断人心,却看不透人心。”

    马车缓缓的走在路上,黑衣少女将一边车窗打开,任由纷纷而落的雨丝飘进车内,又把右手伸出窗外,漫不经心的看着洁白的手指渐渐落上水珠。

    “妱妱这是怎么了?”云从明只有对待侄女时,语气才会温和起来,眼前这个孩子是他看着长大的,转眼间就到了出嫁的年纪,心里纵使有万般不舍,也不得不将她送到临安。

    云妱妱不太开心,甚至有些郁闷:“他不是来接我的!”

    “你……”云从明还没说完,就听见不远处传来一阵虚无缥缈的歌声。

    “昔我往矣,杨柳依依。今我来思,雨雪霏霏。行道迟迟,载渴载饥。我心伤悲,莫知我哀……”

    “发生什么事了吗?”云从明面色低沉的打开他那侧车窗,询问侍卫。

    “云二爷,屋顶上不知什么时候站了一个女子。”

    云妱妱也听到了歌声,有些奇怪的向外面看去,只见旁边的屋顶上不知何时站了一位红衣女子,隔着雨幕看不清面容,但她凄凉的歌声却很清楚的传到每个人的耳朵里。

    “爹!”楚修寒骑马来到楚椹的马车前,“是方娆姑姑!”

    方娆是方红颜的姑姑,因为是家中小女儿,从一出生就受到家人的宠爱,性格乖张,在云婵衣未离开水云寨前一直有“江湖第一美人”的称号,三年前在围剿慕容离的途中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变得疯疯癫癫,平日里一直被关在方家,今日居然独自出门了!

    楚椹不知道想到什么,眉头紧锁:“你立马派人去方家,另外留些人保护方娆,直到方家来人!”

    “我刚刚已经安排下去了!”

    “好!”楚椹点了点头,“马车不要停,回府要紧!”

    “是!”

    楚修寒边走边看着方娆,不知为何,他总觉得方娆一直盯着云家的马车,她和云家有什么牵连?难道只是巧合吗?绝不可能!

    “城主,您怎么了?”

    无忧有些担心的看着自己主人,从歌声响起时,他脸色就不太好。

    “无忧,这世上偏偏有些自不量力的人,没那个命还要去争。”云西辞扬了扬嘴角,露出讽刺的笑。

    无忧从未出过水云寨,对江湖上的事一无所知,心思也单纯,自然听不明白:“城主是指?”

    “江湖第一美人?也不看看自己几斤几两!”

    云西辞觉得好笑,先是残剑浮日,接着是方娆,这一切绝不可能是偶然的,到底是谁在背后谋划?也未免太不把水云寨放在眼了,“你马上派人去查一查,看看最近有没有人接触过外面唱歌的女子。”

    “遵命!”

    马车内,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在渡口吹了风,楚修穆低声咳嗽起来,脸上也没有一丝血色。

    “二公子!”伺候在身旁的仆人急忙递过去一杯热茶。

    “无碍!”楚修穆喝了口茶,才把咳嗽压了下去,“外面唱歌的可是方家姑姑?”

    “听声音,好像是的!”

    楚修穆疲倦的用手揉了揉额头,他不明白所谓的江湖到底有什么值得让人养母,即使知道自己会落得遍体鳞伤的下场也要拼命挤进去。

    “采薇采薇,薇亦柔止。曰归曰归,心亦忧止。忧心烈烈,载饥载渴。我戍未定,靡使归聘。”

    楚家的马车渐行渐远,方娆的声音反而越来越大。

    “别唱了,你根本阻止不了什么?何必自作聪明呢?”陌生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方娆想回头去看,却发现自己不知什么时候中了毒,手脚无力,难以动身,“你是谁?”

    “放心,楚家人在楼下,你暂时无性命之虞!”男子哂笑一声,“不过以后可难说了,该死的人照样会死!”

    听见身后越来越远的声音,方娆艳丽的脸上露出凄厉的笑容:“报应,真是报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