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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知道在爱情中遇到对的人会是怎样，但如果是两个错的人走到一起，就酷似抱着巨石涉水，结果只会不断下沉。起初可能只是情感上的落败，慢慢就会产生严重的连锁反应，悲观的情绪渐次波及到生活的每一个方面，覆盖到所有细节，直至整个人都陷入沉沦迷乱的旋涡，完全无法自拔。
深切感受到这一点后，我终于下定决心离开凌烁。但就在这个时候，她怀孕了。
“这是我们俩的孩子。萧川，这一点我绝对可以向你保证。我和袁升平已经很久……”
我皱了皱眉头，立刻阻止她继续说下去：“不用多解释，我相信你。你没必要拿这个骗我，而且这种事也骗不了人。”
可接下来要怎么办呢？把孩子生下来还是通过手术拿掉？凌烁犹豫再三后，选择了第二种方案。确实，无论从思想准备，还是从客观情况讲，我们当时都不具备把孩子生下来的条件。至于说，凌烁当时事业进入快速上升期，已经开始在一档王牌综艺节目里担任中场主持人，还只是个中原因之一。
我很清楚这种手术对女人而言意味着什么。我也几乎是在她做出决定后的第一时间说道：“等你做完手术，再休养一段时候后……”我停顿片刻，竭力将脑袋中那些空白凝重的部分挤压出去，“我们结婚吧……”
这个决定也许极不明智，但我必须这样做。
她愣住几秒，然后扑进我的怀里嚎啕大哭。
我抱着她，轻抚着她的背。此刻有至少一千种情绪、一万个念头在疯狂撞击我的心门，但我通通置之不理。当此关头，我愿意拿出所有的乐观，向前看。
我们各自找了个借口向台里请了假，搭乘最近的航班飞往三亚。我捧着临时从专柜购买的钻戒，在亚特兰蒂斯酒店向她求了婚——在亚特兰蒂斯酒店接受求婚，是她一直以来的梦想。
这其中还有一个小插曲：她提前从网上购买了很多气球和装饰品，希望我在求婚之前把房间布置装点一番。可我却有意无意地因为游泳而延误了时间。等回到房间后，她已经独自把一切都布置好了。她显然有些失落，不过随即又打起精神，满怀期许地等待着我当晚的求婚。
我们在三亚停留的第四天，我父母也在闻讯之后从挪威赶来。我带凌烁拜会了我的双亲，从融洽的气氛能看出他们对彼此都十分满意。
在三亚的一周里，凌烁喜欢徜徉在酒店的餐厅里，在轻音乐的环绕声中，一边喝下午茶一边看时装杂志。外面的自然风光对她似乎没什么吸引力，可那正是我渴望去探寻的。她是来度假的，我则像一个观光客。
回到台里不久，一些围绕领导层的传言开始不胫而走，并逐渐演化成一场舆论风暴。
暴风眼位于节目采购部，据说是采购环节被曝出存在大量权钱交易。不过消息是否属实还没有得到确认，具体的消息来源也不得而知。
众所周知，节目采购部的负责人和几位骨干都是袁台长一手提拔的，而李副台长现在也正利用这一点向袁台长发难。
“不知道台长有没有牵涉其中？”
“肯定有呀，这种事如果说他毫不知情，起码我是不信的。而且，不是早就有人说节目采购部是我们台长的私人账户吗？”
“我还听说袁台长这些日子一直在****和省里几头跑，事情已经被他处理得差不多了呢。”
“倒也是，毕竟他当台长这么多年，背后的能量绝对是不可小觑的。”
“可李副台长呢？他会轻易放过这个机会吗？我可听说李副台长的背景也是深不可测呢。”
“你呀，要相信毕竟姜还是老的辣。想要扳倒袁台长，李副台长恐怕还是缺少一些实力。不说别的，现在台里各个要害部门可都是被袁台长的亲信把控着啊，相比之下，李副台长势力太单薄了。”
那些天，类似这样的议论总是随处可以听闻。
我并不关心这些权力争斗，即便事关我的伯乐李副台长也不例外，因为除了专心致志把节目做得更好，我没有其他可以回报他的手段。但凌烁的情绪却变得越来越不稳定，其中的缘由不言自明。我很希望她能尽快摈除那些影响，毕竟彼时她已经怀了我的孩子，也答应了我的求婚。
可她还是开了口：“萧川，现在袁升平的处境很危急，我原本也想不闻不问的，但我发现自己很难做到，我不是那种无情无义的人。毕竟我们有过很长一段时间的感情，而且即便是到最后分开时，彼此也都没把很多话说清楚。”
我按捺着内心的震惊，问道：“所以你现在打算怎么办？”
“我想……是不是能去找他一下……我想他现在一定很需要有人陪着。只要能帮他迈过这道坎，等他那边危机解除，我就能无牵无挂地回到你身边。”
此时此刻，我真正开始恨这个女人。我继续问道：“你以什么样的身份陪着他呢？”
她明显怔了一下。
“你没觉得这样不道德吗？”终于还是说出了这句话，我真觉得自己罪该万死。
“我没觉得有什么不道德的。”她面容瞬间冷了下来。
“破坏别人的家庭也不算吗？据我所知，他们夫妻感情其实很好，他们还有一个正在上学的女儿。”
“他的家人不知道我的存在，所以不能算破坏他的家庭。”她又变成了那样一个底气十足、对答如流的凌烁。
“如果有一天知道了呢？这对她们而言不是一种莫大的伤害吗？”
“不会有那样一天。这一点也不劳你费心。”
后来的事情我便没有过问。她大概为那次冲突感到懊悔，在接下来的一周里，陆续发来了几条道歉的短信。我看罢便不予回复。她又打来很多电话，我也一概置之不理，只是在约定手术的前一天，发短信提醒了一下她相关的注意事项。
手术的那一天，凌烁没有出现。
我手机上收到她的短信：萧川，我突然意识到孩子已经成为我们之间最后的一丝联系。虽然之前做了决定，但我还是很舍不得。
回到台里，我得知她已经向人事部门请了长假。她的手机也从此进入了持续的关机状态。
我唯一能做的，就是等待凌烁的再次出现，当然，还有我的孩子。
我被叫到李副台长的办公室时，他细边镜框后面的眼神前所未有地意味深长。
我再一次打量着眼前这个中年男人，他刚刚四十出头，中等身材，体型微胖，短发，白皙，每天穿着洁净的衬衫和质感十足的高档西装，神态中有着永不枯竭的精力和亲切随和的气质。
还有一点，他是我同一学校同一院系的学长。当初面试时，他作为主考官，从一众海归和985院校的高材生中选择了学历并不占优的我。
“萧川，你是我从科教频道带过来的，毫不避讳地说，你是我的嫡系。这两年，你的出色表现有目共睹，着实没有让我失望。”
“全要仰仗您的支持与厚爱。”这句话是我的肺腑之言。
他欣慰地笑道：“你说到了‘支持’。什么是‘支持’？我一直说‘工作上的支持才是最大的支持’。萧川学弟，现在，我的工作也需要你的支持啊。”
他扶了扶眼镜，继续开口，嗓音比方才更加饱满有力：“我动用了总局的关系，在节目采购部争取到一个副主任的位置，思来想去，只有你最适合这个职位。虽然你一直在做编导，但我知道你在学校当过研究生会副主席，平时的组织协调能力也广受认可，转来做行政肯定是没有问题的。”
他转动了两下手中的万宝龙钢笔。
我一直未流露出任何的表情变化，以我对他的了解，他的话显然还没说完。
“现在外面围绕节目采购部有很多传闻，其中甚至涉及到袁台长和我。萧川，我可以告诉你，那些传闻大部分都是真的。所以，你也应该了解我费尽周章安排你去的用意了吧。你比一般人都聪明，哦，当然，我指的不是做节目。”
他抽出一支金陵牌细枝香烟，向我抛来。我伸出一只手，从身前接住了它。
“你去了节目采购部后，会遇到一些障碍，但是那个部门里的人现在都成了惊弓之鸟，你如果要做什么，他们是不敢拦你的，这一点你大可放心。你先调过去任副职，我会想办法尽快让你主持部门工作。”
最后，他耸直上身，用一个极尽真诚的眼神看向我：“以往，是你需要我，而现在，我真的需要你的支持。”
在电视台，做节目和搞行政其实是两个领域，书不同文，车不同轨。我入职以来，还从未听过有人在这两个领域之间调动。按照李的说法，袁和他的节目采购部问题不小，前期虽然被袁强行压住，但已然成为一颗定时炸弹。
我想起一句话，叫“身怀利器，杀心自起”。如今，我就是李副台长的“利器”吧。同时，眼前又浮现出袁升平和凌烁的面容。我嘴角不禁浮起一丝笑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