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唐泽雪穗

云川渡者 / 著投票加入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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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晚餐的地点F选在了佐藤居酒屋,据说是一家不可貌相的地道小酒馆,长期雄踞本市日料排行榜的榜首。袁鹿很喜欢吃日料,安排在这里应该是有意照顾她的口味。

    整条街被一片高档住宅区的外墙占去了一大半,所以店铺并不多,除了佐藤和一家24小时便利店,就只有几家经营进口女装的小店。酒馆正对着环境清幽的采月湖公园,那里是目前市内为数不多的收费性公园之一。临近傍晚,公园已经闭园,服装店也接近打烊,暮色渐昏,华灯未起,街上只有疏疏落落的几个行人。从这里向远处高耸的电视信号发射塔方向走,过两个路口有一家本地品牌的商业综合体,烧烤店云集的凤凰西街也在附近,好几家主打烤全羊和生啤的排档在那里扎堆,味道十分正宗。这个时候出门的人大多向那个方向聚集。

    我和袁鹿走下出租车时,恰巧风胡子和F也刚到,正隔着马路朝我们挥手。

    佐藤居酒屋保持着传统日本居酒屋的习惯,在店门口悬挂红灯笼。店内装潢成木屋风格,空间不大,一侧是烹饪区和吧台,余下的空间里摆放着六七张可移动的六人座木质方桌,没有包厢。毫无疑问,名气和容客量之间的巨大反差,必然造就了每天座无虚席的场面。我们坐在F预定的一张桌子前,旁边硕大的方形屋柱像一扇屏风,将我们与另一侧的食客隔开,看上去倒显得没那么拥挤了。店里放着日文抒情歌曲,音量恰好可以湮没邻桌的谈话声。墙上贴满了山口百惠、永吉小百合、铃木保奈美和泽口靖子等一批上世纪炙手可热的日本女明星的海报。

    我默念着屋柱上一首名为《酒德》的诗:“酒是古明镜,辗开小人心。醉见异举止,醉闻异声音。酒功如此多,酒屈亦以深。罪人免罪酒,如此可为箴。”我知道有些日本文人会用汉文写格律诗,不晓得这首是不是。

    “是唐代孟郊的诗。”F见我盯着那首诗出神,说道。

    “哦。居然是孟郊写的。”我默默点头,兀自有几分惭愧。

    他们家的菜品很丰富,提供很多从日本空运来的新鲜食材。袁鹿点了招牌铁板M9和牛、烤三文鱼头,以及她最爱吃的鹅肝寿司。之前请她吃日料,她一口气吃掉七个鹅肝寿司的场景令我记忆犹新。我点得比较谨慎,选了俄罗斯白牡丹虾、烤秋刀鱼和黑蒜。F点了黑椒牛舌、半生牛肉、甜虾刺身、冷豆腐沙拉和焦糖布丁。轮到风胡子,不出所料,他倒扣着眉头把菜单从前到后翻了两遍,最后一脸茫然地点了风味炸鸡块和茶泡饭。

    清酒我们选了獭祭39纯米大吟酿,风胡子喝不惯清酒,所以单独要了杯麒麟一番榨。

    吃饭时,风胡子对“纯米大吟酿”的说法产生了疑惑。

    F解答说:“在日本酒中,不使用酿造酒精,仅以白米、米麴和水为原料酿造的酒,一般被冠以“纯米”二字。精米步合——也就是大米的抛光留存率在60%以下称为‘吟酿’,50%以下就叫‘大吟酿’。”

    “所以,不使用酿造酒精还有那个精米什么合在50%以下的就叫‘纯米大吟酿’?”风胡子像是课堂上认真和教师保持互动的学生。

    袁鹿在旁边不失踊跃地提醒他是“精米步合”。

    “对。可以这么说,纯米大吟酿是清酒中等级最高的一种,口感最温和,酒香也最浓郁。”F道。

    风胡子闻言又拿起酒盅喝了一口,然后不再说话,手又不自觉地握住面前的啤酒杯。

    我猜他终究想不通酒精度只有16度的酒怎么能被形容为“酒香浓郁”。

    大家对和牛的味道很满意,干式熟成的处理方式让牛肉的汁液和甜度得以更大程度保留,经碳火炙烤后口感非常细腻。

    后来我们无意中聊到婚姻,风胡子说他最近正在读马尔克斯的《霍乱时期的爱情》,最认同其中的一句话是“社会生活的症结在于学会控制胆怯,夫妻生活的症结在于学会控制反感”。

    袁鹿叫起来:“风胡子大哥,你不能这么想!你和莫卿姐那么恩爱,怎么会有反感呢?”

    F笑道:“难道你没听说过‘再好的婚姻都有50次想要离婚的想法和200次想掐死对方的冲动’吗?”

    袁鹿失望地抿起嘴,拿眼睛偷偷瞟我。

    我吃到兴起,正在往一块烤肉上撒玫瑰盐。

    风胡子问道:“萧川,你怎么看?”他夹起一片半生牛肉,送进嘴里嚼了几下后又悄悄吐了出来。我向他投去同情的目光,因为我也接受不了生味太重的红肉和滋味怪异的三文鱼头。

    “这本书我也读过。其中有一句名言,说:‘诚实的生活方式其实是按照自己身体的意愿行事,饿的时候才吃饭,爱的时候不必撒谎。’说实话,我不太认同这一点。我相信大多数人都不会表现得那么‘诚实’,爱情和婚姻里都有很多身不由己,无论是好感还是反感,都需要懂得隐藏。”

    袁鹿端起酒杯,对我和风胡子道:“这杯酒敬两位在情海里饱经沧桑、卧薪尝胆的壮士!”

    我和风胡子相视而笑。

    F道:“这样,刚刚风哥说到了《霍乱时期的爱情》,下面我们每人也说一本自己最喜欢的爱情小说。”

    这种话题在我看来和给硕儿选哪个牌子的奶粉一样伤脑筋。

    之后,F向我们介绍了土耳其作家帕慕克的《纯真博物馆》。书中的男主人公在失去爱人后,开始痴迷于收集对方曾经触碰过的各类物品,哪怕是一块墙皮和一个颜料刷。最终,他建造起一座博物馆,用来陈列那些奇特的“藏品”,其中包括他用八年时间积攒的女主人公遗留下的4213个烟头。

    大家肯定都想到了“恋物癖”,但是谁都没有说出来,只是为书中的那个男人感到悲伤。如果留不住一个人,就守住她所留下的一些痕迹,这或许也是告慰相思的一种方式吧。

    袁鹿最喜欢的爱情小说是《茶花女》。如果说《霍乱时期的爱情》是写老年人成熟陈酿的爱,那么《茶花女》就是写青年男女激烈苦涩的爱。不同的是,前者在错失五十年后仍旧修得圆满,后者却因一方早逝而永生抱憾。

    “茶花女本来谁都不爱的,她被男主的真心打动,为了他下定决心走出风尘场。但是她的出身遭到男主父亲的嫌弃,为了维护男主的家庭,她被迫离开男主,又过起了之前那种毫无希望的生活。”

    她满目神伤,继续说道:“可男主还是误解了她,以为她移情别恋,更想法设法地报复她。她受尽了委屈,死前想见男主一面能没能如愿。”

    F和她碰了个杯,大概是想转移她的情绪。

    “萧川哥呢?你最喜欢的爱情小说是哪本?”F问道。

    “东野圭吾的《白夜行》吧。”这是我迟疑许久的答案。

    “为了帮助唐泽雪穗实现野心,桐原亮司甘心永远生活在阴影里。最后桐原为此付出了生命的代价,雪穗始终没有回过头看他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