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书生

卡小布布 / 著投票加入书签

00小说网 www.00xs.net,最快更新江楼月下最新章节!

    “上回说道,四百年前,乱世崩离,臣弑其君,子戮其父,群雄竞起,割据政权,占地为王,战乱交侵,狼烟四起,饿殍狼藉。噫吁嚱!烽火连天映战骨,长风万里寄相思。”

    “此乌天瘴地之下,妖魔恶人应怨气而生,此地便有一小儿,生来不详,亡母克父,行年五岁,家中老小无一生还,所到之处,草萎花枯,所遇之人,非死即残,可谓天煞孤星。”

    茶肆里人群熙攘,交谈声渐起

    “可怜又可恨呀!”

    “是啊,早在婴孩之时,就该取他性命,救下无辜之人”

    “稚子无辜,天道无情啊!”

    只见木台之上,说书先生放定杯盏,醒木一拍,满座寂然。

    “小儿乃灾星转世,一日,几小童嬉闹于柳岸湖边,灾星大呼:“水鬼!水鬼!”众人闻声而至,却见小童早已溺于水中,人殁矣。”

    “灾星逐年岁长,生得天人之姿,丰神俊朗,但印堂司空有紫黑之气,时隐时见。独居于鬼阁之中,鬼阁有邪魅魍魉,行人有去无回,此人却进出自如。某日见阁中一貌美女子,青丝垂鬓,朱唇俏鼻,美目流波,乃阁中妖物是也,常于夜深之时,勾人心魂,吸食灵魄。妖魔相惜,二人自此结为朋侣,狼狈为奸,霍乱人间。”

    茶肆西南侧角落里,隐在黑袍中的少年微微抬起头,露出一截白嫩的手指,以银针挑起荷粉蒸肉中的一根碎发,声音沉闷嘶哑,感慨道:“唉,假亦真时真亦假,世间表象,就如这肉中的发丝一般,若非人心不古,怎生诸多腌臜之事?”

    “阁下何出此言?”说话人言语中似有怒气,是先前称应在“灾星”孩童时取其性命的之人,“妖魔害人不浅,你不知道就不要乱说!”

    黑袍少年道:“方才台上先生言,灾星有父有母,人生人,灾星即为人,若没有长久修炼妖术,又如何成了妖魔?何况天煞孤星命格之人,往往天赋异禀,循以善诱,即可造福苍生,是以已身一世孤寂,护一方百姓平安。此人幼年亡母克父,是其命格所致,而出现之地往往伴有生死异象,也许另有隐情。”

    “隐情?呸!我看你就是找打!”那人突然发作,站起身来,作势挽起袖子,:“大黑袍子遮住脸不见人,鬼鬼祟祟!”

    黑袍少年莫名其妙,他不过就事论事,此人怎么一言不合就发作起来。抬眼看去,那人身形消瘦,一身破旧青衣,作文弱书生打扮,神色恹恹,眉眼间戾气深重,萦而不散,直勾勾得盯着他,却又好似在看其他地方。

    黑袍少年低声道:“言行暴戾,神识不凝,精气不足。”

    书生闻言,摇摇晃晃冲过来要拉扯他的黑袍。少年侧身躲过,指尖微动,一根银针从两指之间飞出,刺入书生指尖。被刺之处逐渐肿起青包,慢慢凝结出一滴暗红色的浓稠血液。

    他又快速道:“脚步轻浮,血脉滞留,阳气空虚。”

    书生吃痛,拔出银针,又要扑过来,被邻桌拉扯开来,道:“这小子今日又抽风,莫不是读书读傻了?”

    闻讯赶来的小二劝道:“林公子啊,真是不好意思!”

    其实他叫凌云,母亲为他取的,寄愿寒竹临霜,矫矫凌云之意。这店小二口音浓厚,一直林公子长林公子短地叫他,纠正了几次也改不过来,就由着他这么去了。但凌云每次听着还是觉得心里发痒,紧握拳头。

    “您有所不知,这位梁秀才呢,是我们这的常客。平素里挺温和的一个人,近日不知怎的,成了这副模样,天天在我们这闹事,逢人就吵架。您大人有大量,不要与他计较,他也是个可怜人啊!”

    几人附和:“是啊,是啊。年纪轻轻就没了……”

    此处是多水的边陲小镇,远离国都,百姓世世代代在此繁衍,甚少与外界往来,邻里相熟,知根知底。

    那梁秀才听谈起自己的往事,含糊不清道:“我还在这呢,你莫乱嚼舌根。”

    “好好好,几位大爷行行好,帮我给他抬楼下去。”

    见梁秀才踉踉跄跄的下了楼,小二才靠过来,充满神秘感地轻声道:“林公子,您看起来气度不凡,行为举止有大家之风,我老板娘让我问问您,可否懂驱邪捉妖之术?”

    凌云不欲生事,又压制不住好奇显摆的天性,故作深沉来引话:“略懂一二。”

    小二一拍大腿,介绍起梁秀才的生平来:“梁秀才啊,寒窗苦读数十载,至今尚未高中,家中上有老下有小,全靠夫人苦心经营着。去年太后寿辰,皇上特开恩科,秀才竟得一仙人托梦,称梁家多舛,但此考须得心无旁骛,孤注一掷,必定金榜题名!没过多久啊,老太太竟然真的一病不起,孩子也染上了时疾,哎,可怜那梁家夫人啊……梁公子听信梦中胡话,不管不顾。最后,老人幼子,双双殒命……”

    凌云面目藏于黑袍之中,看不清神色,只声音冷淡了许多,带着些许讥讽:“不孝不仁不忠不义之人,若他日登科,如何能不负天下百姓?”

    小二摇摇头,神色悲凉道:“是啊,苦处还在后头呢!家中生出诸多变故,梁夫人心灰意冷,积郁积劳,也一病不起,梁秀才他……哎,后来听说夫人逝世前,诅咒梁秀才科考失意,潦倒一生,现在看来,咒语竟也一一灵验了。”

    凌云讥笑:“我看此事乃因果报应,而非妖邪之道,仙人托梦乃无稽之谈,我帮不上忙”。

    小二哭丧起脸,道:“诶,公子,我还没说完呢,梁秀才虽备受打击,但也还算温温和和,可前阵子突然变了个人似的,听说,还有人见到半夜里他一个人往深山走,背后跟着他死去的孩子呢!我们老板娘怕鬼,可梁公子日日上我们店里闹事,赶也赶不走,便叫我寻人作法驱邪,价格好商量,您就行行好吧!”

    凌云站起身来,转身回房,轻飘飘的一句:“此事好办,让你老板寻人将他打废了,日后肯定不会再来闹。”

    低头看去,楼下那梁秀才又与他人起了争执,听书的众人做云烟状散去,先生收起抚尺折扇,摇着头走去了后院。老板娘派人将秀才扔了出去,热闹的客栈一下子冷清了下来,只剩下小二那几声带着疑问的呼唤,不多时,也消失在了哐哐的脚步声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