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鱼容抡着个大勺儿,上气不接下气地大步跑来,已是姗姗来迟。
“谁要欺负我家阿悬?”一路问询,推开拥挤的人群,站上了比武场。
一袭红衣,裙摆飘曳,明艳动人,宛若洒于寒江的彤彤日光,温暖而耀眼。
犹记得上一次,她分明是要来教训苏阿悬;今日,她风尘仆仆地赶到,却是要来护着她。
苏阿悬眼神迷离地向鱼容招了招手,似有所悟地望着那女子。
鱼容撩起裙摆跳下比武场,匆匆来到她身边,来不及擦拭额头上的汗珠。
见她艰难地支起一只手臂,头发凌乱,甚是狼狈,仿似看见了儿时孤苦无依受人欺辱的自己,鱼容扔下大勺,连忙蹲下扶稳她身子,登时抬头,横眉冷对那些袖手旁观之人,为非作歹之人,声音甚是冷淡道:“阿悬,是谁?谁伤了你?”
苏阿悬摇摇头,忽略了嘴里的血腥味,浅浅一笑道:“大娘,你今日可真美。”
受伤的少女答非所问,眼里起了一层水雾。
这世上会不管不顾挺身而出护着她的人,她阿爷是第一个,竟没想到鱼容是那第二人了。
这孩子不会是被打得理智不清了吧,鱼容紧张地检查了一下苏阿悬的身体,为她擦去脸上的尘土,果断从自己的红裙撕扯出几段布条,迅速在少女的手臂上缠绕几圈,气道:“这都什么时候了,你伤成这样,还有空夸人?你也是个实心眼儿的,服软求饶会不会?好汉不吃眼前亏懂不懂?你这傻孩子,叫我怎么说你好!脾气跟个粪坑石头一般,又臭又硬!”
鱼容看似大手大脚,没个轻重,实则心细如发,体贴入微。她母亲生病那会儿,全仗她床前不分昼夜地照顾,却还是走了。她似乎在害怕什么,轻轻吹着少女的伤口,温温热热的手仔细包扎,生怕弄疼了她,露出她鲜为人知的温柔一面。
苏阿悬哭笑不得,稍不注意,起伏的小腹痛得她眉头紧锁。
“行了,你别说话了。”
鱼容忽地站了起来,扯直嗓子骂道:“你们这帮少爷公子哥们好歹出生名门世家,自己打不过,就躲在台下,派些个儿武艺高强的侍卫打手,欺负她那么一个小丫头。你们还要不要脸哪?还有没有半点羞耻心?那个虎什么来着,我看你虎体熊腰的,一个人能抵她苏阿悬三个,不过是和你少主子闹了个不愉快,你好意思上台就锤锤相击?你吹胡子瞪眼的看什么看?没见过那么会讲道理的姑娘?还有那位公公,多大岁数的人了,能和孩子一般见识?说出去了不怕闹笑话?小孩子闹别扭,道个歉赔个礼就完事了的,您老还要在这儿横插一脚,老脸还要不要了?”
鱼容一通骂完,仍觉不对劲,转头瞪着那帮子学生,怒斥道:“差点忘了,还有你们,同在一个院里头念书,跟夫子学的都是些什么东西?你们是吃金豆子长大的吗?抬抬贵手,动动金嘴,举手之劳的事,有那么难吗?你们摸摸自己的良心,换位思考一下,哪天被欺负的是你们,看还有谁会为你们出头!谭先生,您好说是书院管事的,孩子们糊涂起哄还能理解,可他们这么个闹法,您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放任不管了吗?亏他们还叫您一声先生呢!”
一个不落地轮番被鱼容教育,被喷得个狗血淋头,这十足的泼辣劲儿,百闻不如一见。
起事者,好事者,为人师表的,统统被训斥了遍,底下众人一片满脸惨白,竟无一人反驳。
谭先生眼睛眯成了一条线,微笑回道:“容姑娘教训得极是,是老翁我糊涂了。”
“那还比不比了?或者换个人也行。”闻其声,一人拾级而上,缓缓走上比武场。
那人说话果决没有尾音,穿着黑色短袄,干净利落,一双剑眉如身后那把狭刀,英姿飒爽,气宇轩昂,颇有大侠风范。
“你又是谁?”鱼容挑眉问道,一时竟分不出男女。
“隆顺镖局颜琦。”那人自报家门,声音明亮清晰,一身正气。
鱼容一时语塞。
如果说虎霆、聂连英那般是以大欺小以强欺弱的卑鄙小人,放在颜琦身上可不适用。她芳龄不过二十,年少当家,十五岁便一人承接祖业,扛起了隆顺镖局的大旗,还得照顾着比她小两岁的弟弟。别的姑娘在家里学绣花,她已是带着一群镖师学徒翻越了山头,跨过了江海。为人正直,行事雷厉风行,信守承诺,江湖上颇受好评,那些吃老本的酒囊饭袋和她比起来,压根不在同一水平线上。镖局的那些糙老汉们哪是那么容易被驯服的,想必在治家管理上也有两把刷子。
隆顺镖局本着天下习武之士皆为一家,广结友人,无论是达官贵人,还是市井小民,从来是以礼相待,坐而论道,绝不较量的,断然不会跟一个小丫头过意不去。
这是为着她弟弟颜欢报仇来了吧,苏阿悬吃力地站起来回了个“比”字。
现在放弃,前面两场便成了竹篮打水一场空,拳白挨了,痛也白受了,哪怕不用真的下山赔礼道歉,她也不能出尔反尔,就这么糊里糊涂让它过去了。这样没骨气的事儿,她做不到。
“你胡说什么呢?”刚才的“好言好语”算是白说了,鱼容生气地盯着这头犟驴,正想再骂上一通。
苏阿悬竖起一根手指,在鱼容嘴上做了个噤声的手势,然后倚靠在鱼容肩上,伸出另一只手,虚握着拳头,示意鱼容摊开手心。
鱼容傻傻地打开手心,只见苏阿悬松开拳头,一只雏雀儿落下。
“这只雀儿,你先帮我保管一下。”
鱼容惊得眼珠子都要掉出来:“要命了,你比武的时候还护着个它?”
苏阿悬咧嘴一笑。
鱼容拿她没办法,想了想,下定了主意,说道:“不行,你给我拿回去,这一场我替你。”
两人当着众人的面,做着耳鬓厮磨般的轻声细语。
“你打不赢她。”
“我打不赢?那日我与你打架,到底没输过。”
“那次不一样!”
“哪不一样,同为女子,我看就是一样,我大勺能颠锅,也能比武。”
“哎呀,上次……上次……我根本没真动手。”
“……”
鱼容在伍雎那儿学了点皮毛功夫,与苏阿悬打了一架,便信心满满,自以为能上比武场了。
苏阿悬觉着这女人着实可爱,恨不得当场就捏上两把她那春天芙蓉般的小脸蛋子。
鱼容慌了,似乎想到了什么,扭头就走:“那我去把你兄长找来。”
苏阿悬拉住她的手臂说道:“我阿哥一月一闭关,恐怕此刻还在青朴洞自省呢。”
一个重心不稳,差点没摔着,鱼容连忙回头扶住她。
“那星河呢?关键时刻,他小子跑哪儿去了?”
“别提他了,今日还想拉着我下山,可怜那小侍女现在还守着他不让他出门。”
“那……那……”
“别这啊那啊的了,你放心,我没事。”
苏阿悬眼神坚定,用力按了按鱼容的肩膀,装作没事人一样上了比武场。
眼下说什么都无用,鱼容拿她没辙,护着雀儿站在场外,周遭学生子弟被一顿痛斥后不敢靠近,给她留了大片空地。
休息片刻的少女,纵使身体依然虚弱乏力,但好在上台比武的不再是什么榜上高手,自觉咬咬牙,尚且应付得了。
颜琦虽以刀法出名,但人品更为出色,在她手下吃苦头总好过其他人。
苏阿悬不知道的是,该上场比武的并非是颜琦,纯属是她自告奋勇,在第三人出场前擅自行动,该上场的没上场,不该上场的上场,惊了后面一堆人。
还没开始,颜琦先拱手施了个礼,苏阿悬愣了一下,跟着回了个礼。
随后颜琦小步助跑,约莫五六步后,手脚蓦然发力,抽出身后的黑鞘狭刀,弹跳而起,双手握住狭刀当头劈下,其迅猛之势,震惊四座。
鱼容看得心惊肉跳,手指被自己掐出几道印子,还是放心不下,往青朴洞方向奔去。
场上少女身体紧绷,立刻做出防御姿势,当下横剑扛住了她下劈的一刀,不敢有丝毫的掉以轻心。
因手臂受伤而力量不足,软剑明显不像之前般刚硬,可那狭刀分明也没有用尽全力。
只听一句“苏小姐,小心了”,一道寒光横扫苏阿悬腰间,少女瞳孔一缩,不知向后退去多少步。
颜琦在有意提醒。
眨眼间,便过了七八招,刀光剑影,招式漂亮,却没有任何进展。
颜琦见苏阿悬明显撑不了多久,必须速战速决,便使出她那最后一击,狭刀在空中不可思议地转了个角度,裹挟着劲风,刀势霸道绝伦,划破长空,带出一道弧线,劈向苏阿悬。
天随人愿,一阵狂风呼啸而过,尘土飞扬,吹得人衣衫骤起,一时睁不开眼。
能再看清时,只见苏阿悬一人立于场上,谁都不知刚才发生了什么。
“第三局,苏阿悬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