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虎霆融入人群,人头攒动中隐约可见他凑近一人,俯首帖耳,敛容屏气,像小鸡啄米似的连连点头,不敢造次,不久后便退出人群。
可疑之人应在其中。
虎霆再次摇晃着走到苏阿悬面前,他厌烦婆婆妈妈的对话,言简意赅地说道:“活斗,对抗下台,三局两胜。但凡我们赢了,随我们下山,给我家公子当牛做马,至于其他人会怎样,我也管不着。”
狡黠的笑容在脸上浮现,将两颊多余的肉挤作一团,他要是有什么阴谋,还没耍出来,就能被别人识破了去。
苏阿悬笑了,“但凡是我赢了呢?”
这女娃娃人不大,口气倒不小,竟异想天开自己能赢,真大言不惭,虎霆鄙夷地回道:“想必你是赢不了!”
“那也得有个说法,指不定我气运好,侥幸胜出了呢?”稚嫩的声音如朝时流入溪水的一滴荷露,掀不起惊涛骇浪。
她虽是剑宗之后,武艺不容小觑,可没人相信她能一夜之间突飞猛进,打得赢那八品高手。
碎山锤早已在手中欢心雀跃地乱颤惊鸣,虎霆大气回道:“那就新仇旧恨,一笔勾销!”
“一言为定!”
“击掌为誓!”
一个响亮的击掌声在空中回荡。
这对苏阿悬而言,已是最好的解决办法,也是她唯一能想到的解决办法。
要她在云来厅低声下气地求宽恕,那还不能够。
人群退下,让出比武场空地,仇人观众四溢,吆喝声躁动声汇成一片,分不清是哪个阵营。
骤然间,虎霆一声怒喝,双脚踩着木板向前冲刺,声音如地震即至,踩踏之处无不留下一串印坑,高大的身影直扑而来,抡起碎山锤一锤轰向苏阿悬。
苏阿悬侧身一闪,刚好躲过这刚猛有力的一锤,右手悄然扶住腰后的剑柄。
一锤落空,将木板砸出一个偌大的窟窿。
谭先生心疼地看了眼木板,担心人赖账似的大声嚷嚷道:“虎师傅,这砸坏了的木头可是要赔的!”
书院的东西是样样精贵,先生言语紧张,却一脸春风和煦。
“完了赔你便是!”虎霆不由得分心回道,觉得这老头唠唠叨叨贼遭人烦。
苏阿悬趁机抽出软剑,向虎霆胸部刺去,使的是长风剑式,运的是寒山内功,她的内力浑厚且剑气凛然,足以使剑身变得刚硬无比,凶悍得像条蟒蛇,以最快的速度向敌人撕咬了去,让人猝不及防。
软剑因其剑身柔软如绢,力道不易掌握之故,非精于此道者绝难以运用自如,而苏阿悬出剑刺剑之快之刚烈,将其迅疾无常发挥得淋漓尽致,丝毫不拖泥带水,可谓游刃有余。
虎霆讶异之余向后退去十步,一锤抵挡来剑,一锤横扫过去,声势惊人,力道几乎足以贯穿一堵石墙。
苏阿悬避开那锤的同时,手腕轻轻一抖动,改为横劈,剑首脱离方向,像注入了灵魂似的扭头划过虎霆的胸部,伤及后背。
虎霆摸了摸胸部的血渍,意识到自己犯了一个不该犯的错误,即是轻敌,转而更加严肃起来,不料几锤过去皆扑了空。
长风剑法与寒山剑法最大的改良之处是其步法,老爷子擅长书法,便结合笔锋自创了一套步法叫“翰墨悠行”。步法关乎个人书法风格,故人不同,步法也不尽相同。譬如苏长风的浑圆坚韧,有大张大合之势,苏阿悬的晦涩狂草,有风谲云诡之变。搭配软剑,如迅雷流光,更加神速。
虎霆吃了轻敌的亏,不再让软剑近身。
碎山锤锤锤凶猛,凭软剑之力无法抵挡,更何况苏阿悬单手应对,只能以退为守,尽量拖延时间,以寻找破局的蛛丝马迹。
虎霆的攻势过于猛烈,相较而言,脚步沉重,行动迟缓,反倒成了他的拖累,几十招过去,苏阿悬看出了破绽。
只见她故意退至场上边缘处,表现得不堪重击,虎霆以为她支撑不住,迫不及待想冲上前去,给出势如破竹的一锤。
苏阿悬弹地而起,落于其身后,虎霆反应极快,回手一锤锤在她肩上。
被击中的苏阿悬顺势倒下,一条弧月绕过虎霆两条大腿,又突然发力抽回,听见“嗞啦”一声,剑身嵌入皮肉,留下一圈血淋淋的痕迹,随后浮身侧踢,双腿轮番蹬向他受伤部位,直至将他踢出场外。
“第一局,苏阿悬胜。”谭先生充当临时裁判。
“好好好,打得好!”
“小丫头片子居然赢了八品高手,真了不得!”
“投机取巧,赢得不算光彩!”
顿时底下人声鼎沸,七嘴八舌地争论起来。
虎霆输了比武,脸上无光,灰头土脸地拖着受伤的腿回到人群。
苏阿悬耸动了一下右肩,还是痛得皱了皱眉头,幸是伤得不严重,若不是刚才应势倒下,指不定要脱臼碎骨。
虎霆不过输了第一场,怎就退下了?
场上出现的第二人回答了少女心中疑问。
苏阿悬轻蔑一笑,“这就是你们的君子之道?以三敌一?”
好一群沽名钓誉的高门子弟。
“苏小姐,我们约好的是三局两胜,可没说只派一人,如果你觉得不公平,大可再找个人来替你。”那人上了年纪,身着便衣,头顶高帽,皮肤白皙干净,唇色红润,嗓音奸细阴柔,微驮着背,步伐轻巧怪异,倒像个阉人。
苏阿悬望向人群,身为同窗的他们眼神怯懦闪躲,谁也不敢挺身而出,回头坦然笑道:“不用了,我一人足以。”
“真好大的口气!”那人轻轻一跺脚,迅猛前冲,却听不见脚步声,虚握一拳砸向苏阿悬的脑袋,拳风拂面,所向披靡。
苏阿悬连忙挪动脚步,身形横移一尺,躲过一拳,殊不知他从何抽出一杆铁烟斗,击中腰肢。
苏阿悬腰肢拧转,后倾一步,用剑挡住那人立刻打出的第二拳,不料他这一拳直接打在剑锋上,不顾手背割出的一条血槽,连同剑齐齐打在她身上,划出一道狭长的口子。
少女快要倒地时,倏地支地而起,嘴角渗出一丝猩红。
那人奸邪一笑,舔了舔手背的血迹,再次出拳,出拳的同时,用烟袋抽杀,势如风车飞转。
左右开弓的架势,让苏阿悬不得不以双臂交叠抵挡,没多久,她的手臂便被抽打得伤痕累累,血肉模糊。
再这样下去,少女恐怕凶多吉少,手里的雀儿不被打死,也要被自己误伤致死。
她迅速向后滑出十步,抽出藏于剑柄的蛛丝,系于两指,闪电一般扔出凌厉一剑,刺伤那人手背。随后手指转动,剑身与蛛丝似合为一体,如鞭子般卷住那铁烟斗,用力拉扯。
那人内力淳厚,抓住烟杆,两人相持不下,便又一拳过去。
苏阿悬一手相抵实在吃力,两手均没了空隙,便使出脚下功夫,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全力踢中那人的胯下,谁料到竟真是空空荡荡。
可无论如何,这一脚也是剧痛无比,一股绞心的疼痛感遍布全身,那人恼怒得胀红了脸,一时大意,被苏阿悬夺了铁烟斗。
苏阿悬胜券大握,想要乘胜追击,再使出一剑。
脸上、手上分别飞来一不明物,苏阿悬躲过那第一次,却没躲过第二次,一记沉闷的撞击声,剑抖落在地。
那人恨得咬牙切齿,忍着疼痛一跃而起,双拳出击,拳拳力大无穷,生生打在苏阿悬的小腹上,故意不让她出界,觉得差不多解了气,最后飞旋一脚,将她踢入人群。
人群一窝蜂逃窜开,苏阿悬被狠狠砸在空地上,身体本能地弯曲,猛然吐出一口鲜血,此人目的不在于比武,似是要夺她性命。
“第二局,这位公公胜。”裁判的声音再次响起。
赢的人刚要露出得意之色,听到“公公”二字,脸色登时跟吃了一只苍蝇似的难受,冲着谭先生喊道:“我乃内侍监聂连英。”
谭先生拱了拱手赔笑道:“哦,是聂公公,失敬失敬。第二局,聂公公胜。”
聂连英脸色更为阴沉,傲娇地一声冷哼,踢起那杆铁烟斗,在手掌转了两圈,好似拂尘似的跨在臂膀,拍了拍烟袋下场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