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尹无妄暗想但凡上得了这鹿青崖的必不会是凡夫俗子,却没想到一介武夫之后,竟是琴艺精湛之人,小丫头嘴虽不饶人,确是自己以貌取人,先入为主了。
“苏长风的孙女果然有本事,不仅琴艺不凡,还能不动声色骂我狗眼看人低。只不过,这首曲子最简单的两个音稍显不稳,按理说,苏大小姐不会犯这样的错。除非是……”
“除非是什么?”苏阿悬断定这是尹无妄故弄玄虚,但还是下意识地摸了摸右臂。
“除非是苏大小姐你手受了伤,”尹无妄手指了指苏阿悬的右臂,“昨夜,有人偷偷潜入藏书阁的第六层,不料被我发现,我用簪子伤了她右臂,位置和你现在摸的地方可是一模一样。虽只用了三层功力,但这伤不算轻。”
苏阿悬的眼神闪过一丝慌张,之后便一手托腮,抬头哂然一笑,大大方方承认道:“昨夜去藏书阁的确实是我。”
鹿鸣书院明文规定未有通令不得擅闯藏书阁六层,可打小天不怕地不怕的苏阿悬刚到鹿鸣书院,就把书院闹了个鸡飞狗跳,哪还会把区区院规放在眼里。这是鹿鸣书院,既是书院,她为学生,那藏书阁的书自然是应该敞开大门给学生看的。那六楼终年荒废锁闭,书再怎么珍稀又有何用处。院规算什么,要她苏阿悬信服才管用。承认无妨,不至于被逐出书院,但若被深究,探出原因来,她苏阿悬就不好交代了。苏阿悬强装镇定,心里拉起警备线。
藏书阁,又称静海阁。表面上看是座高楼,实际更像方塔,每层房檐翼角都系上了青色铜铃。绝妙的是,清风徐来,铜铃摇曳,站在阁楼里却听不见任何声响,对得上“静海”二字了。阁楼里书盈四壁,数不胜数,密密麻麻似蜂窝般杂乱无序,无论是阴阳风水的珍奇古本,还是失传已久的武功秘籍,无论是古往今来书法大家的墨宝,还是兵家必争的山势疆域图,应有尽有。得一本真迹即可一辈子吃穿不愁。可若真想从书海中找到属意的那一本,非费上个十天半个月不可。藏书阁一至五层是向学生开放的,被禁止入内的六层有何奥秘,就不得而知了。这样一个藏书阁,没有武艺高强的暗哨,没有精巧的机关,就只有一位普普通通的先生,对,就是眼前这位无妄先生。
“本以为你会矢口否认,你这一下子承认得干脆,倒省了我不少口舌。”尹无妄饶有趣味地看了一眼苏阿悬,会使剑,会弹琴,会做贼,会认贼,还有哪些是她不会的。
苏阿悬觉着话都说开了,便没什么好避讳的:“哦?莫非除了我这臂伤,你还有其它证据?”
藏书阁每日进出的人多了去了,尹无妄本不会在意这个苏阿悬,只是连着几个月,这丫头都会准时出现在藏书阁,随意翻了两页的书直接被扔到地上,夜幕落下便拍拍屁股走人,剩下一堆的狼藉,让他好一顿收拾。尹无妄磨破了嘴皮子才从院长那求得一份闲差,本想着终于可以逍遥自在安享晚年了,不用累死累活给一帮小屁孩教书,没想到单被苏阿悬一个小丫头片子就折腾得够呛。前阵子忍不住说了她一嘴,苏阿悬反口就怼了回去:“有闲工夫说我,还不如把这五层楼的书统统给分门别类了。堂堂藏书阁管理员,做不好分内事好意思怪别人。”气得尹无妄喝酒都不是滋味,要知道这杂乱无章的规矩还是老院长定的,为的是怕有些学生只盯着一类书看,埋没了其它学问。这几日倒是消停了,尹无妄正寻思没见着人影,原来这丫头趁着天黑做贼去了。
“这证据嘛,若要真心去找,总会找到,譬如说昨夜那女子的腰带。苏家惯用软剑,藏剑于腰身,未免自伤,苏家人的腰带都是由特殊的蛛丝织成,这种蛛丝坚韧刚硬,可抵刀枪,昼呈白色,夜呈黑色,但最大的缺点是只要靠近灯烛便能略微地泛出金色。”语毕,尹无妄手提长明灯在苏阿悬腰间晃了晃,苏阿悬的腰带果然泛起了金色。也照清了尹无妄的脸,方才以为是离得远觉得他脸黑,实则是因他那满脸的络腮胡。
话说昨夜尹无妄早就认出了苏阿悬,那为何不直接抓她去院长那领罪,不过是简单伤了她,故意把她放了,莫非是要以此为要挟逼她做什么?
“说吧,你要我做什么?”苏阿悬不是个会绕弯子的人,大致猜出尹无妄是另有所图,但素来没有交集的他又会提什么要求,苏阿悬是猜不出的。
“哈哈,既然你问到这,那我就直言不讳了,”尹无妄终于露出得意的笑脸,这丫头是个明白人,不用多费口舌,右手拂过酒葫说道,“听闻你与美厨娘鱼容关系甚好,只需每月给我从厨房地窖偷一壶猴儿酿,我就当昨夜没见过你。”
瞧见尹无妄仿似已经喝到猴儿酿的惬意样,苏阿悬暗暗啐了嘴酒鬼。
尹无妄并非真有意图,昨夜他觉有异动便匆匆登上了阁楼,没有立刻抓人,反而立在阴影处观察了许久。苏阿悬这小贼,对那些大有裨益的武功秘籍不感兴趣,倒是翻了不少无关紧要的画作。尹无妄料想她并没有什么歹心,于是给了个小教训就把她放走了。忽而想到此女屡犯院规,绝不是个听话之人,她不怕坏了规矩,倒是个给她偷酒的最佳人选。
“我可以答应你,但有个条件。”偷酒多难听,凭她与鱼容不打不相识的交情,她若向鱼容直言要壶酒,她鱼容会不答应?借一壶酒能收买尹无妄这张通关密谍,以后想去藏书阁还不是易如反掌。
明明是她的把柄被抓在手里,却还敢提条件,胆子倒是不小。尹无妄思量着这丫头准是要再闯藏书阁,回道:“丫头,听我一劝,别再妄想去六楼,出了事,苏长风这远水可救不了你这近火。”
尹无妄猜出了她的用意,但这是个难得的机会,苏阿悬哪能轻易放弃,眼珠滴溜一转,换了种可接受的方式问道:“你只需告诉我,藏书阁一无暗哨,二无机关,你怎知有人潜入六楼?”苏阿悬将心中疑虑抛出。
见尹无妄没有回应,苏阿悬使出杀手锏:“得了,你不愿意说,我也不勉强,干脆你直接去院长那告发我,省得我给你讨酒喝。到时候我也好掰扯掰扯你在洞里的事。”
姑娘家家的学会威胁人了,倒不是担心被院长发现,只因到嘴的好酒要泡汤,尹无妄这么个惜酒的人还不和盘托出:“告诉你也无妨,”尹无妄从袖中掏出一物接着说道,“藏书阁夜间是无人把守,但设有四只明眼‘探子’,瞧见我这玉玲没?这世间有种铃叫做子母铃,别看这玉玲小巧轻盈,此为‘母铃’,藏书阁六楼的青铜铃与其他的大不相同,为‘子铃’,一旦有人闯入,‘子铃’牵动‘母铃’,这枚玉玲便会摇摆不停。”
原来如此,仔细瞧那玉玲,还真是精巧,要不是青铜铃太重太大,她苏阿悬也真想偷上一对“子母铃”,子铃置于剑庄,母玲随身,阿爷想她了就推一推,她便能感应到。倘若真成功了,苏长风那个老顽童还不天天捧着个铃,而她岂不是要夜夜被吵醒,苏阿悬被自己突然冒出的这个想法逗乐了。不是阿爷想她,是她想阿爷了吧。
尹无妄瞧着这丫头茫然傻笑,担心自己的美酒落空,凑近了她的脸,对上一双清澈的眸子:“得到了答案,莫不是要反悔?”
“放心,你大可去春城打听打听,凡是我苏阿悬答应的事决不会食言。”苏阿悬伸手敲了一下还悬在尹无妄手指的玉玲,伶仃清脆。
尹无妄收起玉玲,回过身:“好,那我等你好酒。”苏阿悬还没回过神,尹无妄踩着水又消失了,石几上出现一个小瓶罐,空荡的洞天世界留下一段回音:“这是宝鼎香,既能治你那臂伤也能助你抗一夜的寒,没别的意思,就是担心酒没偷着人先倒了。”
苏阿悬拿起瓶罐对着远方大喊了一声:“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