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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禄为一惊,他想掩饰的问题一下就被这位主官发现,他暗觉不妙,“疫情来之汹汹,一时人心惶惶……我又摔落下马,一时间还没能返回澧县……各处调遣甚不得力,现下……现下弄清疫者几何仍需时间……”
“哈哈哈哈,好一个仍需时间。”吕鸣怒急反笑。
他见吕鸣哈哈大笑,胆子愈大,神色也谄媚起来。
他似乎还没意识到,疫情将带领澧县命运向何处,只是一味的讨好:“各位大人,再给我几日,属下定将这疫情处理的干干净净。您几位但去我城外湖中别筑小住,尝尝我们澧县特色……”
呵,这个草包东西。吕鸣心道。陛下只给了三十日,从京中出发到澧县,已经用去四日时间。粮草运输、制药、医人,剩余二十余日已是十万火急,现下连五百户疫者几何都闹不清楚,是要活活把他三人拖死在澧县。
他再也不想浪费时间,厉声喝道:“要你何用!来人,将这废物拖出去。临时关押,待后发落。”
“大人我冤枉啊!属下勤勤恳恳,都是为了百姓啊。是那许沧之,延误疫情,现下又封闭城门,我才无法进城,是他阻碍了下官办公啊!”张禄为被吕鸣的话吓得屁滚尿流,高声大喊,一心想要把所有的罪责都推到副手身上去。
郭旭看着这回答的驴头不对马嘴的县令,暗想自己走这一遭也算长了见识。
吕鸣听了这话也极为光火,直朝着刚刚送人进来的士兵,一脚踢了过去。正撞上了士兵将许沧之押了进来。
“这又是谁?”
“回吕大人,这是澧县县丞许沧之。属下在县衙衙内找到的他。”
“呵,真是巧了。说曹操,曹操就到。”吕鸣坐在高位上,睥睨被压伏在地上,吓得屁滚尿流的张禄为。“正好,许沧之来了,你们来辩一辩,看看谁说的准。”
“卑职许沧之,拜见各位大人。”许沧之拜首道。
“同样的问题我再问你一遍。”
“京中的折子可以你递的?”
“是。”
“你一区区县丞为何越级上报?”
“回大人,年腊月十九,澧县第一例症发,随后十余天,人数暴增。正值年前征税,张县令带着县尉去各个乡绅派药,回来后便称身体不爽,闭门不出,正月初五衙内换防值班,才发现县衙内县令住所已人去楼空。”许沧之一进门就看到了被押扣在地上涕泗横流的张禄为。
看着平时官威颇盛的县令伏地痛苦,许沧之心中百位齐涌,一时不知该做如何反应。
“县尉、各司曹及许多乡绅纷纷上报疫情,感染人数呈倍数增长,多次登门报诉冤情……按我国律例,若遇涝、旱、瘟、乱等情,各级衙门不得扣押延误,必立即呈报上级部门。属下情急之下,只好如此。”许沧之答完便以目视地,不作旁观。
“那疫情现下如何?采用什么方法诊治?”郭旭也问了一遍。
“回大人,初五我接管之后,按照各处上报数据整合,澧县人口约二千余人,现下已染疾者略算……近一千两百人。”
虽能预想到情况不容乐观,但听到这骇人数字,座下几分皆有惊惶。
“县医署一直用的药是白虎人参汤。前几日司药局和光源寺遭报名劫掠,现下供给已严重不足。只有病入膏肓的患者才能轮到一帖药……治疗效果也甚是不佳。”许沧之回道。
并没听到什么更好的消息,吕鸣的怒火烧到了许沧之这儿,都是一群酒囊饭袋,毫无用处。
他正欲发作。
首座梁有涓向他射去冰冷的目光:“现下情况已大致了解清楚,许沧之就由吕大人日后再审,吕大人的火也稍后再发。”他摆摆手,示意让人把许沧之带下去。
吕鸣被杀个措手不及,一眼语塞,只重重的“哼”了一声。
梁有涓接着说道,“疫情如星火燎原,澧县现下确实危在旦夕。各位,可有什么解决方案?”
郭旭看了看对面的吕鸣,见他并无发表意见的意图。便站起身来,回道:“梁大人,属下有一则意见。”
“请讲。”
“卑职认为,按照许沧之刚刚所说,澧县染疫症者于腊月二十八日已有十之一二,现下十日过去,应立即组织人员排查。另一则,疫症传染性极强,应迅速建立疠迁所,将病人集中。切断源头,此乃第一要务。”郭旭道。
“郭太医所言有理。那么隔离之后呢?”梁有涓继续问道。
“卑职刚听闻,县医署已采用白虎汤之法,至于实际药效如何,我还需实地接触病人,行望闻问切之法……”
“郭太医,那糊涂县令不清楚,你还不清楚这其中的门道吗?”吕鸣打断了郭旭的陈述。
“你、我还有梁大人,我们三个是一同从乾御殿里出来的。女官话里的玄机你没听明白吗?”
郭旭似懂非懂的看向吕鸣,道:“还请吕大人提点。”
“三十日期限转瞬即逝,照你这样做,先是巡查,又是建立疠迁所,再一个个试药方。我吕鸣敢断言,时间是绝对不够的。”
“那该如何?”郭旭颇有些无辜的说。作为医者,陛下派他过来,他行之所指,就是治病救人,绝除瘟疫。只余三十日期限,他倒是忽略了。
吕鸣望了眼座上以目视地的梁有涓,心中嗤笑了一番。“要我说,应立即封闭城门,隔绝内外,阻断传染。待五六日后,放火烧城。”
他向来看不惯中书省那群惯会拈文倒字,狐假虎威的做派,一到关键时刻就畏畏缩缩,满口仁义道德。他刑部出身,什么酷刑没见过。他见过的死人都可以堆成山了,人命的分量,在他这,已经比羽毛还轻。
弃一县棋子,保随州安泰,孰轻孰重,还需要在这开这浪费时间的短会吗。一群挂羊头卖狗肉的东西。
此话一出,即惊四座。
听闻吕鸣要放火烧城,郭旭坐不住来了。
郭旭:“吕大人,现下城内染疫人数具体几何还不知?怎能就此放火烧城!更何况天下哪有不漏的风!鄷水流域三州一府,水系发达,人口密集,随州、密州、连云州、安和府河道交织错落,你若放火屠城,怕是要将整个东南掀起民愤!”
座上的梁有涓一直似是而非的闭着眼,听完这番发言,他像是突然被点醒了一样,坐正了身子。
“那就用你的法子,慢慢熬上三个月,还是三年?”吕鸣怒急反笑,“郭太医,你要杀人,干脆现在就动手,用不着这样万弯弯绕绕。”
“两位大人,不可妄议!”座上的梁有涓终于发了话。“我朝向来以仁义治天下,陛下心系天下苍生之安危,虽时限局促,但陛下圣心□□,必是有自己的打算。如今遣我三人前来治疫,我等切不可自乱阵脚。”
“呵,梁大人话说的实在好听。愿闻高见。”吕鸣阴阳怪气的回道。
梁有涓依然面无表情,缓缓分析道:“各位大人,今天是几日?”
吕鸣:“都知道的事情,你翻来覆去说个什么劲?那我就再告诉你一遍,大年初十了!”
“那下个月初十是什么日子?”梁有涓继续发问。
“二月初十。”郭旭回道。他意识到这个时间节点的意义了。
“正是。”梁有涓看了一眼郭旭,确认了他心中所想。
“二月初十,司天台太史令官集星象占卜吉凶,颁布新年诏历。如若占卜时,东南片突发瘟疫,就是天降刑罚的大祸。所以,陛下才要在诏历颁布之前解决瘟疫之祸。”郭旭分析道。
“郭太医说的不错。但此为其一。”梁有涓继续说道。
“鄷水是三州一府主干河道,历来为朝廷赋税重地,但鄷水直通南海,澧县临近出海口,南北夹山,东西贯流,是抵御边防的第一道关卡。此处突发瘟疫,县府已运转失灵,盗乱四起,若此时有不轨之人趁乱进入,一旦混入就再无可查,埋下祸患。”
听完这一顿分析,郭旭也惊得说不出话来。他历来半辈子都在太医署,每天只同药材、古方打交道,时不时给宫里面那些达官贵人治病开药,只要嘴巴闭得严,守住本分,日子也是安安稳稳。
谁承想,此次出京治疫,倒是进入这么一个浑水摊。
吕鸣也改了明枪,换了暗箭,道:“梁大人说的句句在理。澧县现在情况混乱不堪,查是查不清,等也等不得。不如我等就以不变应万遍,作几日壁上观。”
梁有涓并未接茬:“防民之口甚于防川。以在下拙见,我等此番行动,一是要保全陛下颜面,诏历颁布之前必然要把疫情压下去,我们要治,而且要速度最快的治。兵贵神速,郭太医,您医术卓绝,有劳您速速入城,展开医治吧。”
“好。”郭旭毕竟单纯惯了,虽之前停了那么多分析,但现下想到的还是如何治病救人。
梁有涓似是鼓励赞赏般的点点头,接着说道:“以现下情况,所带人马粮食定是不够的。更何况除整治澧县疫情外,鄷水上下流域各州府需立即重视,作出行动,阻断人马流动;另还需调派医师、粮草、药材、及数兵马……不可再作久留,我便立即前往州府调配。”
吕鸣仍是一副睥睨不屑的样子。
梁有涓这一路上从未对他的不敬表现出不满,现在他抬头迎视吕鸣。
“郭太医先行入城治疗,在下不才,用着十几年挣来的薄面去各个州府调配些人马药粮,有劳吕大人带兵镇守,严密封锁城门各处,将方元五十里盯梢,警惕四处异动。”
吕鸣毫不退缩,以阴翳的眼神回视,但脑中却快速分析。
郭旭被诓进城送死,梁有涓自己愿意舔着脸去州府上要饭,他俩这样是搏了个好名声,但其实是赔本赚吆喝。自己只要严防死守,锁住城门,封住海道,倒不会有太大的闪失。这样安排于他有益无害。
况且,他与梁有涓虽为同为五品官员,但梁有涓任中书舍人,每日草拟诏令,代圣人言,此番又是陛下钦点主官,不如先看他行动,静观其变。
“好。”他点了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