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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周后,和政殿。殿内只武成帝一人,他坐在椅子上眼神漂游,似乎在等待能将他拉回现实的消息。银羽穿着太监服端着茶杯进入殿内,然后慢慢将茶杯放在桌上,又向后退了三步。
武成帝缓缓收回目光,牢牢定在茶杯上,问道:“有消息了?”
银羽半跪在地上,仿佛用尽了全身力气,地板发出了“咚”的一声,双手握拳与头齐平,然后说道:“启禀陛下,奴才依着线索查到的官员皆在奴才去其府中的前一天遇害身亡。现场被伪装成自杀现场,凶手作案手法干净利落,未留丝毫痕迹,奴才也无法查出是谁下的黑手。奴才无能,但请陛下发落。”
武成帝冷笑道:“好啊,在朕眼皮子底下杀人灭口,不错不错,朕竟不知还养着这样有本事的人。此事不能怪你,辛苦了。”
银羽没敢起身,低着头问道:“陛下,那奴才接下来该做什么?”
武成帝眼神中泛着戾气,却竭力温柔的说道:“你且退下,休息几天。”
银羽哆哆嗦嗦的起身,回道:“是,奴才告退。”
银羽刚走出殿内,武成帝便拍着桌子大喊:“李德顺,李德顺,狗奴才,给朕滚进来。”这一声吓得李德顺连忙从殿外跑进来,生怕迟了一步脑袋搬家。
李德顺边跑边问:“陛下,奴才来了,您有何吩咐。”
武成帝站起身,手一挥,激动的说道:“你去传朕旨意,凡已抓获的涉及卖官案的涉案人员,正四品以上官员一律斩首示众,首级悬于城门三日,其家人尽数流放。正四品以下官员查抄府邸,押入死牢,赐鸩酒,子孙后代永世不得入京不得为官。”
李德顺跟了武成帝这么久,什么场面没见过,今儿这场景还是第一次见。他想起那个被皇帝当做鱼饵的林大人,便问:“那……那林大人呢?”
武成帝拍着桌子,怒道:“满门抄斩!”
李德顺听后额头冒了层密汗,心想:陛下今儿火气怎么这样大,须得给陛下备着莲子汤下下火了。林之祥的外孙女刚出生没多久,也要跟着遭殃,这……唉……要怪只能怪她外公贪得无厌。
武成帝见李德顺没动弹,吼道:“还不快去!”
李德顺忙行礼,说道:“是,是,奴才这就去传陛下旨意。”
另一面的畴翰宫中,李敖坐在棋盘前,笑意嫣然。目前所有的事情都在按照他的计划一步一步进行着,只等武成帝对太子彻底失望,他便可坐收渔翁之利。
蒙面人此时也在他屋内,向李敖庆贺:“恭喜殿下,心愿达成。”
李敖看着面前的棋盘,下了一颗棋子,缓缓说道:“现在就等太子殿下查到那锭银子。”
蒙面人问他:“殿下兵行险着,就不怕奴才失手露了马脚让您牵涉其中。”
李敖故作无辜,看着蒙面人,说道:“嗯?你是忘了那些人可是四哥杀的,与我有何干系?”
蒙面人摸了摸头,笑笑:“奴才愚笨,未能参透殿下用意。”
李敖冷哼一声,继续端详着棋盘,说道:“且看我那四哥如何自乱阵脚。”
突然,窗外传来一声:“萂妃娘娘到。”李敖心下疑惑,这个点萂妃应是在宫中歇息的,便说道:“母妃怎么这会儿过来?你快走,切记,别让任何人看到你。”蒙面人从窗外飞身而出,见他安全离开,李敖才准备去迎接萂妃,
李敖出门走到外殿,行礼道:“儿臣拜见母妃。”
萂妃忙扶起李敖,慈爱的拉过他的手,说着:“敖儿,母妃听泽塬说你近来心情不好,便亲手做了你喜欢吃的糕点,你快尝尝,味道可好。”
李敖笑了笑:“多谢母妃。这个泽塬儿臣定要罚他,无端的惹母妃担心。”
萂妃拍了拍李敖的手,替泽源解围道:“他一个下人,还不是为着主子着想。你呀,该对泽源好点,难为他事事都以你为重。”
李敖扶着萂妃向殿内走去,萂妃:“你呀,打小就什么事都藏心里,泽塬说你上次从御花园回来,就拿着宜姐姐的画像把自己关在屋里,他担心你才来告诉本宫,傻孩子。”
李敖脸上闪过一丝慌乱:“母妃,我……”
萂妃拉着李敖的手,进入内殿,对随从说:“本宫与六皇子叙叙话,你们下去吧。”侍女和太监弯腰行拱手礼退下。
萂妃与李敖面对面坐于榻上,萂妃:“敖儿,宜姐姐去得早,陛下念着我与宜姐姐一同进宫的情分让我抚养你,也算慰藉姐姐在天之灵。”
李敖想起他的亲生母亲,又回忆起萂妃这么多年对他的关爱,不禁哽咽道:“母妃,您待敖儿视如己出,为了儿臣能安心而不生养。母妃,您的恩情敖儿这辈子都报不完。”
萂妃听着流下眼泪,说道:“傻孩子,娘还要什么孩子啊,你就是娘的儿子。姐姐若是泉下有知,看着你如今文采出众又待人宽厚,还深得陛下宠爱,定会开心。”
李敖看着萂妃,眼神中满是对母亲的感激,说着:“儿臣感念母妃多年抚育照料,亦不会辜负母妃期待。”
萂妃笑了笑,打开糕点盒,说:“年纪大了,想起来往事这眼泪自己就下来了。好了,快尝尝这糕点。”
李敖拿起糕点,吃了一口,说道:“嗯,母妃做的糕点还是这么好吃。”萂妃看着李敖,眼神中尽是欣慰。
畴翰宫中母慈子孝,然而东宫那边,太子得知涉案官员被捕,勃然大怒。太子一边穿衣一边一脚踹开跪在地上的张中书,嘴里骂着:“混账东西,这都多久了还查不出那些人是谁杀的,若将来父皇查到我头上,这不明摆着告诉父皇那些人都是本宫为灭口杀的。”
张中书趴在地上低着头,说:“殿下息怒,殿下,咱们查不到是谁杀的,陛下那边同样查不出来凶手。既封了口解了后顾之忧,亦不必担心陛下借此查到咱们头上,岂不两得。”
床幔后出来一个身姿绰约的女子,边走边说:“殿下,怎么生这样的大的气,看得奴家心疼。”
太子全然没有理会张中书说的话转身抱住美人,说道:“哟,本宫怎舍得让美人担心呢。”
张中书试图将太子的注意力转移过来:“殿下,殿下。”
太子骂道:“吵什么吵,还不快滚。”显然,张中书比不上太子怀里腰肢妙曼的美人儿。张中书听罢,起身向太子行礼,随即走出东宫,一路上都在摇头叹息。
信安殿内,王太尉对着武成帝说道:“陛下,杨将军派人送来战报,仓巴郡已经收复,其太守已畏罪自尽。”
武成帝龙颜大悦:“好,杨爱卿果真不负朕所托。”夺回仓巴郡,让武成帝暂时忘了早上的愤懑,多了点笑容。
王太尉钦佩道:“杨将军指挥有方,武功超群,我们东蚩国的男儿也应如此。”
武成帝附和道:“爱卿所言极是,好男儿当得出将入相,文武兼济。”
武成帝转念一想,又说:“既是这样,便趁着春猎看看京城中的公子中可有文武双全之辈。朕就命你协办此事,传令下去,朝中正三品以上官员家中公子,皆可参加此次春猎。”
王太尉躬身道:“微臣领旨。”
王太尉刚准备离开,武成帝又叫住他:“王太尉,温儿昨日稍有咳嗽,爱卿可去后宫看看温儿。”
王太尉没想到武成帝会给他这么大的恩宠,急忙推脱:“陛下,老臣乃外臣,进后宫恐有不妥啊。”
武成帝:“诶,爱卿这是哪里的话。温儿生产已快三月,你这个当父亲的还没去看她一眼,是朕疏忽,今日特许你去看看温儿。”
王太尉行跪礼,说:“这……臣,谢主隆恩。”
海棠花在微风中摇曳身姿,散发着阵阵香气,引得蜜蜂也前来嗅这花香。翎雲殿中,苏世抱着清乐,突然闻到花香中掺杂了些许奇怪的味道。苏世皱起眉头,仔细闻了闻,终于找到了这股味道的来源。
苏世略带嫌弃的说道:“小温子,清乐她出恭了。”
温妃笑着说:“你该庆幸还有裹布包着她,不然你这身衣裳怕是穿不得了。”
苏世佯装恼怒:“你还笑我,哼!”
温妃笑着唤道:“来人,给公主换尿布。”绮凌带着奶娘进来,将清乐抱了下去。
这时,绮沂走进屋内,对温妃说:“娘娘,您看谁来了。”
温妃正疑惑,心想:后宫内外臣不得擅入,妃嫔姐妹们这个点也不会互相走动,会是谁呢?正想着便见王太尉走进屋内,他看见温妃立马行礼,说道:“微臣拜见温妃娘娘。”
温妃愣了一下,然后喜极而泣。苏世亦惊奇,外公竟被允许来后宫看望她们。
苏世上前扶着王太尉,问道:“外公,您怎么来了?”
温妃眼角带着泪滴,从榻上下来,扶着王太尉:“父亲,我们父女之间还在意这些礼数作甚。”
王太尉却并未放下礼数,仍把自己作为臣子,说:“陛下恩宠,准微臣来后宫看望娘娘。”
温妃显然还没适应父亲同她讲君臣之礼,一时间慌了手脚,忙言:“父亲,您这不是折煞女儿了。”
苏世见状,说:“外公,您先坐。”苏世边说边将王太尉扶到椅子旁,然后示意温妃回榻上坐着,温妃便按苏世的眼神回到榻上。
王太尉坐下后,数落苏世:“世儿,你可有惹娘娘生气?在宫里你这性子,可得收敛。”
苏世嬉皮笑脸的说道:“外公,孙儿虽说调皮但也懂得宫中礼节,自然不会太放肆,您就放心吧。”
温妃也笑笑说:“父亲,姐姐教得好,世儿还是很懂礼数的。”
王太尉并不相信苏世会乖乖守规矩:“你二人从小一起长大,你自然护着她。老臣听陛下言娘娘近日略有咳嗽,可还好些。”
温妃回答:“父亲,女儿只是略感风寒,现下已经好多了。”
王太尉终于忍不住思女之情,红了眼眶:“一别两年,我的温儿怎么整个人都瘦了一圈。你娘在家时常念叨温儿在宫中不知是否安好,可受人欺负,若是两年前……”说着便流下两行清泪。
温妃的眼眶中泛起泪花:“父亲,女儿幸得隆恩,一切安好。宫中皇后娘娘管理有方,妃嫔大多不敢生事。您回家了定要嘱咐母亲不必担心女儿,您二老身体安康女儿在宫中也放心。”
王太尉擦擦眼泪,说道:“娘娘在宫中切记万事小心,陛下最忌后宫干政。若有一日微臣在前朝不利,娘娘切不可多言。”
温妃点头:“女儿谨遵父亲教导。”
苏世感觉气氛怎么越来越压抑,赶紧岔开话题:“外公,好不容易见一面,怎的说这些伤心话。您看,我最近是不是又长高了。”
王太尉立马摆出了他作为外公的威严,教导苏世:“娘娘像你这么大时饭量不及你一半,姑娘家,莫要贪嘴。”
苏世又嬉皮笑脸的问:“外公,您莫不是怕我把姨母吃穷了?”
王太尉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模样,说道:“还这么贫,改天让娘娘给你寻个好亲家,赶紧把你嫁了。”
温妃笑着说:“父亲,我们世儿呀,可说了不嫁入帝王家,给她找个乡间小子得了。”
苏世急了:“小温子,你惯会取笑我。”
王太尉依旧打趣苏世:“只怕她这性子,乡间小子也受不住,哈哈。”
苏世气呼呼的说:“外公,您……”
王太尉起身告辞:“老臣还有公务在身,改日再来看望娘娘。”王太尉知道温妃在宫里会受到妃嫔们的挤兑,即使再想和女儿多待一会儿,也只能趁早离开。不然给了别人话柄,温妃更是受罪。
温妃哪里舍得父亲这么快离开,挽留道:“父亲,我吩咐厨房准备午膳,您有过午膳再走吧。”
王太尉坦言:“温儿,为父就不多留了,免得有心人借此刁难你。”
温妃也明白了王太尉的良苦用心,只好由父亲离开:“如此,女儿便不多留父亲了,父亲慢走。”
王太尉摆摆手,让温妃别送了:“娘娘留步,老臣告退。”
苏世笑着说:“外公,您多注意身体,孙儿过些时日便回去看您。”
王太尉看着苏世,一副恨铁不成钢的表情,说着:“你啊,不在宫中惹祸外公便是烧高香了。”
苏世委屈道:“外公,人家也不是没那么闹腾啊。”
王太尉再次行礼,说:“微臣告退。”王太尉转身离去,温妃看着王太尉逐渐走远,流下两行泪水。
苏世瞧见,握了握温妃的手:“小温子,这不我还在吗,别难过了。”
温妃点点头,说道:“世儿,我只是不知此一别,再见是何年月。”
苏世宽慰她:“陛下仁慈,总会许了外公来看你的,没事的。”
温妃不语,依旧看着殿外。她眼前不禁浮现出还未入宫时的场景,那时她还未曾料到后面发生的变故,也未曾想过自己有一日会入宫为妃。宫里这两年仿佛比她这一生都要漫长,一朝得幸,荣耀一时,一步踏错,便是万丈深渊。纵然武成帝对她宠爱有加,可随之而来的亦有后宫嫔妃对她深深的怨恨。她也问过自己,若是重来,还会不会入宫,答案其实并不重要的,重要的是当下她的心境已不似当年。